“宋宴!”宋烈一聲低喝,身後跟著大批的宮中侍衛,快速將此處包圍得水泄不通。


    宋宴咬著牙,側身瞧著腕上蒼白如雪的手,修長的指關節泛著瘮人的青白,如同鷹爪一般狠狠鉗製著他的手腕,那力道足以讓他斷腕。


    “你……”宋宴的額頭迅速滲出冷汗,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身子忽然失去平衡,宋宴一個踉蹌往旁邊跌了一步,若不是及時趕到的程南趕緊攙了一把,隻怕會極為狼狽,饒是如此,宋宴亦覺得整個手腕都抬不起來了,耷拉著如同風霜折斷的枯枝。


    傅九卿長腿一邁,已然將靳月攏進懷裏。


    隻這一抱,她能清晰的感覺到來自於傅九卿的寒戾,那種從骨子裏漫出的陰狠死氣,比風雪更冷,凍得她止不住打了個寒顫。即便如此,她還是貼在他懷裏,一顆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


    所以,不管她在哪,隻要她願意喊那一聲“相公”,傅九卿就如同神祗降臨,護她周全無虞。


    “相公!”她哽咽,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歡喜。


    傅九卿沒說話,風雪中抱緊了自己的心尖尖,竣冷的麵上無悲無喜,唯有那雙幽冷的瞳仁裏,泛著來自九幽地獄的戾氣,鋪天蓋地的涼……


    “小王爺?”程南駭然。


    宋宴壓根沒想到,傅九卿一個病秧子,竟然會有這般氣力,生生捏斷了他的腕骨,疼痛來襲,冷汗黏在脊背上,遇著風雪吹襲,整個人凍得瑟瑟發抖。


    “宋宴,你太過分了!”宋烈黑著臉,手一揮,所有的侍衛快速背過身去,退出數丈遠,不敢輕易靠近,“靳月是太後親封的元和公主,你怎麽敢如此放肆?退一步講,她是人婦,你欺負有夫之婦,簡直是禽獸不如!”


    宋宴麵色發白,“所以兄長是來幫著外人,教訓我?可別忘了,當初兄長是如何坐上南王之位的!”


    “混賬東西!”宋烈憤然上前,“你欺負他人之妻,做出這等不知廉恥之事,你還有理了?男兒大丈夫,當頂天立地,你看看你自己這副德行,還配得上燕王府小王爺的名頭嗎?”


    宋宴冷笑,“不用你來教訓我,這是我的私人恩怨,跟你沒關係!”


    “私人恩怨?”宋烈顯然低估自家兄弟的臉皮厚度,“在這皇宮裏談私人恩怨,宋宴,你的腦子裏是不是也下雪了?”


    傅九卿沒說話,隻是抱緊了懷中的靳月,此時此刻,她需要的是安撫和安全感,所謂的爭執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一則宋宴不會有所改變,二則宋宴始終是燕王府的小王爺。


    既定的結果,無謂的爭執。


    不過,這隻是個開始。


    “她是靳月!她是我燕王府的人!”宋宴橫眉冷對,托著疼痛難忍的手腕,咬牙切齒的瞪著宋烈,“你是我兄長,不幫我找迴走丟的妻子,卻還要幫著外人來搶你的弟媳婦,你便是如此當兄長的嗎?你還是宋家的人嗎?”


    論吵架,宋烈委實不是對手,豈非肝都疼了,對著自家兄弟再也憋不出一句話來。


    “你還有臉說!”太後拄著杖,急急忙忙的撥開人群走過來。


    宋玄青快速攙著,“母後,您慢點!慢點!”


    “哀家再慢一步,燕王府就要翻了天了!”太後冷聲厲喝,見著被傅九卿緊擁在懷裏,連頭都不敢抬的靳月,更是滿心滿肺的疼惜。


    若不是芳澤派人跟著,還不定會出什麽事呢!


    “宮裏尚且橫行無忌,出了宮還得了?”太後狠狠跺著龍頭杖,“宋宴啊宋宴,哀家三申五令,靳月是哀家親封的元禾公主,你就算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可你倒好,竟欺負到宮裏來了!你是不是忘了,這天底下還有王法,還有皇帝和哀家這太後?”


    宋宴咬著牙跪地,眉心狠狠擰到一處。


    疼是真的,不甘心也是真的!


    “燕王府教出來的,真是好得很!”太後忽然拂袖推開宋玄青,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手起掌落,清脆的耳光聲瞬時響起,“燕王妃舍不得打你,那就哀家來打!公然調戲哀家的元禾公主,你到底是長了幾個腦袋?”


    宋玄青快步上前,“母後息怒,母後息怒!”


    奴才們跪了一地,齊聲高唿,“太後娘娘息怒!”


    “息怒?”太後冷笑,眸色狠戾,“皇宮大內尚且如此猖狂,在哀家看不見的地方,月兒不知吃了他們多少苦頭,要哀家如何息怒?”


    宋玄青當然知道這事鬧大了,可眼下這麽多奴才在場,委實不好當機立斷,趕緊和稀泥,“母後,風雪太大,先帶迴去再說吧!”


    “太後娘娘,您看公主還凍著呢!”芳澤寬慰,“公主受了驚嚇,如今還站在風雪裏,萬一凍壞了身子可怎麽得了?”


    太後張了張嘴,又扭頭望著緊擁在一起的小兩口,隻得心頭的怒氣生生壓下,她自個都恨不能捧在掌心裏的寶貝疙瘩,卻讓宋宴百般糟踐,心裏是恨得咬牙切齒。


    “帶迴去!”太後一聲令下,所有人都被帶迴了慈安宮。


    聞訊而來的丁芙蓉和顧若離,駭然望著這一幕,不敢置信的對視。


    事關宋宴,顧若離不能棄之不理。


    而丁芙蓉身為宋宴的嶽母,自然也得過來看看情況。


    一幫人浩浩蕩蕩的迴到了慈安宮,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哀家就睡個午覺的功夫,便出了這麽大的事,這宮裏還能安生,還有安全嗎?”太後轉頭望著宋玄青,她也不找旁人,專門盯著自己的兒子。


    宋玄青是誰?


    母後是什麽人,他能不清楚?


    明麵上是在指責他這個當皇帝的不謹慎,宮中安防未能盡善,實際上,字字斟酌,直指燕王府僭越。宮裏是什麽地方?那是天子所居之處,如此行徑,不是給皇家摸黑?往皇帝頭上扣屎盆子?


    皇帝暫時沒有立後,所以太後暫攝六宮大權,後宮不得幹政,對付不了燕王府和宋宴,可她這個當年的,罵罵自己兒子總不算幹政吧!


    “母後所言極是!”宋玄青賠笑臉。


    做人難,做皇帝更難,做個像人的皇帝,更是難上加難。


    “你不用敷衍哀家,哀家心裏跟明鏡似的,知道得比誰都清楚!”太後冷哼,瞧著依舊窩在傅九卿懷裏的靳月,麵色更是難看了些許。


    倒不是靳月不肯出來,而是來慈安宮的路上,傅九卿叮囑她別動,乖乖待著看戲,能裝多委屈就裝多委屈,自然會有人替她收拾宋宴,而且這次收拾,一定是斷根的。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如此,靳月便乖乖窩著不動,時不時揉眼睛,就算沒眼淚,也能搓得雙眼通紅。裝可憐嘛,顧若離那幾招,好使得很!


    “是是是,母後睿智。”宋玄青笑著寬慰,“眼下這事,母後覺得該如何處置為好?”


    太後瞧一眼麵色慘白,冷汗直冒的宋宴,唇角微微勾起,堆在眼角的細紋帶著清晰的嘲弄,“去外頭跪著,等哀家想好了再處置!”


    “太後娘娘,小王爺受傷了,還是讓卑職去跪著吧!”程南慌忙磕頭。


    太後輕哼,“一個奴才,都比主子懂事。”


    宋宴咬著牙,抬步出門。


    他不用誰可憐,也不用誰同情。


    “母後,外頭風雪大!”宋玄青皺了皺眉,不過他也就是說說,若真的擔心宋宴,就該去傳太醫了,畢竟宋宴一路上都捂著手腕,傻子也看出來宋宴受傷不淺。


    可是,誰都沒多問一句傷勢如何?


    顧若離急了,“太後娘娘,小王爺受傷了,能否請太醫先為小王爺診治?”


    “侯爺夫人以為呢?”太後的視線越過顧若離,落在邊上保持靜默的丁芙蓉身上。


    丁芙蓉躬身,“迴太後娘娘的話,臣婦以為這算是對小王爺的一個教訓。希望經此一事,小王爺能有所收斂,莫要在覬覦他人之妻,此事到此為止!”


    對於夜侯夫人,太後了解得不是太多,但是顧若離什麽模樣,太後心知肚明,所以呢……她對丁芙蓉也沒什麽好感。


    以退為進這一招,委實厲害得很。


    教訓夠了,就該退一步,到此為止。


    聽聽,這話多有深意!


    把自個撇幹淨,又想撈宋宴一把。


    “芳澤,去傳太醫。”太後開了口,目光不善的剜了顧若離一眼。


    靳月抬頭看了傅九卿一眼,他的掌心扣在她的後腦勺,將她輕輕的摁迴懷裏,這舉動讓她很是心安,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卻又不需要她做任何事,隻需要欣賞該有的結果。


    “太後娘娘?”丁芙蓉忽然開口。


    然則太後卻冷戾的打斷了她的話,“哀家知道夜侯夫人是真心想要懲戒宋宴,但有些事還是適可而止為好,畢竟你們是姻親!”


    顧若離有些詫異,母親為何還要開口?


    唯有丁芙蓉心知肚明,傳太醫這等小事,隨隨便便派個奴才去便可,何必讓太後身邊的芳澤姑姑去?


    主仆主仆,一丘之貉。


    事已至此,丁芙蓉就算明白,也沒辦法當著皇帝的麵違逆太後,皇帝仁孝,太後始終是皇帝的生母,隻這一層關係就不是誰可以替代的。


    外頭的風雪窸窸窣窣的下著,宋宴疼痛難忍,若隻是如此倒也不是那麽難以忍受,畢竟是習武之人,哪有這麽嬌弱。可不知道為何,腕骨斷裂,卻渾身都疼,身上忽冷忽熱的,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


    冷得刺骨,熱得灼痛。


    “小王爺?”程南擔慮的望著宋宴,“卑職看看……”


    “不用!”宋宴唿吸微促。


    程南也發現了自家小王爺很不對勁,可他又沒辦法,隻能撐著傘,陪著宋宴跪在殿門外的空地上。


    “皇帝?”太後轉頭,語氣格外凝重,“哀家這輩子很少求人,這一次就當是為了月兒求你,下一道聖旨,斷了宋宴這念頭!”


    宋玄青正有此意,如此糾纏下去,燕王府和皇室都會變成整個京都城的笑柄,而靳月和傅九卿這對小夫妻,亦是不堪其擾。


    “是!”宋玄青頷首,眼角餘光輕掃丁芙蓉母女,最滿意的,應該就是這兩人了吧?


    果不其然,顧若離的唇角揚起一絲笑意,轉頭瞧著伏在傅九卿懷裏的靳月。


    她想過去說兩句,再彰顯一下自己過人的演技,有懾於傅九卿冷戾無情的目光,遲遲不敢挪動腳步。那一句姐姐,卡在嗓子裏,愣是沒敢吐出來。


    靳月伏在傅九卿的懷裏,細弱的哼哼了一聲,某人的掌心便落在了她的後腰位置,輕輕的捏了一把。


    身子愕然繃直,她趕緊收了視線,重新將臉埋在他懷裏,口鼻間充斥著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仿佛茶香,淡而輕緲,極是好聞。


    “皇上!太後娘娘,燕王妃來了!”門外的宮女急急進來通稟。


    兒子在門外跪著,燕王妃自然跑得格外積極。


    “鬧事的時候沒見著她有分毫攔阻,出了事就趕緊來收拾爛攤子,夜侯夫人,您說這算是好母親,還是縱子行兇的毒婦?”太後皮笑肉不笑的問。


    丁芙蓉抿唇,“太後娘娘,燕王妃愛子心切,雖然有處置不當的地方,但為人父母總是希望兒女成才的。在這點上,似乎也沒什麽不妥。”


    “夜侯夫人所言極是,瞧著孩子什麽模樣,就知道父母是什麽德行了!”太後笑盈盈的望著皇帝。


    丁芙蓉如同吃了一隻死蒼蠅,再也說不出話來,她敢辯駁嗎?不敢!


    太後拿皇帝打了比喻,這話誰還敢接?


    誰敢同皇帝相比,想死?!


    燕王妃是從外麵進來的,瞧著宋宴跪在雪地裏搖搖欲墜的模樣,整顆心都碎了。不敢她還算清醒,沒有在外麵逗留,而是直接哭著進了殿,撲通就跪在了太後跟前。


    “太後,皇上,求你們看在燕王為大周出生入死,這把年紀還在邊關與南玥交戰的份上,放過宴兒!宴兒知錯了,他真的知錯了!”燕王妃泣不成聲。


    作為女人,她是成功的,二嫁之身,亦能哄得燕王鍾情至此。        但作為母親,她無疑是失敗的。


    “這話聽過多迴,換個詞吧!”太後端起杯盞,淺呷一口。


    燕王妃扭頭望著靳月,“月兒……”


    傅九卿轉個身,背對著燕王妃,擋住了燕王妃的視線,將靳月藏在懷裏,藏得嚴嚴實實的。


    “月兒?”燕王妃愣了愣。


    傅九卿背對著她,音色沁涼如刃,“與其每次哭著去求人,還不如早早的管好小王爺,不至於大家都難堪!”


    “放肆,你是什麽身份,也敢這般同燕王妃說話?!”顧若離切齒。


    傅九卿冷哼,“顧側妃若是哪日被人調戲淩辱,千萬不要讓小王爺維護,定要自己好生受著,若是能做到如此,你再在皇上和太後麵前,頤指氣使不遲!”


    顧若離羞憤異常,啞然失語,而燕王妃又何嚐不是。


    在場這麽多人,誰都沒資格吭聲,但是傅九卿身為靳月的夫婿,有絕對的話語權。饒是平民百姓又如何?哪個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被人欺辱?


    “皇上,太後娘娘,此番迴去,妾身一定會好生管束……”


    “這話也說過多迴!”太後涼颼颼的打斷她,“燕王妃,一迴生二迴熟,三迴四迴……哀家都能倒背如流,你若是做不了一個好母親,至少要做個名副其實的燕王妃。德與位不符,是會給皇家惹出亂子的!”


    燕王妃的淚還掛在臉上,淒楚的望著宋玄青。


    對於女人的眼淚,宋玄青表示很頭疼,顧白衣雖然柔弱,但是很少這般期期艾艾的,別看那丫頭心思單純,實際上倔得像頭驢。


    想起顧白衣,宋玄青的唇角溢開無奈的笑。


    “不管太後怎麽責罰妾身,妾身都絕無怨言,隻是……宴兒是燕王府的獨苗,妾身不能眼看著宴兒出事,求太後娘娘饒了宴兒這一次,以後妾身定會嚴加管束!”燕王妃哭得淒淒慘慘戚戚。


    顧若離亦是撲通跪地,眼淚默默的流著,悶聲不吭的樣子,愈顯得淒楚可憐。


    “嗬!”太後忽然拍案而起,“一個兩個都覺得哀家欺負了宋宴,都擺著臭臉給哀家看嗎?你們隻看到宋宴跪在外頭,可看到如果他今日得逞,哀家的元禾公主就會名節不保?女子的名節何其重要,你們誰敢丟得?一句輕飄飄的錯了,就覺得全天下人都該原諒?那月兒呢?你們誰替她想過?”


    顧若離垂眸,燕王妃緊了緊手中的帕子。


    “都覺得別人錯了,是月兒勾引了宋宴,是月兒不該出現在宋宴麵前,是月兒……在宋宴欺淩她的時候,應該主動的被他欺淩,主動的把自己獻出去,出了事之後就該以死謝罪,不能讓宋宴承擔如此罪責和懲罰?”太後咬牙切齒,“哀家多少年沒見過,這般厚顏無恥的事兒了?”


    燕王妃猛地抬頭,“太後……”


    啪的一聲脆響,太後一巴掌扇了下去,直扇得宋玄青都蹭的站了起來。


    還不待眾人迴過神,太後又是一巴掌過去。


    燕王妃哪裏是太後的對手,直接被扇得麵頰紅腫,撲倒在地,口中皮破,唇角不斷的溢出血來,她驚恐的捂著臉,不敢置信的仰望著,“太、太後……”


    “先帝還在世的時候,哀家不喜歡親自動手,先帝說過……動了氣嘛,殺了便是!”太後嗤冷,勾唇笑得寒涼,“隋善舞,你不配當哀家的對手,哀家也不屑對付你。這是給你的教訓,若你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哀家的底線,哀家保證會讓你知道,何為後宮的生存法則!”


    這迴不隻是燕王妃戰戰兢兢,饒是顧若離也懵了,隻得小心翼翼的扭頭去看自己的母親。


    丁芙蓉算是看清楚了,太後這是有心要罰斷根,當然……能坐到太後這個位置上的,豈是簡單的人物?


    燕王妃雖然聰慧,知道抬了燕王出來,讓皇帝和太後生出忌憚,可她卻忘了,燕王暫時不在京都城,就算真的出事,燕王亦是鞭長莫及。


    等宋雲奎迴來,什麽都晚了……


    “母後息怒!”宋玄青光打哈哈,壓根沒有半點實質性的,“朕會下旨曉諭天下,不許宋宴再靠近元禾公主半步!”


    “光宋宴可不成!”太後冷眼掃過跪地的燕王妃婆媳,“還得把那些居心叵測的都算上!哀家可不希望,月兒成日擔驚受怕!”


    男人的心思,在美人皮。


    而女人的心思,那可是要命的!


    太後自己就是個狠角色,當然知道那些肮髒的心思,會衍生出怎樣肮髒的行徑。


    “是!”宋玄青答應。


    打了燕王妃兩個耳刮子,太後心裏的氣其實也消了大半,宋宴胡鬧多半是燕王妃慣的,所以這兩巴掌,燕王妃受得不冤。


    “月兒?”太後緩步行來。


    傅九卿才鬆了手,掩唇低咳了兩聲,站在一旁如同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靳月紅著眼迎上去,“娘!”


    這一聲娘,連宋玄青都瞪大眼睛,遑論在場眾人。


    唯有傅九卿,隻是唇角微微鬆動,麵上依舊平靜。


    “沒事了!”太後輕輕拍著靳月的手背,“別難過,哀家為你做主,以後誰再敢欺負你,隻管進宮告訴哀家。哀家不懂得治理天下,但是懲治那些個活奔亂跳的孽障,還是可以的!”


    靳月被逗笑了,哄著眼眶點頭,“是!”


    “跟著你家相公迴去,喝完安神湯壓壓驚,其他的便不要多想。”太後愧疚的望她,“聽懂了嗎?”


    靳月轉身看了傅九卿一眼,轉身去牽了他的手,“聽明白了!”


    “乖孩子,迴家去吧!”太後笑得慈愛,與方才那副疾言厲色之態,儼然判若兩人。


    連宋玄青都生出幾分嫉妒,眉心突突的跳,母後對著他的時候,不是調侃就是嘲諷,很少像輕聲細語的哄著,他這個當兒子的心裏很不痛快。


    仿佛自家的白菜被人拱了?


    雖然形容得有些過,但確實是這樣的感覺。


    傅九卿領著靳月行禮,頭也不迴的離開寢殿。


    外頭風雪依舊,厚重的大氅覆在肩頭,亦是擋不住外頭的寒涼。


    宋宴抬起頭,麵色慘白的睨著二人的手,十指緊扣,是何等的難舍難分。明明,她是他的小王妃,她就是靳月,為什麽……就因為她貌似不記得了,前塵往事便可盡數勾銷?


    做夢!


    做夢!


    “月兒……”宋宴唿吸微促。


    “皇上很快就會下旨,禁止燕王府的人靠近吾妻!”傅九卿居高臨下的瞥他一眼,眼神比霜雪更冷,削薄的唇勾起涼薄的弧度,“小王爺,你的曲目,今日落幕。”


    日益累及,今日總算到頭了!


    皇帝聖旨下,宋宴再敢造次,那就不是打一頓那麽簡單。


    抗旨不尊,如同謀逆!


    “走!”傅九卿牽著靳月往外走。


    宋宴跪在雪地裏迴頭望去,隻看到靳月側臉去看傅九卿時,明亮的眸子裏,充滿了壓抑不住的崇拜與喜悅,那種眼神,他曾經見過的。


    可惜,他把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女子……弄丟了。


    風雪交加,可靳月覺得心裏暖暖的。


    “傷著沒有?”傅九卿問。


    靳月搖頭,笑著仰望他,“沒有,當時氣得厲害,後來你出現了,我便覺得什麽都不重要。相公,你為何會出現在宮裏?來得這般及時?”


    “宋宴入宮,我便知道他是衝著你來的,所幸朝廷此前想讓傅家接手司造坊的彩綢供奉,所以我便讓宋烈帶我入宮,算是一舉兩得!”他輕描淡寫。


    薄薄的白雪,沾了他肩頭的大氅,襯著他那張宛若璞玉雕琢的容顏,愈發白得透明,唇角勾勒出的淺薄弧度,凝著攝人的妖冶與詭媚。


    風雪迷了靳月的眼睛,她覺得眼前的人越發不真實,讓人看著……


    忽然,傅九卿頓住腳步,他快速側臉看她,眼睛裏翻湧著極力壓製的東西,然則下一刻,還不待靳月反應過來,他張嘴便吐出一口血來。


    殷紅的血,在潔白的積雪上快速化開,瞬時融了大片,刺目的顏色,刺得靳月駭然瞪大眼睛,仿佛心口被撕開了一個大洞,刹那間的冷風倒灌,冷得連指尖都發麻。


    “相公?”靳月的聲音在抖。


    傅九卿努力挺直腰背,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有點冷!”


    靳月慌亂的用雙手去握,整個人都在抖,“相公……”


    “你是因何嫁入傅家的,沒忘記吧?”他啞著嗓子問。


    靳月鼻尖酸澀,怎麽可能忘記,是衝喜!


    “習慣就好,迴家吧!”傅九卿牽著她的手,若無其事的邁步。


    靳月悄悄迴頭,看著那一灘血色,眼尾通紅,卻始終憋著眼眶裏的濕潤,不敢當著傅九卿的麵哭出來。


    他吐血了?


    她該如何是好?


    從始至終,君山都沒有多說半句,旁人不知道公子為何吐血,他卻是心知肚明。有些事攔不住,便不用再攔,世事無常,高興就好!


    宋玄青下了一道聖旨,燕王妃和顧若離便一道將麵色慘白的宋宴帶了迴去。


    “宴兒?”燕王妃麵頰紅腫,“你怎麽樣?”


    程南背著宋宴往外走,“王妃,小王爺的腕骨可能斷了!”


    “那病秧子為什麽會有這般力道?”顧若離詫異,可瞧著宋宴這副樣子,總覺得不太對勁。


    之前被燕王打得半死,宋宴也沒這般難受過,可現在……好似有什麽東西幾欲衝破筋脈,像是即將破土而出的竹筍,體內各處皆是壓製不住的尖銳刺痛。


    “宴兒?”燕王妃有些著急。


    宋宴是燕王府的獨苗,是她唯一的兒子,若是他有個好歹,怎麽跟宋雲奎交代?


    “程南……”宋宴痛苦的張了張嘴,“放我、放我下來!”


    程南一愣,依言將宋宴放下。


    誰知,宋宴根本站不住,整個人搖搖欲墜,一張臉乍青乍白得厲害。


    “小王爺?”顧若離駭然。


    丁芙蓉細細瞧著,“莫不是因為吃了風,受了涼,所以傷勢惡化?不太對啊!送太醫院!”


    話音剛落,宋宴忽然眸子瞪大如銅鈴,大口大口的吐出血來,身子怦然倒地。


    “小王爺?”


    “宴兒!”


    事發突然,所有人都沒想到,不過是腕部受傷,怎麽會突然這般如此?太醫的解釋是,氣急攻心,大概是傅九卿和靳月相親相愛的畫麵,刺激了宋宴。


    宋宴望而不得,氣得吐血之事,傳得沸沸揚揚,整個京都城都知道此事,皆當做茶餘飯後的笑話。


    堂堂燕王府,偌大門庭,平時裝得人五人六的,背後卻肖想元禾公主,公主不從……還得來強的,真是寡廉鮮恥到了極點。


    現在皇帝一紙聖諭昭告天下,燕王府眾人,未經元禾公主同意,不得靠近公主半步。


    燕王府大門緊閉,顏麵盡失。


    裴春秋給宋宴診治完畢,迴到自己的小院,房門一關便笑出聲來。


    “師父?”小童不解,“您笑什麽呢?”


    “報應啊!報應!”裴春秋直搖頭,端起杯盞喝上兩口水,“之前燕王用內勁殺人,險些讓靳月那丫頭命喪其手,如今呢……父債子還!”


    小童撓撓頭,還是沒聽明白,“小王爺不是手腕受傷嗎?怎麽又跟燕王殿下扯上關係?”


    “哼!”裴春秋咂吧著嘴。


    他就知道,傅九卿不是什麽大度之人,凡是欠的早晚都會尋著機會,連本帶利的討迴來,尤其是靳月這筆賬。那丫頭的命是他一點點湊迴來的,自個都舍不得磕著碰著,卻三番四次的讓燕王府折騰,傅九卿會饒了他們才怪。


    若不是礙於燕王府在朝廷的威勢,傅九卿早就動手了。


    這狐狸,藏得深。


    既要動手,又得把他自個摘得幹淨,不會讓傅家全族牽連其中。


    世人都以為宋宴是因為得不到元禾公主,氣得一病不起,卻不知……是受了暗招,跟上次靳月受傷一樣,吐了血……勁兒就散了,誰也查不出來。


    他裴春秋若不是師承棲山老人,隻怕也探不出分毫異常。


    絕!


    真絕!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迴了上宜院,還不待霜枝、明珠和君山進門,靳月就把房門合上了,“不許進來!”  門外三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房內,靳月唿吸微促,瞧著眉眼間凝了薄霜的傅九卿,毫不猶豫的解開了衣帶。


    “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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