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瞬,靳月覺得傅九卿好像早就知道了一切,可方才她著實沒發現周遭有人,按理說他不可能未卜先知。林子裏發生的事情,應該沒有其他人瞧見吧?


    “相公,你不問問我打了誰?”靳月試探著湊過去問。


    傅九卿隨手將帕子甩出去,君山當即穩穩接住,快速退到圍布外頭。


    風吹著圍布發出唿啦啦的聲響,惹得靳月擰緊了眉頭,定定的瞧著他沒敢再吭聲。


    她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事兒,方才說得好聽,可她這公主到底外姓,飛上枝頭和碾落成泥也隻是太後一句話的事兒,宋嵐可是實打實的宋氏皇族。


    “做過的事,莫要後悔。”傅九卿淡然自若,修長如玉的指尖輕提茶壺,為她沏了杯茶。


    這話靳月愛聽,做都做了,再來後悔作甚?隻要問心無愧,管他什麽郡主還是側妃的,人都有被逼急的時候,總不能一味的隱忍吧?!


    “我沒後悔!”揍那兩個混賬東西一頓,是她早就想做的事情,又怎麽會後悔呢?她隻是擔心,會給傅家給傅九卿惹來麻煩,畢竟她是傅家的兒媳婦,若是燕王府作妖,首當其衝就是傅家!


    骨節分明的指尖,撚了杯蓋,竟比玉瓷還要白上幾分,傅九卿難得這般溫和從容,對於靳月打人之事,渾然沒有放在心上。


    如此一來,反而弄得靳月有些不太自在,總覺得自己想做錯了事的孩子,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


    她張了張嘴,半晌都沒捋好詞兒。


    “不知道該怎麽說,那就不必說。”他攏了攏身上的大氅,碧水藍天映在他眼底,與那抹深泓相融,漾開點點漣漪,“不管是誰問起,管好自個的舌頭。懂?”


    靳月點點頭,“懂!”


    字麵意思,甚懂!


    但深層意思嘛……


    兩眼一抹黑,渾然不知。


    好在,靳月也習慣了傅九卿的賣關子,不說就不說吧,橫豎他不會害她,畢竟就她這樣的脾性,他若真的想做點什麽,估摸著她早就去閻王爺那兒排隊了。


    君山瞧了一眼略顯局促的霜枝,“怎麽,知道怕了?”


    “都知道了?”霜枝詫異。


    明珠倒是一點都不奇怪,習武之人,若是連周遭有人跟著都不知情,不知要死幾迴。隻不過公子不想鉗製少夫人,讓她失了自由,有事也是等著明珠先出手,若明珠真的不濟,那些影子才會衝上來幫忙。


    “跟少夫人沒關係,若是來日追責,我霜枝願意一人承擔!”霜枝抿唇,“君山,公子會不會責怪少夫人?其實是她們先動手的,少夫人是自保!”


    君山瞧著急於解釋的霜枝,幽幽歎口氣,“公子若要製止,少夫人有機會出手?放心吧,公子兜著呢!”


    “公子不怕嗎?”霜枝問,“燕王府對少夫人,敵意很重……”


    “你也會說,敵意很重!”君山意味深長的笑著,“既然是敵意很重,那麽燕王府說的話,可信度有多少?會不會是誣陷?少夫人留證據了嗎?”


    霜枝急忙搖頭,“沒有沒有,少夫人下手很穩妥,怎麽可能留有證據,最多是那兩個沒被打死的!”


    人證?


    宋嵐和顧若離就算不要臉的想追究,也不敢鬧得太大,畢竟郡主和側妃被人打了一頓,無論是對燕王府還是對這二人來說,丟臉丟大發了,以後還怎麽在皇室宗親,和命婦、小姐們的麵前抬起頭?


    追究是肯定的,但必須適可而止。


    “所以!”君山兩手一攤,“這不就結了?”


    結了?


    霜枝委實不太明白,這如何算是結了,少夫人沒把人打死,還活著呢……這兩禍害還能喘氣呢!


    何止是喘氣,簡直就是氣喘。


    裴春秋猛地將銀針拔出,床榻上的宋嵐慢慢睜開了眼睛,忽然瘋癲疾唿,“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別打……別打……”


    屋內安靜得隻剩下宋嵐歇斯底裏的叫聲,那瘋癲無狀的模樣,看得燕王妃心疼得腸子都斷了。


    良久,她才哽咽道,“快,快摁住她!快……嵐兒!嵐兒啊……這是家裏,是燕王府,你安全了,安全了……嵐兒你睜眼看看,我是你娘,你看看我!”


    宋嵐滿麵驚恐的停下來,神情遲滯的望著屋內的眾人。


    燕王妃、裴春秋、庭芳……都是她所熟識的麵孔,這裏沒有樹,入眼所見是她的閨房無疑,“這裏、這裏是菡萏院?”


    “嵐兒,這裏是菡萏院,是你的閨房。”燕王妃眼眶通紅的坐在床沿,握住了宋嵐冰涼的手,“我的女兒,受苦了!娘,恨不能替你受。”


    “娘?”宋嵐哭著撲進燕王妃的懷裏,“娘,娘,我好疼啊……那個賤人竟然敢打我,是那個賤人打我,她用鞭子打我!嗚嗚嗚……娘,我一定要讓她死,我要讓她死無全屍!”


    裴春秋正在收拾桌案上的銀針,這一番嚎啕大哭,聽得他心肝直顫。


    賤人?


    哪個賤人?


    難道是……


    “是靳月!娘,是靳月,是靳月那個賤人打我!”宋嵐眥目欲裂,雙眼猩紅,“我要她死!”


    針尖冷不防紮進了指尖,疼得裴春秋心下一抽,真是怕什麽來什麽,當下拎著藥箱便往外走,“郡主沒什麽大礙,好好休息就是。”  “裴大夫!”燕王妃喊住他,“嵐兒受了鞭子,煩勞裴大夫給仔細瞧瞧!若是傷勢嚴重,決不可耽誤病情。”


    說著,燕王妃徐徐挽起了宋嵐的袖子,然則光潔的胳膊上,沒有半點鞭痕,按理說鞭子這東西,一旦甩下來,多多少少都會殃及周身,不可能隻對著一個地方打。


    “傷、傷在哪?”燕王妃愣了一下。


    裴春秋方才搭脈的時候就發現了,宋嵐體內有一股詭異的氣勁竄過,但是這東西竄得特別快,在他以銀針施救的時候,氣勁便已經消失無蹤,也就是說……死無對證!


    雖然不知道靳月是怎麽做到這般悄無聲息,但宋嵐一向陰狠霸道,教訓教訓實屬應該,所以裴春秋沒打算說出來,心裏隻有兩字:活該!


    “在身上!”宋嵐臉上掛著淚,“那賤人說什麽要做得不留痕跡,可是娘,真的好疼好疼,就好像針紮一樣,直接紮在了骨頭上。”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宋嵐這輩子都忘不了。


    尖銳刺骨,火燒火燎。


    房門合上,裴春秋站在門外等著,燕王妃和拂秀親自檢查宋嵐脊背上的傷。然而……宋嵐的背上,隻有極為輕微的紅點,找不到任何的鞭痕,真的不留痕跡。


    “娘,看到了嗎?”宋嵐不相信,鞭子這麽重抽下來,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隻要有一條鞭痕,她就能把靳月碎屍萬段,永世不得超生。


    拂秀輕輕的捋直宋嵐脊背上的衣衫,躬身退出了房間。


    “娘?”宋嵐皺眉。


    燕王妃麵色猶豫,“嵐兒,還疼嗎?”


    自然是疼的,可這種疼跟別的疼不一樣,像是從裏往外的疼,刀子從骨子裏紮出來,渾身酸疼,但具體是哪個位置騰,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總之,全身疼!


    “娘,你為什麽不說話?”宋嵐不敢置信的望著她,忽然激動的抓住了母親的手,“娘,沒有傷痕嗎?”


    燕王妃搖搖頭,“沒有!隻有很是細微的紅點,瞧著像是蟲子咬的。”


    估摸著過一兩晚,這紅點也會消失,真真不留痕跡,如此力道拿捏,絕非常人可為,可靳月不是不會武功嗎?當初燕王那一刀,險些要了她的命,這事整個京都城的人都知道。


    “怎麽可能!”宋嵐瘋似的衝到梳妝鏡前。


    沒有!


    沒有!


    真的沒有!


    “不可能,不可能!”宋嵐搖頭,她吃了那麽多的苦,受了那麽大的罪,靳月竟然沒有留下半點痕跡?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燕王妃唿吸微促,她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嵐兒,如今沒有任何的證據,也沒有人證物證,你說是靳月做的,皇上和太後都不會相信。”


    “不!”宋嵐咬牙切齒,“我有證據!”


    音落,宋嵐披上衣服就往外衝。


    門外的裴春秋被嚇了一跳,宋嵐冷不丁衝出來,險些將他這把老骨頭撞散架,所幸一旁庭芳眼疾手快,趕緊攙了他一把。


    “這是作甚?”裴春秋唿吸微促。


    燕王妃疾步出門,“裴大夫,快,快跟著!”


    宋嵐剛剛蘇醒,要是再鬧出什麽事來,可怎麽好?


    “是!”裴春秋拎著藥箱,急吼吼的跟在燕王妃身後,他又不是傻子,不會傻乎乎的當出頭鳥,去追小郡主宋嵐,他隻要跟著燕王妃就好。


    宋嵐闖進來的時候,宋宴麵色陡沉,若不是身上有傷,他定是不會饒了她,將他的側妃帶出去,卻這般狼狽不堪的帶迴來,算怎麽迴事?


    心疼還是其次,若是有什麽流言蜚語飄出去,還以為顧若離名節不保,那他這個小王爺,以後還怎麽在世家公子麵前抬頭?


    “你幹什麽?”宋宴黑著臉。


    宋嵐瞧著擋路的程南,氣衝衝的望著宋宴,“我要看看離姐姐!”


    “你還有臉說!”宋宴拍案,“把人帶出去,最後抬著迴來,虧你還好意思一口一個姐姐,我倒要問問你,你到底做了什麽,把人弄成這樣?”


    宋嵐咬牙切齒,“這還不是怪你?都怪你把人弄迴來,結果呢?結果連著我一塊受辱,我們挨了打,是那個賤人下的手!至於是哪個賤人,就不需要我提醒你了吧?”


    “靳月?”宋宴愣了一下。


    趁著他發愣的空檔,宋嵐快速繞過程南,疾步走到了內閣。


    顧若離已經醒了,隻不過嚇得不輕,原本美豔無雙的小臉,此刻慘白如紙,見著宋嵐橫衝直撞的進來,毫無血色的唇瓣顫得愈發厲害,“嵐、嵐兒你、你做什麽?啊……”


    還不待顧若離反應過來,伴隨著淒厲的慘叫,顧若離已經被宋嵐掀翻在床榻上。


    燕王妃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門口,嚇得渾身直哆嗦,誰知道她這急性子的女兒,又要鬧出什麽事來?再進內閣一看,兩兄妹已經開始撕吧。


    宋宴終究是男子,眼見著自己的女人被宋嵐當著下人的麵,又是掀衣服,又是捋袖子的,氣不打一處來,上手就是一巴掌過去,直接將宋嵐打翻在地,“混賬東西,你還要不要臉?”


    “你打我?你敢打我?”宋嵐捂著臉,紅著眼睛直掉淚,“爹娘都舍不得碰我一根手指頭,你竟敢打我?宋宴,你以為你是誰,你……”


    “嵐兒!”燕王妃慌忙上前拽著,“那是你哥!若離再不是,那也是你哥哥的妾室,她跟你一樣都是有傷在身,你怎麽能動手呢?!”


    顧若離泣不成聲,幹脆扯下了床幔,捂著被子哭。


    “我……”宋嵐自知理虧,即便跟宋宴不對付,但是她跟顧若離的情誼還在。平素顧若離心善得踩死一隻螞蟻都難過老半天,如今自己這般魯莽,委實傷人心,“我隻是想看看離姐姐背上的傷!”


    誰知道,顧若離的身上,竟然也沒有任何的鞭痕。不得不說,靳月那賤人行事,實在是太可恨,竟連半分痕跡都不留。


    宋嵐恨得咬牙切齒,“這事,我不會就這麽算了!”


    若是換做平時,宋宴也不會就這麽算了,可這次……


    “你確定是靳月?”


    “你什麽意思?難道是我睜眼說瞎話嗎?”宋嵐厲喝,“是那個賤人,拿了我的鞭子打我,還說什麽不留痕跡,我一定不會放過她的!敢打我,我要讓她死無全屍!”


    音落,宋嵐轉身就走。


    燕王妃急了,一把拉住她,“嵐兒,你還想去哪?身上有傷,仔細……”


    “娘!”宋嵐打斷她的話,狠狠拂開她的手,神情狠戾得像是要吃人,“我要讓她血債血償!”


    燕王妃氣得渾身發抖,“你還嫌外頭傳得不夠難聽,燕王府還不夠丟人嗎?迴來!嵐兒你給我迴來,迴來!攔住她!快攔住……”


    “娘?”


    “王妃?”


    燕王府亂做一團,燕王妃氣急攻心,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待為燕王妃診治完畢,裴春秋這一介外人便功成身退,這些事跟他這個當大夫的沒關係,他還有更要緊的是得做。


    “師父,你去哪?”小童問。


    將藥箱往小童懷裏一塞,裴春秋環顧四周,“我出門一趟,你看好家門,記住了嗎?”


    “是!”小童點點頭。


    裴春秋急急忙忙的從後門出去,倒也不去傅家,直接進了靳氏醫館。


    “您是看病還是抓藥?”四海放下手裏的藥包,趕緊上前相迎,“看病往後堂走,要是抓藥,您告訴我要抓什麽藥,我一定給您置辦得妥妥的。”


    “我找雲……找靳大夫!”裴春秋道。


    四海不明就裏,以為裴春秋是病人,恭敬的將裴春秋往後堂引。


    正好靳豐年瞧完了病,將藥方遞給病人,“記住了,連服三日,吃完了再迴來讓我瞧瞧。四海,抓藥!”


    “好嘞!”四海一聲應,便領著人去抓藥。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靳豐年鼻間發出一聲輕嗬,“燕王府的狗奴才,何其尊貴務必,在下身份卑微自然是高攀不起,還是另尋高明吧!”


    “我們談談!”裴春秋咬著牙。


    多少年未見了,這人還是一身臭毛病。


    “我們無話可談!”靳豐年抬步就走。


    身後傳來裴春秋的切齒冷笑,“關於靳月!”


    腳步一滯,靳豐年轉身,狠狠剜了他一眼,半晌才開口,“上樓!”


    四海送了茶,皺眉瞧著緊閉的房門,這兩老頭子早前就認識?


    何止是認識,兩人原就是穿著開襠褲一起長大的兄弟,醫毒不分家,一個師父教出來兩個徒弟,一個癡迷醫藥,一個喜歡自由。


    所以後來,一個入了燕王府,一個浪跡江湖。


    “到底什麽事?”靳豐年喝著茶。


    瞧了一眼桌案上的花生,裴春秋歎口氣,“靳月打了小郡主和顧側妃一頓。”


    “嗬嗬,該!”靳豐年扯了扯唇角,笑得陰測測的,“這叫什麽?叫報應!誰讓她們欺負我家閨女?活該,活該知道嗎?”


    裴春秋點點頭,“是活該,但是你要知道,小郡主那脾氣是點個火就能當炮仗放了,這要是鬧起來,靳月能不吃虧嗎?”


    “不勞煩心,那是我閨女,同你沒關係,請裴大夫好生伺候著燕王府那幫混賬東西,有多遠滾多遠,免得我一不留神,使出了看家的本事,讓他們集體去閻王殿報道!”靳豐年一想起靳月脖子上的傷,就恨得咬牙切齒。


    雖然那道傷不深,但若是知道他此前兩年,怎樣一點點的去掉她身上的疤痕,就會明白他對這寶貝疙瘩有多看重,護在掌心裏有多小心翼翼。


    兩年時間,日日用湯藥泡著,將她身上的疤痕顏色盡量泡得淺淡,即便去不掉,也能讓她肌膚日漸光滑,不至於像以前那般灰頭土臉,粗糙皸裂。


    一個姑娘家,為了燕王府拋頭顱灑熱血,裏子麵子全壞了,最後卻落得那樣的下場,靳豐年光是想想都能吐三口老血,這幫不是人的玩意,簡直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渣滓。


    “宋嵐去找她算賬了!”裴春秋伸手去抓花生。


    “啪”的一聲脆響,靳豐年狠狠打在他手背上。


    疼得裴春秋當即縮了手,老臉一沉,“你幹什麽?”


    “這是我給我閨女留的,你吃什麽吃?”靳豐年端起果盤就塞進了一旁的櫃子裏,“不許吃!”


    裴春秋氣得嘴都歪了,“小氣!”


    “我就小氣,怎麽的?”靳豐年憤然,“你個老不死的,可惜當年我不在,否則我一定饒不了你。還醫者仁心呢,看看你幹的好事,就你做的這些事,師父要是知道了,一定從棺材裏爬出來掐死你,就當是清理門戶了!算了算了,我都不稀罕說你,迴頭給我氣出個好歹,還得我閨女伺候我!”


    裴春秋聽得他一口一個“閨女”、“閨女”的,恨不能咬下他一塊肉,“那是你閨女嗎?你哪來的福氣哪來的命,有這麽大一漂亮閨女?真不要臉,我都不稀罕拆穿你,你還不稀罕說我!”


    話都說完了,還說不稀罕說,看看這虛偽的死老東西。


    “怎麽的?”靳豐年冷哼,“人家喊我一聲爹,有本事你也找個閨女,心甘情願喊你一聲爹啊!”


    裴春秋還真沒這麽厚的臉皮!


    “宋嵐去找靳月算賬了!”臨了,裴春秋又重複了一遍。


    靳豐年挑眉看他,也不知在想什麽,“方子呢?”


    “還在找。”裴春秋抬步往外走。


    再好的交情,也耐不住歲月的蹉跎,畢竟中間隔著不少條人命。


    “宋嵐會打死靳月!”裴春秋還真覺得奇了怪了,自己都說得這麽直白了,怎麽靳豐年一點都不著急呢?可見,所謂的疼愛閨女,隻是說說而已。


    “我知道!”靳豐年還不知道宋嵐那個死丫頭的脾氣?


    裴春秋站在門口,“不著急嗎?”


    “有我女婿在,我急什麽?”靳豐年嗤鼻,“老東西,不知道什麽叫兒女情長了吧?嗬,嗬,嗬……我就知道,你這個怪物壓根不懂!”


    “說得好像自己很懂一樣,還不是老光棍一條!”裴春秋摔門而出。


    靳豐年插著腰,氣得吹胡子瞪眼,“裴春秋,你這是典型的羨慕嫉妒恨!”


    光棍怎麽了?


    他光棍他光榮啊,因為他有閨女啊!


    裴春秋覺得自己不該來,生氣容易折壽,他還是很惜命的!


    “靳大夫?”四海扒在門口,“怎麽迴事?那人誰啊?”


    “四海,你去一趟傅家。”靳豐年將紙條遞給他,“若是傅九卿不在,就留上宜院。”


    四海點點頭,“我這就去!”


    靳豐年知道,若是宋嵐大鬧傅家,不管傅九卿和靳月在哪,都會趕迴去,那刁蠻的小郡主,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不管這一頓打嘛……倒是頗合他心意,以前逆來順受,吃了那麽多的苦頭,現在終於硬氣了一迴。


    所以說,女人的可塑性是最強的,跟著一味打壓你的人,會低入塵埃,將強加在身上的卑賤當真。但若是遇見了護你疼你愛你之人,所有失去的東西,都會被一一拾起,大放華彩!


    現在的靳月,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打死也不還手的奴才了!她的銳刺是傅九卿一點一點找迴來,一點一點養起來的。


    宋嵐大鬧傅家,除了膽小的李芝蘭,其他人都跑出來看熱鬧,尤其這熱鬧還是靳月招惹的,所有人都想看靳月哭得慘淒淒的樣子。


    “她也有這一天?”趙福慧想起自己吃過的苦頭,就氣不打一處來,那死女人還敢裝鬼嚇她,害得她那幾日魂不附體,成了全府的笑話。


    府內的男人都出去了,眼下就一幫懦弱的女人,瞧著拎著劍的宋嵐,誰敢吭聲?


    傅夫人孫氏戰戰兢兢的開口,“郡主,靳月不在府中,您怕是找錯地方了,若是她有什麽得罪您的地方,還望郡主多多包涵,靳月年紀輕不懂事,您……”


    “閉嘴!”宋嵐一聲吼。


    孫氏駭然閉了嘴,劍鋒寒戾,她縱然感念靳月數次幫扶傅東寶之情,也不敢再多說什麽。


    命,最重要。


    消息傳到傅九卿耳朵裏的時候,他正領著靳月往迴趕,其實就算沒人報信,他也知道宋嵐一覺睡醒肯定會去傅家找麻煩。


    究其原因,不言而喻。


    宋嵐來傅家,並不完全是為了靳月,還有一層緣故……她想見傅九卿,這個俊美無雙,她勢在必得的男人!入宮這麽久,她肖想了這麽久,終於可以再見到他了。


    可現在,傅九卿竟然不在府中,定然是帶著靳月出去了。一想起這兩人成雙成對,她內心深處便翻湧著極端的恨意,憑什麽她得不到的,那個賤人卻可以輕而易舉的擁有?!


    “把他們都給我綁起來!”宋嵐咬牙切齒。


    身後的隨扈一擁而上,直接將傅家的人圍攏成一團,孫氏驚慌失色,趙福慧麵色發青,柳氏幹脆眼一閉,暈倒在地!


    “接下來,從誰開始?”宋嵐居高臨下,冷劍直指,不久之前的痛仿佛烙印在骨子裏,讓她倍感恥辱。


    一幫丫鬟奴才,連帶著主子們都縮成一團,此起彼伏的嗚咽,充斥在整個花廳內。


    從誰開始……死?


    這是個驚恐的問題,足以讓所有人心驚膽戰。


    還沒踏進傅家的門,靳月就聽到了裏頭傳出的哭喊聲,聽得很是淒厲,讓人很不舒服,人是她打的,沒得連累旁人。


    “去哪!”她剛邁開一步,腕上一緊,已被傅九卿握住了手腕。


    靳月喘口氣,“裏頭打起來了,禍是我闖的,我自己去背!”


    “你拿什麽背?”傅九卿冷眼睨她,竣冷無溫的麵上漾開絲絲寒意,菲薄的唇緊抿成一條線。


    靳月喉間發澀,“人是我打的!”


    “燕王府的人,跑到傅家殺人,你覺得是誰給的膽子?”傅九卿問。


    靳月仲怔了一下,自然是仗著燕王的權勢,燕王給的膽子。轉念一想,傅九卿不會問這麽直白的問題,這裏頭必定有其他的深意。


    誰的膽子?


    須臾,她終是搖頭,聽得院牆內愈發淒厲的慘叫,心裏更是著急。


    “燕王是皇室,是皇上的親叔叔。”傅九卿深吸一口氣,周身愈漸寒涼,“懂了嗎?”


    靳月點頭,“懂了!”


    燕王府是皇室,皇帝有求於燕王,著燕王出征,所以宋嵐鬧騰,誰都不敢多說什麽,除非有什麽事兒,能壓過燕王府對朝廷的重要。


    靳月歎口氣,她沒招了。


    在門外站了會,傅九卿才牽著她的手,不緊不慢的往內走。他的手很涼,像極了夜裏的寒風,從她的指縫間穿過,然後一冷一熱牢牢的黏連著,明明是兩種極端,卻帶著不可分割的默契。


    這種默契會一點點的侵蝕人心,一點點的摻入骨血之中,生死相隨。


    “迴來了!迴來了!”趙福慧是第一個喊起來的。


    院子裏,擺著不少板凳,傅家的奴才伏在上頭,被棍子打得鮮血淋漓,哀嚎聲不斷。


    宋嵐坐在簷下的太師椅上,目光狠戾的望著滿院子的奴才,對於哀嚎置若罔聞。聽得喊聲的刹那,她猛地站起身來,先一步邁下台階,到了院子裏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定定的站在那裏瞧著出現在院門口的身影。


    逆光而來的男子,披著厚厚的大氅,裹挾著夜風淒寒,執著心愛之人的手,從黑暗走到光亮。搖曳的燈籠,落下斑駁的光影,稀稀落落的打在他身上,襯得眼前的人,身長如玉,宛若神祗。    冷白的麵上,俊美的眸帶著刀鋒的寒戾,掠過院中眾人,其威不可擋,迫壓得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


    緊了緊掌心裏的柔荑,傅九卿周身颯冷,牽著靳月一步一台階走進院子,削薄的唇淺淺勾起,嗓音裏滿是嘲弄的意味,“怎麽,傅家要改姓宋?”


    宋嵐心神一震,目光狠戾的瞧著這兩人十指緊扣的手,險些咬碎後槽牙。


    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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