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薑略襝衽施禮,而後側過去身子,抬手向通往後園的青石小徑上一引,道:“請。”


    蕭儀眸中笑意深深,微一拱手,灑然道:“夫人……先請。”


    謝薑索性轉過身子,邊沿了小徑漫步,邊隨口問:“蕭郎君在哪裏見了烏七?”


    她單刀直入,蕭儀也不繞彎子,隻負手隨在她身後,閑閑道:“烏七身上挨了七八刀,潑墨救了他迴來,某已請了大夫與他醫治。”


    謝薑聽了腳下一頓,等蕭儀跟上來,便蹙了眉問:“烏七性命無礙罷?”


    蕭儀轉眸看她,隻眸光由她小臉兒上一掃,瞬間便轉去看了路邊花木,沉聲道:“他身上刀傷頗重,現下還說不準。”


    謝薑眸子一垂,沒有說話。


    兩人再走不多遠,麵前是青石圍砌的圓形花莆,將小徑一分為二。


    右邊岔道通往竹林,林中竹影婆娑搖曳,幽深僻靜。


    另一條盡頭亂石堆疊,水聲潺潺,有座十幾丈方圓的魚池。


    謝薑順腳往左邊岔道上走。


    蕭儀微微一笑,仍閑閑踱了步子跟上,又走了兩三步,開口道:“由郡守大人出告示……夫人揣是設了好計。”


    這幾天因為告示,櫟陽城裏議論紛紛,簡直似要炸鍋。


    謝薑心知這人既然開場便提起這樁事,底下必然還有下文,便迴眸看他。


    蕭儀對視了她的眸子,笑意愈發深了,道:“計是好計,隻是對方兇殘成性,恐怕夫人這邊勢單力薄。”


    謝薑眼尾一挑,道:“櫟陽城裏有四萬駐軍兵士……少麽?”


    蕭儀斜眸看謝薑,看得幾眼,漫聲道:“夫人心裏清楚,要是論單打獨鬥,亦或是碰見對方專意暗殺行刺……恐怕那些兵士百人不擋一個。”


    謝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既然他敞開了實話實說,謝薑幹脆道:“蕭郎君想怎樣,不如痛快點。”


    蕭儀嘴角一挑,他本來就生的如同玉人,這會兒春風一笑,眉眼之間,竟然生出來幾分勾魂蕩魄之意。


    謝薑刹那間隻覺眼前光影如白駒過隙,忽閃而逝,又心裏“呯呯!”跳了幾跳,不由自主喃喃問:“笑什麽?”


    蕭儀聲音愈發軟了下來道:“現下牆外有五十位精悍護侍,若是夫人要用,蕭某既刻喚他們進來。”


    謝薑眨眨眼……再眨眨眼……待緩過來神,便站住道:“蕭郎君的意思是……。”


    她站住不動,蕭儀亦停了步子,歎息一聲,道:“夫人缺人手,而本公子手裏又恰巧有一幹人閑著沒事做,與其讓這些人操閑心雜心……倒不如某與夫人打個商量。”


    這人從杏花穀開始,同行觀景也好,亂石山上救人也罷,先前謝薑隻當他是為了人皮畫兒。


    但是過後靜下來,她便覺得不對。


    要說是為了畫兒,其實以蕭儀的勢力,要偷,謝薑相信他必定會做的不露痕跡,要搶,就算烏家兄弟再厲害,怕是也阻擋不住。


    情形緊要的時候他又過來了……


    謝薑心裏一鬆,定睛看了他道:“蕭郎君要打什麽商量,且說來聽聽。”


    謝薑眸子黑而大,且因眼珠墨如點漆,眏襯的眼白好似微微泛藍,兩相色彩相差到極致,愈發顯得她雙眼清澈靈動,一顰一笑間,直是玉容生光。


    看了她的眸子……蕭儀心裏酸酸澀澀,一時忘了開口。


    謝薑見這人神色怔仲,似乎忽然之間又想起來其他,細聲又問:“蕭郎君要商量什麽?”


    蕭儀迴過來神,嘴角一動,忽然又抿住,早盤算好的種種說辭,這會兒反複思量,一時卻怎麽也無法說岀來。


    謝薑見他欲言又止,微微一哂,也學他歎了氣道:“既然郎君不好意思,那由我來說……郎君養活一大家子也不容易,我不白用你的人,我給銀子。”


    事情忽然拐了個大彎兒……


    蕭儀眸子閃了幾閃,索性丟開原來打算,隻順著謝薑的話意問:“夫人想出多少銀子……雇人?”


    他打蛇隨棍上,謝薑也擺出一付談生意的架勢,正色道:“五十個護侍,一月五萬兩銀子……怎麽樣?”


    蕭儀想了想,勾唇笑道:“夫人倒是爽快……成,本公子也大方一迴,事情過後收錢。”


    這邊兩人站在石徑上說話,前院裏不光北鬥站不住,留白也是急的抓耳撓腮。


    北鬥伸了脖子往後園看,隻見樹木掩映下,兩人一個紫衫飄飄,一個裙裾蕩蕩,似乎挨的極近,不由嘀咕道:“怎麽說了這樣久……。”


    留白翻了個白眼兒,嗤了鼻子道:“放心罷,我家主上乃是正人君子,就算……吃不了你家夫人。”


    聽他這麽一說,北鬥瞬間炸了毛,兩手在腰間一掐,瞪了他道:“你家主上要是有歪心思,我……。”


    隻她鬥雞似喊了半截兒,斜眼瞄見謝薑與蕭儀又沿著石徑轉迴來,小丫頭立時住了口,巴巴跑過去問:“夫人,七哥沒有事罷?七哥在哪?”


    謝薑拿眼一掃留白,轉過來又看了蕭儀,道:“烏七住在蕭郎君那裏也不是法子,不如我派人去接他。”


    蕭儀想了想,皺眉道:“以他的傷勢,就算挪動,也需要再等幾天。”


    但凡烏七還有一分清醒,必也會想方設法迴別宛,現在他不露麵,想是傷勢真的嚴重。


    謝薑垂瞼想了片刻,先襝衽向蕭儀施禮,道:“多謝蕭郎君援手相救。”說罷這句,扭臉吩咐北鬥道:“你隨蕭郎君去看看烏七現在情形怎樣。”


    北鬥早就急著見烏七,聽了吩咐,屈膝施禮道:“是,夫人。”


    小丫頭施禮的時候還是要多規矩就有多規矩,隻是一站直身子,便火上房似的招唿留白道:“愣著幹嘛?還不走?”轉身便往外竄。


    留白紋絲不動,隻拿眼去看自家主子。


    蕭儀眸子在謝薑小臉上一凝,淡聲道:“某明天再來。”說罷,邁步便往大門走,走了幾步,瞟見留白仍木愣愣傻站著不動,便迴頭道:“還不走……。”


    留白這才一臉茫然,抬腳跟上。


    謝薑心裏嘀咕,明天再來……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要天天來監督這幾十個手下?


    隻是心裏嘀咕歸嘀咕,眼見這人袍袖蕩蕩,瀟灑無比地隱入影壁之後,謝薑想了想,轉身進了正廳。


    這邊兒北鬥早竄去前頭開了大門,等蕭儀三人出來,便迴身掩上門扇,跟在幾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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