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東南西北,不代表腦子不好使。


    謝薑剛要發火,轉念想起來剛才自己確實說了要這人送。


    隻是此“送”非彼“送”,現下乖乖叫這人抱著走,卻又萬萬不能。


    謝薑強做鎮定,解釋道:“本夫人的意思,不是……這樣子,是你打著傘,先送本夫人迴木屋,然後……。”


    先前謝薑說話,蕭儀腳下隻管急走,不答話,兩眼更不往懷裏看半點兒。


    隻是再繞過幾?樹叢,蕭儀忽然唇角一挑,閑閑問:“夫人嗅覺一向敏銳,聞到香味了麽?”


    香味?這裏花開的鋪天匝地,越往深處花香味兒越濃。


    且此時就算下了雨,花朵兒經雨水一打,香味兒非但不減,反倒愈濃愈烈,叫人聞了頭暈陶陶,直如醉酒。


    聽他這麽一問……


    謝薑心裏一驚,恍惚間忽然覺得不對,剛張了嘴要問清楚,陡然覺得舌頭發僵發木,有些不聽使喚。


    其實不單單是舌頭發僵。


    蕭儀一問,謝薑便抬手扯住他的衣裳前襟,彈騰了腿想要翻身下地。


    隻這麽一扯一動……她立時便發現,兩條手臂也是酸軟泛沉,身上軟軟綿綿更是提不起來半分力氣。


    這是著了道兒了……


    這迴謝薑不是嚇了一跳,而是七八十來跳。跳的心“咚咚呯呯!”直是要從胸腔子裏蹦出來。


    蕭儀察覺到懷裏小人兒停止了掙動,且又因兩人衣裳都濕了,此刻身子貼了身子,“呯呯咚咚”的心跳,他一樣感覺得出來。


    蕭儀眸子裏露出幾分笑意,溫聲軟語道:“夫人莫怕……某不會趁人之危。”


    身上不能動,舌頭不能說話,謝薑腦子裏可是清醒。


    不會趁人之危是罷……謝薑勉力扯扯衣襟,待他垂瞼看過來,便仰了小臉兒,對他眨眼……


    蕭儀似是明白了意思,便閑閑解釋:“夫人是聞了花香才這樣。這種紫色花兒不是杏花,它叫暗香凝脂。”


    什麽亂七八糟的花這樣厲害?


    謝薑一怔,怔過來又扯住他……眨眼。


    蕭儀又垂瞼看下來,淡淡道:“這種花的花粉,是王室貴人專用來對付烈性美人兒的,現下……夫人明白了麽?”


    不能喊叫不能掙紮,軟綿綿任人擺布欺負……難怪叫什麽“凝脂”。


    謝薑心裏思忖明白了,便眼睛一眨,頗為艱難地……點點頭。


    兩人這一番“對答”,蕭儀抱著謝薑就又穿過幾叢花樹。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竹子圍起來的柵欄,柵欄裏有幢茅草頂子竹舍。


    蕭儀便抱了她徑直進屋。


    這間屋裏也是鋪了厚厚的氈毯。


    蕭儀左右看看,先走過去彎腰將謝薑靠了桌子放下,又探身拖了兩個大絨枕過來,往她腰後一疊:“夫人且將就將就。”


    現在將就不將就自己又作不得主,謝薑眨眨眼,便身子一斜,老老實實歪在絨枕上。


    見她手裏還拖著把油紙傘,蕭儀又探身拿了,返過身扔去門外,這才任憑房門大敞,轉迴來坐了謝薑對麵兒。


    兩人閑下來……


    謝薑心想……姓蕭的是好是歹還不清楚,現下自己身子不能動又不能開口,萬一他要是亂來,自己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倒不如引他說說話,好拖拖時間,興許北鬥就會找來也說不定……


    想過這些,謝薑便斜了眼珠兒去看蕭儀,看他一眼,眼珠兒又向門外林子裏一轉……


    蕭儀看似正襟危坐,其實兩眼本來就時時注意了謝薑神色變化。


    這會兒見她黑而大的眼珠兒,忽爾往右,又忽爾往左,宛若琉璃珠子般骨碌骨碌……看起來分外狡黠……


    蕭儀不由唇角一揚,忍了笑道:“夫人是問某在林子裏穿梭來去,為什麽沒有事兒,對麽?”


    謝薑連連眨眼……


    蕭儀心知猜對了,道:“某最初聞見香味時也同夫人一樣,此後天天月月聞,聞上兩三年……便慢慢習慣了。”


    這算什麽迴答?


    謝薑聽了不由愣住……原以為他有解藥或者解救法子,隻料不到這人竟然是久聞而習以為常。


    這迴怎麽辦?總不能這樣子不動不說話,也等聞習慣了再走。


    謝薑想了想,心頭一動,抬眸看了蕭儀,便又眨眼……


    蕭儀伸了個懶腰,而後才又道:“夫人不用急,要真想解……倒也有法子……。”


    有法子怎麽剛才不說?


    謝薑眼中疑惑之色一閃。


    蕭儀垂瞼歎了口氣,再抬眼時,便不看她,隻轉眸看了門外,喝道:“誰在附近?”


    留白身形一閃,便在房簷下躬身揖禮,道:“主上有何吩咐?”


    蕭儀抬手揉了額角,揉了片刻,道:“那個小丫頭或是昏在林子裏了,你找了送她迴去。”


    留白躬身道:“卑職遵命。”說罷,仍如來時一樣,身形一閃,刹時沒了蹤影。


    支開了留白,蕭儀便伸手拉開桌子上的小抽匣,由裏頭拿出個紫擅小木盒來。


    他拿出來了盒子卻又不打開,隻微闔了眉眼,一手按住盒蓋,曲了另隻手的食指,指尖兒“銼銼”在桌麵上輕磕。


    謝薑口不能言,又身子不能移動,隻好睜大眼,骨碌骨碌看他做這做那,末了又如老僧入定般默默坐了。


    屋外風聲唿唿,雨滴子加之沾了雨水的花瓣花苞,打著房頂上的茅草,一時“簌簌沙沙”,連綿不絕。


    竹舍在林子深處,周圍這種紫色花樹環繞。此時風吹樹動,加之水汽蒸騰彌漫,使得屋子裏花香味愈發濃烈熏人。


    先前腦子裏還清醒,聽他“銼銼”敲不幾下,謝薑腦子裏漸漸有些發渾,過不一會兒,便撐不住垂下眼睫,身不由己睡了過去。


    蕭儀這才睜開眼,輕輕繞去謝薑身邊,半跪下去,一手伸過去托了她肩膀攬入懷中,另隻手將捏了顆藥丸,納入她唇齒之間。


    謝薑仿似睡得沉了,蕭儀垂眸看了她片刻,喃喃低喚道:“胭脂……胭脂……。”


    喊過幾聲,蕭儀見謝薑小嘴微張,藥丸仍舊抵在貝齒之間,沒有半點反應,便歎息道:“非迫得我……胭脂……我怕我忍不住……。”


    說了半句,語聲一頓,抬手揣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後俯身貼了謝薑小嘴,緩緩將水渡了進去。


    如此渡了兩三迴,謝薑才喉間一動,咽下了藥丸。


    隻是……蕭儀看她臉頰嫣紅,且因方才喂水,一絲水漬順了嫣紅欲滴的小嘴斜斜淌下脖頸……隻覺得軟玉溫香在懷,直是勾魂奪魄……


    屋外風聲雨聲,擊打了房門開開合合,一時“劈啪”作響……


    蕭儀神智一醒,眸中露出幾分黯然來,喃喃道:“若不是我家國……你早已……早己……。”說了半句,似再也說不出來,隻咬牙抱了謝薑,起身出門。


    杏花林邊緣。


    謝薑與北鬥出去賞花的時候,是剛過午時。


    從午時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三個時辰。


    且此時外麵又下起了大雨,韓嬤嬤左等右等仍然不見兩人,瞅瞅廊下掛了兩把油紙傘,便取下一把撐了去找烏四。


    石屋離木屋約有十來丈遠。


    風雨裏遠近都是一片朦朧,韓嬤嬤沿著小路走到半途,這才看清石屋門板關的嚴嚴實實。


    “還沒有迴來麽?這可怎麽辦才好?”


    韓嬤嬤心裏急慌,便幹脆走過去拍門,拍了兩三下,側耳聽聽屋裏沒有聲響,便知道烏四找人送信,真的沒有迴來。


    穀裏人生地不熟,且個個又身份詭異難測,韓嬤嬤不敢再找旁人,便又轉迴木屋,掩上房門,在屋裏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謝氏阿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納蘭三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納蘭三變並收藏謝氏阿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