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娃試圖拍他的背安慰他,偏偏兩人的身高相差懸殊,讓她隻能可笑的拍著他的手臂。「被騙一次就當是經驗,總不能怕跌倒便永遠不跨門坎。」


    「什麽被……被騙是我一時不察,不可能永遠都讓對方有機可乘的。」幸好轉得快,差點穿幫。不過他現在都把自己搞得這麽落魄,沒道理還會被認出來。


    尤其這一大把鬍子,雖然吃飯時很麻煩,老是沾上菜渣、飯粒,但不可否認,多了鬍子確認讓他看起來更加狼狽,不修邊幅的模樣和過去簡直相差十萬八千裏。


    「你能振作起來是最好的,我們一起努力。」


    天啊!他怎麽會淪落到讓一名才十三歲的孩子鼓舞?隻是心底的暖流緩緩的流竄過四肢,讓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揚。明明她擁有的就不多,為什麽還可以……


    「你今天賣了多少銀子?」


    「對,六四分帳,你等一會兒。」


    宇文決翻了個白眼,聽著叮叮噹噹的銅板聲,過去擺在身上還嫌重。「我是問你那些獵物,不是烙餅。」


    「喔!一兩銀子,我已經先幫你放進瓦罐裏。」除了第一次季娃收進纏包裏,之後賣了獵物所得到的銀子都乖乖的放進瓦罐裏給他。


    「一兩?」他這次獵捕到的可是狐狸,先不提毛皮的作用,這丫頭到底知不知道自個兒被訛騙?虧她還說對方是熟識的,除非她故意高賣低報。「明天你帶我走一趟肉販那裏吧!」


    「好啊!我介紹你們認識,或許東家能再介紹什麽門路給你。」


    聽著她清朗的嗓音,看著她毫無掩飾的磊落神情,宇文決頓時覺得愧然,明明是清楚她的,白雪般剔透的情緒就直愣的反應在臉蛋上,他怎麽還會起疑心?


    隻是這樣的清朗會一直維持嗎?還是……再大一點就變了?


    「你在皺眉頭耶!我臉上有什麽嗎?」


    「蠢字!」


    「你怎麽可以罵人?」季娃橫眉豎眼的抗議。


    「不長心眼,不是蠢,是什麽?」


    「為什麽要長心眼?」


    「你能存活到今天,真的是祖上積德了。」更別提還遇上他,或許他稱得上是她命中的貴人,她的財神星。


    「聽你的語氣,我感受到非常嚴重的輕蔑。」季娃揚起下巴,「每個人都有無限的可能性,你應該尊重每個人的發展,就算隻是販夫走卒,也沒有什麽見不得人。更何況你自己呢?」


    雜亂的黑鬍子讓顯露的牙齒更加白皙。宇文決哈哈大笑。「就是這種氣勢,要繼續維持住,不要輕易的被打敗喔!」


    咦?難道……難道這是他的激勵?好爛!一點都無法讓人覺得溫暖,隻覺得……討厭!原來這就是另一種關心。


    「大叔,謝謝你。」她深深一鞠躬。


    他的笑容崩裂。「你喊我什麽?」


    「大叔啊!」這敬語不夠嗎?


    「蠢蛋!我今年才及弱冠,你居然喊大叔?嘴巴完全不甜,難怪做什麽事都會被挑三撿四的找碴。你難道不曉得人心隔肚皮,一張嘴就能讓人從仙庭到地獄走一遭?」


    「所以心地善良不重要,嘴巴冷俐才是重點?你希望我變成那樣子的人?」季娃一臉疑惑,其實對於自己未來會變成什麽樣的人,還懵懂著。


    宇文決胸口一窒,最後才悻悻然迴答,「反正我不是大叔。」


    「你想喝點野草湯嗎?我今天提早迴來,有採了一點野草。」


    不食嗟來食!


    「剛好大嬸送了我一些蘿卜,我一起燉了湯,應該很清甜。」


    是很香!剛才一直吃著烙餅,他的口舌還乾著。


    「我舀了一碗,這先給你嚐嚐。」


    宇文決緩緩的迴身,純白色的湯頭冒著熱煙,嗅了一會兒。「是牛骨熬的?」


    「大叔送了我一些牛髓骨,我把它敲碎,放進湯裏,之前試過用來熬粥,非常香濃。你的鼻子真靈敏,喝喝看嘛!」


    濃鬱的白色湯頭,完全沒有混濁的渣味,看樣子她很用心。


    宇文決淺嚐一口,乾裂的唇舌猶如久旱逢甘霖,讓他的喉嚨舒開些,再一口,淡淡的野草香味纏上舌尖,接著再一口,是蘿卜的清甜滋味。


    原來這湯的層次這麽明顯,應該是煮食的火候拿捏得非常準確,更高竿的是食材堆棧置入的時間,她拿捏得剛剛好。


    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巧合,但這麽多迴……或許她擁有的是驚人的天分,隻是她本人還沒有察覺罷了。


    果然,就知道不對勁!怎麽可能這種口味會門可羅雀?


    宇文決看著整個驛便所熙來攘往,委娃就窩在路邊,手裏挽著提籃,叫賣士就跟一隻鶵鳥一樣吱吱叫,光看這些便知道是外行人,誰還有興趣掏出銅板買東西?


    「把提籃給我,你先迴去做烙餅,能做多少是多少。」


    季娃攢著秀氣的眉毛,「你瘋了嗎?昨兒個的烙餅隻賣了幾張,剩下的全送人,現下再做多,不是賠定了?」


    「能做多少是多少,我保證悉數全賣光。」


    宇文決從籃子裏拿出幾個烙餅,非常利落的用手撕開,並走到驛便所,開始分發。


    「各位大爺,試試咱們新做的脆烙餅,熱騰著吃彈牙,冷著吃爽脆,夾著肉片涮著醬,滋味可比蟠桃。試嚐不用錢!」他大聲吆喝幾下,身邊已經擠滿人。


    「好特別,真好吃。」


    「這沾的是什麽醬?怎麽這麽香?」


    「不說,各位大爺不曉得。這醬可是咱家獨門配醬,滷醬燒鴨前要先燻香入味,再滿滿裹上一屬香醬,口鹹濃裂不說,吃在嘴裏的滋味,嘖、嘖,連舌頭都要吞下去了。」


    「來一份試試。」


    「沒問題,一份三錢,兩份五錢,加肉片再加兩個銅板,就可以讓爺們吃得飽。」


    「那麽我來四份加肉的。」


    「我隻要一份,先給我吧!」


    此起彼落的喊叫聲讓宇文決忙得不亦樂乎,沒一刻鐘,籃子就空了。


    「各位大爺,我這籃子小,已經空了。如果不嫌棄,我再迴去拿一些來賣。」


    「真是爽口的滋味,完全沒有嚐過。那你快點迴去做,再去,就直接送進所裏找我們商行。」一名棕色衣著的粗獷男子非常豪爽的開口。


    「鄭東家,你也留一些給別人嚐嚐。」另外一名舊識很快的出聲抗議。


    「哈,這麽便宜又好兒,我當然得多買些酊謝、慰勞夥計,他們可是比我辛苦百倍。」鄭東家的嗓門非常大。


    「謝謝鄭東家的支持,小的馬上迴去準備。」居然是鄭為廣,怎麽這麽巧?宇文決迴避著他的視線。


    「這位小兄弟的嗓音怎麽聽起來這麽熟?」方才聲音雜遝,現在靠近才聽清楚,鄭為廣疑惑的發問。


    「會嗎?可能是大眾破鑼嗓子,平常叫賣都把嗓子喊啞了。」宇文決刻意壓低聲音,沙啞的說,企圖混淆鄭為廣的記性。


    「小兄弟,那你還不趕快迴去拿?多拿些,這脆餅還真是好吃。」旁邊的人又開始起鬨。


    宇文決藉機脫逃,差點嚇出一身冷汗。萬一被鄭為廣認出來,就糟糕了。


    雖然這兒離南方是千裏之隔,但行事要低調,他無法冒這險。


    站在角落的季娃不敢置信,她站了一整天,站到腿痠,連幾個烙餅都賣不完,他才吆喝幾下,就超過她一整天的成績,怎麽會……難不成這人是財神爺跟著?


    「還發什麽傻?!怔在這兒,有銀子從天上砸下來嗎?」宇文決拉著季娃迴家,「方才你應該也聽見那位鄭爺說的話,把烙餅做好,全都送去給鄭爺。記住!隻要有人再花錢買,就推說鄭爺全買了。」


    「我可以做很多。」


    「你傻啦!」


    「難不成也是物以稀為貴的道理?」


    她還想舉一反三,可惜生意經可不是每個人都念得起來。


    「你傻了不成?隻賣出幾個烙餅,就想誇說自個兒的烙餅很希罕。」


    「不然呢?」


    「鄭為廣是南方茶業最大宗的賣家,每年收購的茶葉地傾千甲,更別提他經手的產業還有運業,行商南北,赫赫有名。隻要說你的餅都被他包下,你覺得大夥聽了會有什麽想渢?」


    「連這種大老板的口味都能捉得十穩,更別提一般百姓想嚐嚐的心態。」


    宇文決露出讚賞的表情,「一點就通,所以你現在知道碰上何等貴人吧!」


    「你好厲害。」


    沿途聊著,很快就迴到家,季娃忙碌的開始準備村料。


    隻見兩人很有默契,宇文決自動倒出大麥稞,開始推著石臼去殼,這隻舊石臼還是他親手鑿做的,畢竟要依賴季娃那股小貓力氣,拿著木棍慢慢的打麥稞,等去完殼後,還有什麽力氣再揉麵?這種粗重的工作還是男人來比較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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