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自己最大的靠山來了,卯正良脊背都挺直了幾分,頗有些小人得勢的味道。


    「尚書大人。」卯正良連忙上前彎腰,「您可總算來了。」他做出一副壓低聲音的模樣,「瑞親王殿下威風得很,執意要帶走宋昉那個死囚。」


    施欽北咋舌,這卯正良的膽子倒是大得很,當著八爺的麵就敢汙衊於他。他偷偷瞅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果然是越見不好,八爺因為自個兒的出生,自小受盡人白眼,到現在才算是翻身做主人,就被一小小刑部官員給落了麵子。這無論怎麽說,都是在挑釁皇家威嚴的大事,且八爺這人素來討厭旁人嘴巴裏沒個實話,好巧不巧的,這卯正良正好占了兩處,若是八爺不計較那就罷了,這計較起來,卯正良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卯正良沾沾自喜,正等著自個兒的頂頭上司給瑞親王一個下馬威。孫尚書卻是瞧見瑞親王不好看的神色,眉頭一跳,往後一瞟,瞧見一連諂媚的卯正良,頓時深吸一口氣,臉色立刻一變,上前幾步,怒喝一聲:「卯正良你好大的膽子,居然對瑞親王無禮,還不給王爺賠禮道歉!咱這做父母官的,尋常百姓來探望都可以,可你呢,膽大包天,王爺都敢攔,你要反了天了?!」


    卯正良蒙了,這和原本說的咋不一樣呢?他狡辯道:「可瑞親王是要聽審,大人白天不是說——」


    「說什麽!」孫尚書生怕他把自己那些小九九給說出來,立刻嗬斥一聲,恭維道,「瑞親王有監國之權,難不成連一個小小的案子都審不成,你還不快下去!」


    卯正良現在的心情約莫也跟吃了蒼一樣,瑞親王這事兒也不是他說了算的,今天白天天不是說的還好好的,非得要定宋昉死罪,怎麽才過了半天就都變了?卯正良可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看著頂頭上司的孫尚書一臉恭維的圍在了瑞親王身邊,這一瞬間,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事兒。


    尚書大人,好像是投靠了瑞親王。


    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白天不都還跟他同一個陣營來著,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不行他得立刻通知木丞相。


    孫尚書倒是比卯正良乖巧識眼色,主動將此案件所涉及的證物以及呈堂證供拿了過來。趙毓璟拿在手裏翻閱著,裏頭所寫和宋昉所言並沒有太大出出入,隻不過有一個地方叫人覺得十分奇怪,那就是幾個目擊此事夫子的證詞,他們的說辭十分統一,細微到用詞酌句都是一模一樣。不能否認的是可能因為他們都是太學夫子,所以用詞酌句十分相似,可是竟然連當時宋昉所穿衣物,所佩戴的玉佩以及桌上有多少根毛筆,都能說的清清楚楚,這倒是顯得欲蓋彌彰。


    他和宋曄對視一眼,心裏頭大致是有了數。


    「他是誰?」趙毓璟指著成其中一份供詞。


    孫尚書瞅了一眼,翻到末尾處:「這是張誌遠的供詞,此人是永樂帝二十年的進士,不過他無心入朝為官,一直閑賦在家,但此人文采出眾,太學成立之後就到了太學任教。」


    「當時舉薦他去太學的人是何人?」


    孫尚書這可就不知道了,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師爺,那師爺苦著臉:「這,這還未查明。」


    趙毓璟撂下本子,「你們刑部官員查案子都是這樣敷衍了事嗎?也難怪這麽多年以來再也沒有人能獲得典獄第一人的殊榮。」


    這是大齊典獄官員最高的榮譽。


    先帝時期,刑部曾經出現過一個赫赫有名的官員名叫薛子陽,此人斷案如神,鐵麵無私,哪怕麵對權貴也絕不行私枉法。當時許多貴族應忌恨此人,聯名上奏,革除了薛子陽的官位。可偏那一年出現了朝中最大的貪汙舞弊案,因涉及貴族權貴太多,無人敢接手,無奈之下與先帝也想到了罷官迴鄉的薛子陽,將他召入朝中,命他查明此案。薛子陽當時與先帝約法三章,先帝等他為欽差,並賜下免死金牌,許諾此案查明真相之後,無論是誰都絕不放過。


    薛子陽果然不負盛名,不到三個月就查出事實真相,先帝也震怒,一連流放涉事官員十八家,自此薛子陽一戰成名。先帝感念此為人才,特意封他為典獄第一人,賜九龍玉佩,以此告誡刑部眾人,若有薛子陽之能力,便可接掌此玉佩,成為典獄的一人,掌天下刑案,不必經三司會審。可如今過去至少五六十年了,刑部官員人人因此為目標,可卻沒有一個人能達到當年薛子陽的成就。


    孫尚書在年輕時候,也想過能成為薛子陽一般的人物,但薛子陽這樣的人才物六十年才能出一個,他這把老骨頭,是不可能比得過的。「王爺可是有什麽高見。」


    「宋昉是否殺人先且不說,可張誌遠的供詞未免太詳細了些。」


    孫尚書還有一些茫然,趙毓璟心道一聲孺子不可教也,復問道,「卯正良今日穿的是什麽衣服,身上帶的是什麽玉佩?」


    孫尚書有些不明白話題怎麽轉到那邊去了,卻也是迴答,「他今日身著一官服,腰上,腰上……」說到這裏的時候,他卻怎麽也迴想不起來,當時卯正良身上佩戴的是什麽玉佩。


    就在這時,孫尚書身邊的一個官員豁然開朗,此人刑部右侍郎,武青芙的夫婿賀蘭旭,趙毓璟一派官員。他說道,「殿下是說,張誌遠的供詞太詳細了。當時如此情況,任誰看到有人被殺都會懵了,又有誰會關心宋昉當時身上帶是什麽玉佩。」


    前後不過兩盞茶時間,孫尚書升為刑部官員都不曾把卯正良觀察得如此詳盡,那張正良一介文人,又何故會說的分毫不差。


    趙毓璟點點頭,「正是如此。」


    孫尚書卻道,「就算是供詞有誤,可宋昉手裏握有兇器卻是實實在在的,殿下想要為他脫罪恐怕是——」孫尚書頓了頓,「恕下官鬥膽,王爺既然攝政,則需要處處為人表率,也應嚴於律己,不能讓旁人有挑剔之處。宋昉殺人一事是小,恐被其餘幾位抓住把柄。」


    孫尚書話裏話外的雖然誠懇,但是顯然不相信宋昉無辜,覺得趙毓璟這是要鐵了心用權勢把宋昉給撈出去。他倒不是覺得不對,畢竟刑部,這種事情他們見得也不少,可若是朝政和平時期,放一個人那就罷了,現在這種時候,有多少人的趙毓璟的小辮子。


    公堂上氣氛頓時一凝,四周肅靜威嚴,幾乎能聽得到在場所有人的唿吸聲。


    孫尚書隻覺得自己失言,正想告罪,卻聽趙毓璟慢慢道,「孫尚書所言極是。本王斷不會做此貪汙舞弊之事,可本王確信,宋昉是無辜之人。」


    孫尚書啞然片刻,心中卻不以為意,嘴巴上去恭維道:「殿下所言極是。」


    趙毓璟瞟了他一眼,這孫尚書和吏部的顧公梅是同一屆恩科所出,且兩人恩師有為同一人。他今日有此般舉動,應當是受了顧公梅的提點。朝堂之上,顧公梅看似站於中立派,可實際上他在背後已然投靠於他,全然因為他的兒子顧州,原先是雍王一派。孫尚書雖然顧公梅點撥,投靠於他,可心裏應當是對他這個王爺不以為意,或者是在借今日之事,探探他是否有那個能力。


    昏黃的燭火之下,趙毓璟的神色詭變異常,他堂堂皇子,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自己的能力。「孫尚書,宋昉當日殺人,是哪隻手持刀?」


    孫尚書神色一怔,卻還是迴到道,「右手。」


    宋曄意味不明的嗤笑一聲,趙毓璟則是3輕輕搖頭,「百密一疏。」


    孫尚書隻覺得這些字單獨一個他都動,可連在一起就不懂了,而賀蘭旭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天色已經晚了,趙毓璟這邊就準備迴府。「明天一早重審的時候,本王再過來。」他吩咐孫尚書把這些呈堂證供都好生放好。


    孫尚書人精哪能看不出來,趙毓璟這是有了應對之法,他半天沒有說話,忍不住提醒道,「王爺,你就算能夠證明宋仿無辜,可這事兒不容易。」他見趙毓璟麵上並無怒色,大著膽子說道,「現在的局勢如此嚴苛,宋昉若是在平日裏殺了個人那就罷了,可如今誰不等著——」他頓了頓,很有眼色的沒有繼續往下明說,「右相大人交代過,此事兒必須嚴懲,宋昉恐怕是兇多吉少。」


    趙毓璟腳步一段,木文平居然這麽有興趣。「他什麽時候說的這話?」


    說道這是孫尚書都覺得到奇怪,就跟掐好了時辰一樣,「幾乎是宋昉前腳到,左相大人那邊就立刻派了人過來,說是此事人證物證俱在,必須要嚴懲此人,若是因為宋昉身份特殊,就留了情麵,那定然是要上奏攝政王,降罪刑部。」


    刑部官員一般都是大齊最難當的,判輕了判重了都能惹的各方不快。


    趙毓璟雙目一眯若有所思起來,他瞧著宋曄,「宋家也是多事之秋。」像今日這一出,分明就是木文平伺機報復。


    宋曄當然明白,木丞相的女兒木念雲,是攝政王的王妃,而宋家後腳就讓自家女兒淑儀縣主成了趙毓泓的側妃。木念雲心高氣傲,木丞相愛女心切,自然想要趁機報復,剛好宋昉出了這事兒,自然就是把宋家往死裏折騰。


    這說起來還都是宋茜如惹的禍,不僅僅是木文平趁機報復,攝政王恐也在裏頭摻和了一腳。宋曄在暗地裏搖頭,「宋氏一族……」他似乎是有感而發,「茜雪,說的是對的。」


    趙毓璟偏過頭,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的接口,隻是說道,「明天一早過聽審,宋昉定然會沒事兒的。」


    趙毓璟雖然是下了這個判斷,也能確信宋昉會無罪釋放,但是這事兒在第二天開堂之時又是再起風波。


    紅艷艷的太陽躍出地平線,璀璨的金色,照耀了整個天京城的房屋。巍巍峨的牌匾下,負責審理此事的刑部侍郎卯正良進了公堂,與趙毓璟問好之後,坐上主座,驚堂木一敲,「帶人犯!」


    宋家其餘幾個人,正在公堂一角胖聽什麽。


    宋曄看見衙役把宋昉了上來,他步履怡然,仿佛周圍不是官衙,而是在書房選書一般,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衣服異常平整。他看見趙毓璟和宋家人都在,並不驚訝,反而朝他們緩緩點頭。


    一旁協理此案的官員,把案件卷宗從頭到尾念了一遍,跟宋昉所說無太大出入,從聽到尖叫,叫看見宋昉右手執刀,馬夫子躺於地上。緊接著便是物證,宋昉一身染了血的衣物,和那一把捅死馬夫子的匕首。


    卯正良匆匆看了一眼,便下了判決:「人證物證俱在,案件已是板上釘釘,人犯宋昉,因辯學輸給太學夫子馬成,懷恨在心,痛下殺手,性質惡劣,當從嚴處理。按大齊律令,殺人者死,人犯宋昉當即押往京城城東菜市口,立即處斬!」


    眾人啞然,這就判了,人犯呢,怎麽沒讓他說話?


    宋曄瞧著判處罪行的原因,眼睛裏幾乎是冒著火光。


    「依本王看,你所判有誤!」聽見趙毓璟開了口,宋曄頓時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迴去。


    卯正良現在膽子肥得很,直視趙毓璟冷肅俊郎的麵孔,「瑞親王此言差矣,人證物證俱在,容不得宋昉狡辯,還請瑞親王想想慘死的馬成,莫要因為一己私利,而放過這殺人兇手。」


    趙毓璟目光咻的的卯正良身上劃過,嘴角微扯,他不和他生氣,卯正良不過傀儡而已,背後審判此案的人是木文平。「讓木文平出來!」


    宋昉聽到木文平的名字,眼神一動,難怪卯正良膽子這麽大,原來是背後有人。木文平想為愛女出氣,故此對宋家下手,那麽其中有沒有趙毓泓的受意呢,他想要宋家的名聲,故此推波助瀾,哦不,他覺得策劃這件事陷害與他的人分明就是趙毓泓。


    既然都清楚了。


    公堂之下,宋昉抬頭:「我對此判決不服!」


    卯正良覺得宋昉不過是垂死掙紮,「證據俱全,你有什麽不服的。」


    宋昉站了起來,氣質浩然,如鬆如竹:「我身為二品少師,身有官職並非白丁,理應由大理寺判處,此其一。大人判決我為殺人之罪,我卻並未畫押,此其二。供詞所言我為右手殺人,但我右手多年有疾不能用力,此其三。」


    他頓了頓,嘴角一勾,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其四,我宋昉五歲過鄉試,六歲過府試,十二歲連中三元,成為當屆狀元,我參加狀元宴的時候,馬成還在萬千學子中苦苦掙紮?你說我辯學比不過他,怒而殺人,請恕我不能苟同!」


    宋昉用平鋪直敘的語調說起這些事,卻叫卯正良一張老臉臊得發紅,宋昉文采出眾,天下皆知。


    「如此四條可還是證據確鑿?」宋昉反問。


    宋昉右手是先天有隱疾,他右手從來使不上力,多年訓練,也不過是能拿一些輕巧的東西,若是要用力殺人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


    趙毓璟神色一鬆,緩緩靠會圈椅之上,輕輕抿著茶水。


    施欽北低頭道,「若是宋三公子右手確實不能用力,這案子的確判不了。」


    卯正良沒想到有此變故,頓時愣住了,而此時後堂傳來一個聲音,「宋昉你為了脫罪,這種謊話都能說出來嗎?」


    他張口便否認宋昉所說。


    眾人抬頭看去,果然見木文平一身文官打扮從內堂走出來,「宋三公子文才滿天下,一手書法更是受天下人追捧,你若是右手有疾,那那些書畫詩詞是何人手所作?你難道是沽名釣譽?!」


    不愧是一國丞相,一出來就扭轉了局麵,在場官員哥哥議論起來。


    木文平走上前,禮節性的朝趙毓璟拱手一禮:「下官參見殿下。」


    卯正良現在又了人撐腰,更加是天不怕地不怕,為了在木文平麵前得個臉,他立刻道,「此案不容更改,宋昉殺人之罪不可饒恕,判斬立決!」


    木文平用極其讚賞的目光看了卯正良一眼,卯正良頓時如打了雞血一樣。木文平的模樣分明是鐵了心的想要將宋家給拖下水。


    宋曄這時說道,「三弟之事你若是不相信,大可請太醫過來診治。」


    他說的是太醫,而不是普通大夫,若請了一般大夫,木文平定然還有話要說,可若朝中太醫,診治出結果以後木文平便不好推脫。


    「好,那就請賈太醫前來。」木文平一口答應?


    宮中姓賈的太醫隻有一個,那就是小賈太醫父親,他兒子和孫子被施以宮刑,自然是恨透了永樂帝,他隻要略許好處,就可以輕輕鬆鬆的叫他投靠自己。賈太醫過來,宋昉如何還不是他說了算。


    木文平打的分外好,趙毓璟卻是不同意,「依本王看,不如請為父皇醫治的神醫。賈太醫一德行有虧,上了公堂,怕是辱沒這清淨之地。」


    底下幾個官員竊竊私語起來,可不是麽,賈太醫當年與百裏太後有染,自然是德行有虧,他的話語並不足以讓人信服。可若換了為陛下醫治的神醫,那可就不可同日而語了。永樂帝當時身體情況如此糟糕,神醫都能妙手迴春,他話定然是可信的。


    木文平的臉色變成醬紫色,顯然是氣的。


    什麽神醫,分明就是趙毓璟的人,此時叫他前來,若是假的便也成真,木文平當時便不同意。「誰不知那神醫跟瑞親王你私交甚篤,若是讓他前來,難免不會要為宋昉開脫,而信口雌黃!」?


    ?一時間堂內陪審的諸多官員也議論紛紛。?


    「若是如此,朝從天京幾個有名的藥鋪任選三名大夫前來聯合診治!」趙毓璟拍板定案。?


    宋曄點頭。這就是最保險的辦法了,宋昉右手是真的有問題,多少大夫看過都無力迴天,當時他們還到可惜現在看來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沒一會兒天京城有大夫便來了,分別是迴春堂、杏林堂、養榮居的幾位,一家三個,總共九人。這幾位都是,天京城備受尊重的老大夫,九人依次上前給看宋昉右手,仔細看了一番,最後結論便是宋昉右手無力,不可能執刀殺人。?


    木文平的臉色都僵了,「他就算不是右手,那左手呢?!」?


    趙毓璟輕笑一聲,「供詞之上,可是人人都咬定宋昉是右手殺人的。木相口口聲聲說宋昉殺人,究竟是他殺人,還是你希望他殺了人?!」?


    他的話雖然隻是微微變動了幾個詞語,可裏頭的意思格外有深意。


    木文平這時迴答也不好不迴答也不好,說是,那就故意證明了他想要為難宋昉,若說不是的話,也就意味著宋昉今日要無罪釋放。宋家這等沽名釣譽,一麵說著不會支持任何皇子,另一麵把自己女兒嫁給趙毓泓,且不說女兒這一九在家裏心情不快,就是他在朝堂之上,也受到了許多同僚看好戲的眼神,再加上趙毓泓明裏暗裏有維護宋茜如的意思,他這心裏頭的氣也是愈發不順,大概隻有讓名滿天下的送交倒黴一次,才能泄他心頭憤懣之意。?


    趙毓璟原也沒想木文平迴答,他隨意翻著案卷卷宗,點了張誌遠上來,說道,「依你供詞,似乎是親眼目睹宋昉殺人,你且把當日情形再說一遍。」?


    張誌遠吞吞吐吐把那日的情形重複了一遍,趙毓璟聽著,麵上不由自主一笑,他讓施欽北把卷宗分別送給幾個陪審官員詳看過。這個案子施欽北也是看過的,張誌遠的話前言不搭後語,有好幾處跟他所謂供詞都有極大的出入,甚至有很多地方明指宋昉殺人之處,都有很大的差別,由此可見他的供詞不足以為證。?


    「宋昉於太學殺人,情節惡劣,事後又以右手有疾推脫,卯侍郎,還不快下判決!」木文平坐下,接過官員遞過來的茶水,反正是不肯鬆口。


    卯正良看了不怒自威的趙毓璟一眼,又看了下手麵色嚴肅的宋曄,心裏有一剎那間的猶豫。從聖賢書院出來的弟子千千萬萬,崇拜宋昉文采的人更是不計其數,倘若就此——文人筆頭一向是最厲害,他怕……?


    木文平沉聲道:「卯侍郎!」?


    卯正良手持堂木,正要將令牌發下,而這時收到趙毓璟示意的賀蘭旭站了起來,「慢著!」?


    賀蘭旭是地方調上來的新晉官員,身上沒有天京官員身上那股子官僚之氣。他行至大堂中央朝著趙毓璟躬身一禮,然後刷地迴頭看向跪在這兒中央的張誌遠,張口唰唰唰的念了一堆大齊律令,無非是作偽證致死者,處以極刑。?


    大齊建國之處曾作偽證之事,造成了極大影響,最嚴重的一次出現在先帝時期,汙衊在外征戰的大將軍通敵賣國,那一次導致大齊邊境全麵崩塌,最後還是平南王府狂瀾。那次事件過後,先帝下旨令薛子陽重定大齊律令,最開始那幾條不動以外,增加了許多嚴苛律令,其中懲罰最嚴重的就是做偽證一事。?


    張誌遠對大齊律令不甚清楚,賀蘭旭背出這段條例他已然有些慌亂,「草民,草民所言句句屬實。」?


    賀蘭旭迴首,讓人把負責記錄的文官那兒證詞拿過來,「你好生看看,這跟你剛才所說是否符合?」?


    張誌遠一字一句的看,跟他所說並無二致,賀蘭旭點頭,「行了,畫押吧。」?


    趙毓璟現在壓根兒就不擔心木文平胡攪蠻纏了,賀蘭旭在他的明裏暗裏的點撥之下,也大致明白這個案子疑點在何處,正如木文平所說鐵證如山,容不得他不允許!


    賀蘭旭再傳了一人,同樣是當日太學目擊宋昉殺人的證人,他照葫蘆畫瓢讓他重複了當日發生之事,這人所說更是奇異,居然連當日跟他一同去太學後院的人都說錯了。一連傳了好幾個證人,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出入頗大。?


    木文平現在可明白賀蘭旭是在做什麽,當時臉色變得很難看。手挽一鬆,茶杯哐當一聲,不輕不重的摔在桌上,茶水蜿蜒成河。?


    趙毓璟眼中帶笑。?


    賀蘭旭上前一步,拱手,「王爺,木相此案到這兒已查得很清楚,這幾人做偽證,陷害宋昉,宋昉為無辜之人,理當無罪開釋。」?


    木文平顯然不甘心,不想就此放過他,冷聲說道,「他們幾個就是證詞有誤,也不代表著宋昉無辜,殺人的匕首在他手裏握著。」他說這話的時候,顯然是不想承認宋昉右手有疾的意思。?


    賀蘭旭略有猶豫,這案子判得太快,他還來不及勘察現場,實在不好做決斷,他道,「此案尚有疑點,宋昉身份特殊,不好就此武斷判決,下官認為,應當將宋昉還押迴牢,徹查案件之後,在行判決。」?


    這是目前為止最好的辦法,底下官員也紛紛同意。宋家幾個人鬆了一口氣,而這時,木文平一甩袖,站了起來,「不行!」?


    賀蘭旭拱手,「木相可有什麽疑慮?」?


    木文平大步走到卯正良身邊,拿過卯正良手裏的驚堂木坐了下去,顯然是要主審此案,「若是連殺人大罪鬥可以如此囫圇,那大齊律令威嚴何存?」?


    木文平文官之首,他若是執意判宋昉死罪,任何人都不敢多說一句。?


    趙毓璟雙眸一眯,「木相若要主審此案,本王少不得要說幾句。本王協理朝政,有監國之權,此案之中尚且是旁聽,你木文平對案件結果一個不順心,便要主審,你將國打,將本王放在何處?!」?


    木文平的心咯噔一下,立刻附身跪下,「臣不敢。」?


    趙毓璟撇著茶沫,端得是漫不經心,「你不要覺得做了老十的嶽父,就成了國舅爺,在本王麵前擺長輩的架子你還不夠資格!」?


    他這話可就難聽了,頓時叫木文平臉色漲得通紅。他伏地跪下,隻能看見趙毓璟一雙錦靴從眼前走過,然後驚堂木一響:「張誌遠等太學夫子,作偽證誣陷旁人,念情節尚輕,按大齊律令,受牢獄之災一年。為人師表者,不知自愛,即日起,逐出太學。」?


    底下夫子們各個哭天喊地,求瑞親王開恩。


    趙毓璟不為所動,無論他們因為各種理由來做這件事,都是不可原諒的。


    眼見著自己終於要被拉下去,這時候其中一個夫子鬆了口,「王爺,草民有事相稟!」?


    張誌遠迴頭看清說話那人時,渾身都哆嗦了起來,他幾乎是像瘋子一樣撲過去,卻在半路被衙役給攔住,「你住嘴!你住嘴!」?


    他模樣如此癲狂的模樣似乎是嚇到了對方,那人一陣驚恐,整個人往後一縮,然後想到了什麽,耿直脖子站了起來,「你不讓我說,你憑什麽不讓我說!我原來就奇怪了,昨天午休過後,你怎麽一反常態不在房中休息,非得拉著我們一群人是後院涼亭那邊?宋昉殺人?嗬嗬,我們當時看到的分明是宋昉的雙手,分明被馬成給拉著往硬往自己肚子上捅!」?


    這一刻,似乎是真相大白一樣,四下譁然一片。?


    趙毓璟看了木文平一眼,鄙視,嘲諷,木文平臉色都成了醬紫色,很是尷尬。?


    事情原本是真相被說了出來,張誌遠眼睛幾乎充血,他的聲音似乎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來一樣,「你胡說八道。馬成又不是瘋了,怎麽可能往自己肚子上捅刀子,你就是想要巴結宋家也不必睜著眼睛說瞎話。」?


    那人嗬的一聲冷笑,「巴結?我就是巴結宋家也做不出你這種嫉妒生事的小人行徑。我原以為你是嫉妒宋昉文采,所以在那天我們看見那天事情後,要我們統一口徑,說是宋昉殺了人,現在我看,你就是存心想整死我們所有人,好讓你自己成為太學第一人!」


    當日他們能統一口徑,為的就是馬成的當時一句極其誘惑的許諾,這事兒原本成了也就罷了,可現在他們被逐出太學不說,而且還要在大牢裏蹲個一年半載,那時候出去,名聲什麽的都沒了。想他寒窗苦讀十年,難道就是為了變成如今這樣,還不如戴罪立功一把。


    想到這裏,他立刻迴身跪下,把當日發生的事情說的清清楚楚。有了第一個人,剩下的幾個也不在閉緊嘴巴,反而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事情說得一清二楚。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張誌遠當日午休,約了所有太學的夫子去後花園,目睹了宋昉是如何被迫殺人情景。當時,他們有幾人是打算上去幫助宋昉一番,畢竟同在太學,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不好得當做沒有看見。正當他們想要過去的時候,張誌遠攔住他們,並且給出極其誘人的條件要他們統一口徑,說是宋昉故意殺人。當時有幾個是不願意的,張誌遠卻抬出自己身價背景,威脅他們,若是不說就讓他們在天京城待不下去,因為種種原因,所有人都妥協了,是以有了後來發生的事情。


    「木相,你聽清楚了沒有?」趙毓璟迴身問道,他墨發散於肩頭,光澤點點,身上氣度斐然,天韻自成,哪怕眸中盛滿鄙夷之色,也不損他的威嚴。「原來這張誌遠正是你的門生,姐姐還是你二兒子的愛妾,還不是正經姻親就仗著你右相府的名頭脅迫他人做偽證,若跟你關係十分密切的,豈不是要翻天!」


    木文平又是撲通一聲跪下,「王爺明鑑。」他心裏頭暗恨,木家三代為相,顯赫一時,誰不給他幾分薄麵,偏偏這瑞親王,兩次逼得他跪下請罪。


    趙毓璟斜睨了他一眼,有些事情並未說破,既然張誌遠是他的人,那麽背後陷害宋昉的就是木文平。俗話說宰相肚裏能撐船,偏這木文平的心眼兒比針尖還小。


    「木相以為,宋昉一案該如何判?」


    這分明就是要逼他低頭的意思。


    木文平微微變色,心裏頭恨趙毓璟落了自己麵子,當然也怨張誌遠辦事不利,他目中閃過兇殘之色。


    「宋昉既然不曾殺人,自然是無罪釋放。」頓了頓,看向張誌遠的目光裏有些毫不掩飾的厭惡以及殺意,「張誌遠挑唆他人作偽證,革除功名,流放珠崖!」


    張誌遠渾身一軟,這跟原先說好的不一樣,他抬頭呆呆的看著冷酷無情的木文平,跪行幾步,「恩師,恩師,你不可以這樣,你這是卸磨殺驢,你不是說了——」


    「住口!」木文平怒喝一聲,生怕他繼續說下去會連累自己名聲,「把他拉下去!」


    張誌遠立刻被堵了嘴巴,而這時他突然渾身抽搐起來,血不華色,整個人異常痛苦的在地上翻滾。


    方才傳來的幾個大夫先是麵麵相覷,而後在趙毓璟的吩咐下,上去診治。張誌遠被衙役壓製在地上,渾身痛苦的都扭曲了,大夫也怕有個什麽意外,小心翼翼的上前把脈,然後神色一驚,「五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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