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太師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的女兒送去了北堂和親,他滿嘴苦澀,抬頭注意到永樂帝冷酷的眉眼和決然的表情,什麽話都不敢說隻能跪地謝恩。


    趙毓玨的神色是輕鬆的,完全去管背後因為此事而更加老態龍鍾的武太師。武太師走出宣政殿的時候,身體完全佝僂了,各家族培養一個女兒不容易,花費了無數資源,現在好端端的一個嫡女,居然要送去北堂那種荒涼的地方,武太師是惋惜,也心痛。


    大齊這邊已經商議出前往和親的人選,而北堂那邊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居住在楚府的司徒睿幾乎是每日必去楚雲暖那邊,笑意盈盈的陪她用早膳,或者是跟她一起散步,隻字不提和親一事。自從楚雲暖知道司徒睿的真麵目以後,一時之間看他哪兒都不對勁,人的潛意識真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總愛用很陰暗的想法去揣測司徒睿的種種行為。楚雲暖都覺得自己病了,然而卻沒有辦法控製住自己種種陰暗的想法,隻能努力減少和司徒睿的接觸。司徒睿好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也暫時沒有來尋楚雲暖,好幾天沒有出現在楚家,據春熙說,他出了天京城。


    司徒睿到底去做什麽楚雲暖也不想去幹預,本來她和司徒睿就是兩個毫不相關的人,所有的交集不過是前世的救命之恩以及今日她來報恩而已。司徒睿走了以後,楚家院子漸漸平靜下來,楚雲暖一如既往,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南堂的事情以及天京的事情都有條不紊地打理著,隻不過是多了幾件事,讓楚家所有的探子密切注視著天京城周圍軍馬的異動,以及林素壁從江江源府傳來的消息。


    轉眼時間已經是十二月末了,天京城銀裝素裹一片,天上的雲層厚厚疊疊,烏壓壓地壓下來,伴隨著滿天鵝毛大雪,整座京城包裹在一片素白之中,江源府的戰事膠著下來,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據說是義和王已經動用了自己積累下來的人脈,從周邊幾個小城裏運進糧食。趙毓璟遲遲未下達任何命令,剽騎大將軍又遠在外,還未奔赴江源府,精武衛這邊三番兩次上書之後,隻能按耐下性子,等著京中傳來的消息。


    金翔覺得很奇怪,平南王府那一位驕傲的郡主這些日子簡直就是深居簡出。照她的說法,她是為了瑞親王而來,然而這麽些天以來,聽說霍靜嫻被困江源府以後,他從未見過霍靜嫻有什麽過激的行為。金翔有時候忍不住懷疑瑞親王怕是遇害了,否則不會這麽久都沒有消息。


    這一日,白越帶著軍隊招搖的從江源府中出來,他穿著一身紅色的戎裝,如此耀眼的顏色仿佛能灼傷所有人的眼睛,他身上依舊帶著一股無可披靡的傲氣,長槍一柄,揮手甩出,叫陣。江源府被圍困許久,白越也是來了氣的,這才擺脫自家父親和祖父,帶著一隊軍馬出來。精武衛這邊馬前軍才把消息報進去,金翔還未有什麽反應,馬車裏覺得有千載難逢機會的霍清華,立刻示意假扮的霍靜嫻幹淨出去。


    霍靜嫻是天京城赫赫有名的女霸王,白越雖然驕傲,但是若說天京城他最不敢惹誰,那就是霍靜嫻莫屬了。霍靜嫻站在馬車上,神色很驕傲,「趙毓璟呢?」


    她開口直奔主題,倒是叫白越明白霍靜嫻此番前來的目的,不過趙毓璟,早就聽說他在江源府,但是他搜遍了整個江源府城,根本就沒有看到這個人。雖是這樣說,但白越月是絕不會承認的,隻是冷笑著道,「靜嫻郡主這是千裏尋夫來了,可惜這瑞親王早就已經身首異處,怕是要讓你白跑一趟了。」


    終於從後方上來的金翔聽到了白越的話,心裏咯噔一下,他的懷疑終於是成真。永樂帝叫精武衛而來的一個目的便是保護趙毓璟的平安,現在趙毓璟竟然死了,那麽精武衛的這一個作用也就沒有了;然後就是監視白家人,現在白懷他們叛變了……金翔心裏頭是各種各樣糾結和痛苦,自從他統領精武衛以來從來沒有同時失敗過兩次,簡直是對他能力的否認。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現在他現在也隻能等驃騎大將軍前來。


    霍靜嫻聽到這話的時候表現的很憤怒,「姓白的,你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殺了趙毓璟,我跟你沒完!」


    白越是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瑞親王如何不過是一個出生卑賤的皇子而已,有什麽不能殺的?就憑你還想找我報仇,做夢吧你,你真以為平南王府還是以前的戰神王府,現在執掌三軍的是我白家!你想殺了,你來啊,小爺我就在這裏等著。」白越現在是使勁的怨懟霍靜嫻,霍靜嫻渾身氣得發抖。以往霍靜嫻展示在外的都是一個好勇鬥狠的女紈絝形象,現在被人激怒後,立刻就讓身邊的護衛們殺過去!


    馬車裏聽到他如此大言不慚,霍清華忍不住挑了挑眉:「殿下?」


    趙毓璟仿似沒有聽見對方侮辱自己的話一樣,神色溫和且疏離,「強弩之末而已。」


    馬車外,霍靜嫻騎在一匹駿馬之上,指揮著自己帶來的平南殺上陣殺敵,這一群大老爺們許久沒有上過戰場,提起刀的時候各個激動異常,幾乎是刀刀見血。平南軍帶來的人加入了戰圈,城內的義和軍自然是不遺餘力的抵抗,精武衛一見也加入了這次的戰鬥之中。金翔看在眼裏隻覺得莫名其妙,這大概是他所參加過的戰爭裏最莫名其妙的開始了。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白越帶來的隻不過是城中五分之一的兵力,還有一支是曾經大齊這邊的軍隊,因為白家給出來的條件十分誘人,從而加入白家軍,兩方軍隊剎那間廝殺在了一起。白越也親自上場,白家之人個個驍勇善戰,就說把白越一把紅纓槍,一挑一刺之間就殺出一條血路。所到之處幾乎說的上是所向披靡,是普通士兵無法匹敵的存在。


    金翔立刻坐鎮後方指揮,霍靜嫻卻是格外看不順眼白越,一步退也不退,就站在馬車之上,目光沉著而冷靜正望著戰場上的情形。這是血肉的互搏,殺聲滿天,到處可見飛濺而出的鮮血以及士兵倒下噗騰起的灰塵,白越依舊是這場戰爭裏最耀眼的存在。


    然而就在這時霍靜嫻突然提著一柄劍,朝著白越而去。白越已經殺紅了眼,見到利刃過來就毫不猶豫的揮出,霍靜嫻勉強過了幾招之後,被旁邊一個士兵偷襲,鋒利的長矛從右下手斜刺而上,霍靜嫻翻身躲避,一轉身朝白越那邊湊過去,很不湊巧,白越手裏的紅纓槍竟然一下子就戳在了霍靜嫻的腹部,鮮血橫流。幾個被派來保護霍靜嫻的平南軍驚唿一聲:「郡主!」


    所有人都驚呆了,霍靜嫻是平南王府的寶貝疙瘩,雖然是戰場上刀劍無眼,可她不一樣,基本沒有人敢搶傷了她。今日霍靜嫻受傷也就罷了,可若是她死了,平南王府指不定是得多憤怒。霍靜嫻捂著腹上的傷口,撲通一聲從馬背上掉了下來,白越先是一愣神,然後哈哈大笑起來,「霍靜嫻你也有今天,哈哈,死在我手上你也不算冤枉!平南王府唯一的繼承人就這點本事,我白家白是軍隊人士心目中的戰神,霍家算什麽!」


    白越太自傲了,傷了霍靜嫻之後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讓所有的士兵震驚,然後沉默。平南軍殺出重圍,抬著霍靜嫻朝大帳狂奔,抓著軍醫按倒營帳裏給霍靜嫻治傷。


    初戰告捷,義和軍陸陸續續撤了,金翔從頭到尾都是一臉蒙的,這一場的戰爭開始的莫名其妙,結束的也是叫人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隻是金翔還是很擔心霍靜嫻,她若是在戰場上出了什麽意外,他這個精武衛首領位置也算是做到頭了,金翔趕忙安排精武衛裏最出色的軍醫去給霍靜嫻診治。這一群大夫都是治療外傷的高手,但是每個人出來之後都是無可奈何的搖頭。金翔心裏咯噔一下,想也是有數的,白越那把紅纓槍頭重十二斤,幾乎是全部刺入霍靜嫻的腹部,他當時已經看見傷口深可入骨,霍靜嫻估計是,九死難生死了。


    果然不到傍晚,霍靜嫻就咽了氣,軍中的氣憤變得怪異起來。


    霍靜嫻被白將殺死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天下各處,永樂帝得知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連降了三道諭旨斥責白家,同時命剽騎大將軍全速開拔,一定要剿滅白家亂黨。縱使永樂帝的表情無比憤怒,楚雲暖還是能感受到他隱藏的興奮和喜悅,平南王府最後一個繼承人死去,平南軍,這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那是一定會歸皇室所有的。然而楚雲暖,事情還沒有結束,平南王府真正的繼承人霍清華,他名正言順的出現了。


    江源府的事情急轉而下,本以為殺了霍靜嫻會讓白家在軍中名聲大噪,然而事實卻讓人非常的促不及防,許多歸屬在白家名下的士兵紛紛譁變,白懷就此事處死了好多人,也依舊不能阻擋士兵們偷偷逃走,而義和軍那一邊,同樣如此,或者是更盛,很多曾經受到平南王府恩惠的人紛紛指責白家,原本江源民心所向的白家頓時陷入水深火熱。梁七兒遵照趙毓璟的命令,始終堅定不移地支持著義和王,而其他手裏有人的小頭目們,紛紛反抗,如一來江源府徹徹底底的亂了,很多人效仿白家自立為王,一時間江源府出現了很多個王爺,他們各自帶著名下的軍隊,在裏頭浩浩蕩蕩的鬧了起來,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鬧,江源府一瞬間被分割成為三個部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消失在天京的司徒歲,卻突然出現在了江源府之中。


    楚雲暖這幾日迷上了練字,每每會尋來名家字帖臨摹,仿似外界的喧囂影響不到她一樣。霍靜嫻之死,天京城眾說紛紜,有人說白越的,也有人對著楚雲暖直至點點,畢竟這兩人都是先後和瑞親王有過婚約的,很明顯瑞親王對待楚雲暖更加和顏悅色,而他們兩人之間的婚約又早早作廢。按照這位楚家主一慣出事風格,說不準霍靜嫻的死,就有她的手筆在裏頭。這下子外頭風言風語傳的越來越難聽,就跟他們親眼看見是楚雲暖算計的一樣,說的繪聲繪色。楚雲揚每次出門迴來都是帶著一肚子火氣,可漸漸的就懂得如何去收拾那些亂說話的人。


    宋昉正看著楚雲暖練字,他忍不住搖頭,「這麽多年了,你一點兒長進也沒有。」


    「我自然是比不過你們的,大致能看就可以。」楚雲暖寫的是詩經名句,她邊寫邊問,「雲揚功課怎樣了?」


    宋昉坐在桌前,端著熱茶,「你該讓他去太學讀書,博眾家之長才是為學之道。」


    「再過一個月吧。」宋昉應該也是看出了雲揚性格裏的不足,楚雲暖和擱下毛筆,在一旁淨手,「太學教導的是為臣之道,我想讓雲揚學的是為君之術。」


    今日天氣不好,外頭陰沉沉的,看樣子又得一陣大風雪。秋桂正在裏頭添茶,聽到外麵有響動,連忙走出去。隻見庭院裏秋芷從月亮門前匆匆進來,「快去稟報家主,雍王來訪。」


    楚雲暖放下手裏薄薄的的一張紙,反問道,「雍王來了?」趙毓玨跟她交情也不深,這個時候來做什麽,難不成是他的計劃開始了。


    宋昉穩穩端著茶杯,「你什麽時候和雍王有交情了?」


    楚雲暖笑道:「人在天京,身不由己罷了。幽王可是天津皇子當中最有可能,稱為太子的人,是先站到他這一邊,對我來說百利而無遺憾呀,」


    宋昉定定的看著她,笑而不語,果真是這樣嗎?他見過雍王,這個人的確聰明異常,若是為帝,定然能福澤萬民,可惜呀他的心不在皇位之上。


    楚雲暖沉吟片刻,側明眸善睞笑容清淺,「不知師兄有何高見?」


    宋昉攏袖,輕輕起身,「高見你倒是不需要。師妹既然能江南都能收攏,天京這點事情又怎麽可能難得到你,有時候不過是當局者迷而已。」楚雲暖不知道是受誰的影響,居然覺得雍王像繼承大統,否則的話,依照她毒辣的眼光,應該是能看出雍王的心思。


    楚雲暖思考了一下,宋昉卻是道,「行了,我先走了。」


    楚雲暖在溫暖的花廳接待的趙毓玨,趙毓玨身上狐狸麵的鶴氅搭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他手裏正捧著一盞滾燙得茶暖手。隔著一道簾子,他看見楚雲過來,就連忙跟她說道,「江源府出事了!」


    楚雲暖的心都要跳了出來,下意識道,「這怎麽可能,這幾天我都沒有收到消息,就是驛站那邊的塘報,也沒有任何動靜。」


    趙毓鈺眸子上粘上一絲陰沉,「就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如此緊急的情況,都是八百裏加急密上奏給父皇的。」


    楚雲暖看著趙毓玨,他麵上比平時多了幾分焦躁和急切,心裏清楚實情恐怕不簡單了。她心裏做了最壞的打算,隔著一個椅子,盯住趙毓玨的眼睛,沉聲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趙毓玨似乎有難言之隱一樣,兩道劍眉緊緊蹙在起,就像理不清頭緒的絲線一樣,「司徒睿不在你這裏。」


    這個時候說道司徒睿,楚雲暖意識到了不對勁。


    果然趙毓玨道,「司徒睿去了江源府,北堂插手了這次的事情,阿璟好不容易控製的住的局麵,現在全都亂了。現在就算是霍清華在他身邊,江源府現在也難以控製。」趙毓玨說者話的時候,語氣很不好,帶著埋怨和煩躁,雖然他明白這並不是楚雲暖得錯,可他卻控製不住自己不去怪她,如果不是楚雲暖治好了司徒睿,他能夠在外麵興風作浪嗎?


    楚雲暖心裏亂成一團,「現在情況如何?」


    在花廳裏明亮的燭光下,趙毓玨的臉色一點一點墜暗,「霍靜嫻身死,江源府亂成一團,阿璟本該大獲全勝。司徒睿去了那邊以後,聯合了那邊大大小小的頭目,夥同白家,向周邊幾個小城擴充,如今周圍一帶都是他們的地盤。司徒睿收編了附近府衙官兵,又從定邊王那邊借來了一萬軍馬,如今的江源府不是白家做老大,而變成了司徒睿!他拿下江源府的第一時間就派軍出去圍剿阿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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