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房學度的推波助瀾,田虎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更加多了幾分急切。等房太尉離了城池,立刻派遣二大王田豹趕去富平縣詢問完顏婁室。


    可是讓田豹沒想到的是,完顏婁室來得快,跑得更快,他好像非常著急的率先行軍,已經快越過老舊的秦長城南段,然後到了同州地界。


    完顏婁室的手下大將完顏葛離撒沒有將領,舍不得給糧草,田豹便隻能一路追,可等他到了朝邑縣地界,卻讓他們發現了蒲津對岸的河中府,已經遍布了大軍。


    哪怕田豹再是無知,現在他也明白柴進已經來了,而且堵住了金人北返的兩個渡口之一。


    看著完顏婁室在馬上暴跳如雷,田豹也有點心慌,害怕再討要糧草,反而被他盛怒之下一刀給砍了。連忙客氣的上前說道:“大將軍切莫心急,北邊尚還有龍門渡,一樣的可以迴歸河東……”


    “你個白癡,河中已經被占,你覺得他柴進還會給我留一條龍門渡口嗎?”完顏婁室暴怒道:“北去還得有百裏山路,崎嶇難走不說,更得消耗我大批糧草。若是已經被占,我大軍不是又得重新跑迴來?”


    田豹見這前幾天還兄弟長兄弟短的完顏婁室忽然這般神色,心裏雖然也是有氣,可是卻隻能忍著。


    “那也無妨,潼關尚在我軍手裏,咱們可以從那走洛陽迴河東……”


    完顏婁室能成為金人第一大將,心智哪裏是田豹這樣的人可比的。仰天長歎一口氣,也沒有再罵他,既不急著南下潼關,也不敢全軍往北,暫且就呆在同州命人去四處搜刮糧草。


    雖然他也知道不可能還讓自己尋到什麽,可是不管北上還是出潼關,都是一件極為麻煩的事。


    此處的黃河極寬,隻有蒲津渡口和北邊的龍門渡口可以過河,這也是當年李淵、李世民進攻關中時,不停猶豫的路線。而這兩地如果都被柴進給堵住,自己就隻能在這大山之中徘徊,白白損耗體力,消耗糧草。


    他已經派了人急行去了韓城,如果龍門被占,他就隻能由潼關出去,而那條路又哪裏是好走的。如今柴進能到河中府,說明洛陽等地都被他占據了,那麽留給自己和田虎的,就是一路攻打城池打過去,沒有一點別的辦法……


    等了幾天,田豹不光沒要來糧草,這次連一句話都沒有討來就跑迴了長安,這讓田虎有些氣憤。連忙命人請來房學度和張雄,詢問對策。


    “張雄,如今咱們大軍的糧草還能堅持多久?”


    “迴大王,省著點還能用半個月……”


    “半月?”田虎驚駭道:“百姓的稀粥可曾停了?”


    “前天就停了。”張雄說道:“很多百姓有的已經開始到秦嶺的大山中去尋覓吃食,有的開始往北逃難……”


    “都幹什麽吃的,怎麽不派人人攔截?”田豹對著房學度怒喝道:“到時候咱們還需要用他們衝擊柴進的軍陣呢……”


    一直沒說話的房學度開口道:“怎麽攔?老百姓跟著咱們是為了留一條活路,可是如果逼急了,你以為他們不敢對咱們動手?衝擊曲端軍陣的場麵你是見過的,數十萬流民如果真的發了狠,你覺得咱們會怎麽樣?”


    田豹聞言不禁氣勢一滯,還沒等他找到話頭,房學度接著問道:“金人的糧草為何還不給咱們?二大王和他們結盟的時候,可是拍著胸脯保證別說糧草,將來整個河東都會給咱們……”


    “你……”田豹自然能聽出房學度話裏的陰陽怪氣,可是自己以前話說得太滿,現在被他堵住,卻也無法反駁。


    田虎連忙出來打圓場道:“金人到底如何安排的,你先給咱們說得仔細一些。”


    等田豹把河中已經被柴進占了,又為了省去麻煩,隻派了小股人馬去龍門渡口後,房學度原本緊張的心裏,卻已經笑開了花。


    他前些天收到柴進的書信,讓他幫忙拖延一些時間,所以才讓田豹去討要糧草,可沒想到完顏婁室動作居然那麽快,短短時日就已經趕到了蒲津。但是往北的路要遠了百裏山路,完顏婁室卻為了省下些體力和糧草,暫時留在了同州,如何讓他不喜。


    因為現在喬冽也在黃河那頭,快馬加鞭的去搶龍門渡,西岸的山道崎嶇,可東邊也是山道,房學度也不知道搶到手沒。隻不過現在完顏婁室不敢冒險,隻派了一千多人馬去搶渡口,那麽就算搶下來,也守不住。哪裏還有什麽要擔心的……


    “大王,金人派人去搶占龍門渡山道崎嶇,一個來迴怎麽也得十天左右。”房學度開口道:“到時候咱們自己的兄弟可怎麽辦?您不擔心會引起兵變麽?”


    “多發點金銀勞軍……”


    這話一出,連殿帥張雄都忍不住瞪了田豹一眼,然後躬身對田虎道:“大王,末將已經克扣了一些口糧,下頭兄弟都開始有怨言了。這種時候,銀錢有什麽用?根本買不來一粒糧食……”


    正在田家兄弟一籌莫展的時候,房學度又開口了。


    “如今之計,隻能向金人討要。”房學度神情嚴肅的說道:“如果他們不給,咱們就奪了他武功縣……”


    “這樣不好吧?”田虎驚恐道:“如果那樣,可就反目成仇了。”


    “自己都要餓死了,還怕得罪他金人?”房學度趁熱打鐵道:“糧草是他們答應的,是完顏婁室毀約在先……”


    “屬下讚同房太尉之言。”


    張雄替田虎管著錢糧,這段時間不停的克扣各軍的糧食,已經讓他壓力奇大。雖然他也不想得罪金人,可是總不能自己人先造反,最後餓著肚子和金人打吧?


    “大王,金人靠不住咱們就自己搶。”張雄說道:“已經火燒眉毛了,如果一句狠話都不敢說怎麽行?”


    田虎見兩個心腹大臣都如此言語,知道這事已經拖不得了。


    “田豹,速速去尋完顏婁室。”狠話說到嘴邊,田虎還是慫了,小心囑咐道:“你當曉以大義,與他好好協商……”


    “臣弟領命!”


    ……


    田豹再一次的到來,讓完顏婁室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火大。


    “我不是已經說過,等韓城傳迴消息,糧草盡皆給你們嗎?”


    田豹這一次可不會被兩句話嚇迴去,躬身說道:“我軍糧草告急,還請大將軍從武功縣調撥一二……”


    完顏婁室見田豹表麵恭敬,可是那眼神中卻多了一股狠辣,心頭也是一慌。這種時候他可是絕對不能和田虎起爭執的,不然不用等柴進過來,自己就得在這京兆府和他打個頭破血流。


    “二大王莫要心急,咱們如今是一家人,怎麽能眼看著晉王著急呢。”完顏婁室笑道:“我立刻讓人通知葛離撒將軍,讓他從武功縣送糧出來……”


    田豹是個見軟的就上,見硬的就躲的主。現在看完顏婁室居然變慷慨了,知道被房學度說中,他根本不敢和咱們翻臉,立刻來了精神。


    “敢問大將軍,可否透露個數字,到時候我也好方便讓人接洽。”


    完顏婁室心頭一股無名火起,他本就是想先打發一點拖延點時間再說,沒想到這田豹順著杆子就上來了。


    沉聲道:“上次給了一千石,這次也給一千石吧……”


    “這樣怕不合適吧?”田豹冷冷的說道:“我家我大王說了,必須把結盟時答應的糧草盡數調撥,不然今天就把同州的我軍步卒和民夫全部調走……”


    隻聽啪的一聲,完顏婁室拍案而起。他們金人就是受不得遼國脅迫才舉起刀兵,而他這位老將更是從未受人白眼過,此時哪裏能受得了他田豹如此言語。


    一股殺氣直衝田豹的腦門,差點讓他這個欺軟怕硬的二大王跌落在地。


    “你……你們就是這般結盟的?你……難道要暗下黑手?”


    完顏婁室見他那膽小模樣,那股火氣又被強壓了下來。


    “先給一千石,三天以後盡數調撥如何?”


    已經被那股殺氣嚇得膽寒的田豹見有梯子下,立馬笑道:“好好好,大將軍的安排極好……”


    完顏婁室用力的拍了拍田豹的肩膀,輕笑道:“替本將向晉王殿下問好……”


    ……


    田豹離開完顏婁室的大帳時,已經是一身冷汗。可是等他出了同州,他那膽子又來由的大了起來,自己怎麽說也是一人之下的二大王,豈能被他一個老賊如此羞辱?


    一路飛奔迴長安,嘴巴不停的就罵了一路。還沒進城,就碰見太尉房學度。


    “二大王,糧草可曾討要到了?”


    “要到了,已經派人送一千石去往軍營,剩下的這兩三天會會給送來長安……”


    房學度大笑幾聲,搞得田豹一陣迷糊。


    “太尉為何發笑?”


    “還能為何?”房學度搖頭道:“被他完顏婁室當作乞丐一般打發,咱們哪裏還有一分爭霸天下的氣概?罷了,罷了……”


    說完也不理他,自迴萬年縣的營寨去了。


    曾全等到了無人處,忍不住問道:“太尉,如今金人答應給糧草,您為何一點不急?”


    “為何要急?”房學度笑道:“三天時間,他完顏婁室如何能探得龍門消息,到時候再讓他田豹去討一次不就行了。”


    幾天的時間過得很快,房學度還沒去找田虎,樞密使鈕文忠便匆匆跑進了自己營房。


    “這他娘的真是氣煞我也……”


    房學度連忙請他坐了,客氣詢問道:“樞密相公,這是為何發怒?”


    “還能為何,金人唄。”鈕文忠氣道:“我派了猊威將方瓊領著幾千步卒,還有許多民夫給他們金人運送糧草,可是這些天,方瓊天天派人來說,那金人不僅對他們頤指氣使,更是連飯都吃不飽……百姓也就算了,老子的人還得餓著肚子給他幹活……”


    “百姓是不是都快跑光了?”


    “跑得差不多了。”鈕文忠道:“後來沒有辦法,每天晚上派人看守,可是現在連士卒都沒吃的,誰還能幹下去?”


    房學度說道:“大王已經有了嚴令,咱們得忍耐……”


    “忍他娘……”


    罵到一半,鈕文忠連忙收住話頭,他也是一時氣急,罵田虎他還是不敢罵的。


    “太尉……”


    房學度笑道:“放心,我還能因為你這情急之言,向大王尋事不成?”


    鈕文忠拱拱手道了聲謝。


    “現在方瓊打算怎麽辦?”


    “他暫時被我壓住,不會有何想法。隻不過這不是個長久之計啊。”鈕文忠說道:“我來尋太尉,就是想向你討個辦法。”


    房學度雲淡風輕的笑笑。


    “我能有何辦法?金人隻顧著自己,而城內的三個大王每天花天酒地,根本不曉得士卒都快炸窩了……”房學度說道:“我不瞞你,前幾天我就去找了大王,向他表明金人隻是想利用咱們拖住柴進,他自己好從河中渡黃河。可是他不信……”


    “如果金人逃了,咱們有潼關守衛倒是不怕他柴進。”鈕文忠無奈道:“就是不知道完顏婁室會不會按照約定出兵河東,斷其歸路……”


    房學度笑道:“現在已經不是滅不滅柴進的事,而是咱們自己能不能餓死的問題。柴進是一路穩紮穩打從鄭州、洛陽過來的,又有京畿、應天府,山東作為保障,咱們有什麽?隻有一眼望不到邊的黃土,還有就要餓死的無數難民……聽說現在那些逃進山裏的土匪,都快餓死了,更別說咱們這麽大一支兵馬……”


    鈕文忠見他神態自若,有些好奇的問:“您是不是有何依仗,為何一點都不怕?”


    “為何怕?”房學度小聲說道:“我已經準備辭官了,既對得起大王,也對得起兄弟們……”


    鈕文忠聞言大驚道:“您可千萬不能走啊,您若走了,大王身邊誰還能說得上話?您知道我不善言辭,沒說幾句,就被田豹他們帶溝裏去了……”


    “不走留下來餓死嗎?”房學度歎氣道:“我一個人或許還能活下去,如果還不改變,跟著大隊人馬走隻有死路一條。”


    鈕文忠像是聽到了什麽,立刻問道:“如何變?您說,我立刻向大王進諫……”


    “把方瓊撤迴來,然後奪了武功縣……”


    鈕文忠大驚道:“這……那可就是把金人得罪死了。”


    房學度一臉調笑道:“我為何要走?就是因為不管是大王也好,還是兄弟們也罷,都已經沒有從前的血性了……以前咱們剛起事的時候,可曾怕過他任何人?現在糧草就在眼皮子底下,居然寧可餓肚子,都沒人敢去拿?從上至下皆是無膽之人,我房學度還不如到秦嶺裏頭去當野人去。”


    這話其實是房學度的心裏話,而聽在鈕文忠耳朵裏,也是如遭棒喝。


    是啊,咱們曾經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勁哪裏去了?自從被童貫趕去西夏,不管是大王田虎,還是他鈕文忠自己,都在慢慢變得逆來順受,或者說安於享樂不敢冒險……柴進給了一條路,他們覺得跟著金人會輕省安逸些,哪怕鄔梨和房學度已經說了金人靠不住,大部分的人也都願意跟著金人走……


    “太尉,您和我交一句底,您是不是降了山東?”


    鈕文忠忽然的聰慧,讓房學度心中狂跳。他不清楚自己剛才的話到底哪裏讓他產生了懷疑,讓他問出了這句話。


    鈕文忠是樞密使,田虎的大軍大部分都是他在掌控,房學度一直不敢和他說,就是擔心打亂了柴進的計劃。但是現在,蒲津渡口已經在喬冽手裏,而完顏婁室那一千多兵馬,肯定也占不住龍門……


    如果能說服鈕文忠,大事便定了一半,若是說服不了,自己肯定死得不能再死……


    “樞密相公此話何來?”


    鈕文忠見他神態自若,有些尷尬的笑笑。他剛才就是腦子裏忽然冒出這麽一個念頭,順嘴就說出來了,根本不是猜到了什麽。現在被房學度一問,他也不知道怎麽迴答。


    “就是覺得太尉這段時間有些太過冷靜。”


    房學度疑惑道:“兄弟不妨說得直接些。”


    “就是感覺這種時候,您應當急得每天去尋大王勸解,然後出主意才是。絕對不該每天老老實實待在營中,然後心灰意冷想辭官歸隱……”


    房學度仰天大笑幾聲,心裏想著不愧是大家在一起廝混那麽多年啊,哪怕鈕文忠沒有鄔梨那般聰慧,也還是被他看出些苗頭來了。


    “賭就賭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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