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入冬多日,雖未飄雪,可那北地的冷風,刮在臉上還是有些生疼。


    程萬裏重新踏入這壽張縣裏,心中百感交集。自己上次來還是東平府知府大人,可大半年過後,卻要替一個山頭來打理縣內事物。心頭不禁好氣又好笑。


    當柴進親自到船坊給自己說出這個消息時,身旁那些曾經絕對不會正眼去看的粗鄙,居然開始歡唿,就因為和自己同在一個盆裏搶過飯吃,也能高興不已。並且一個個的跑來囑咐,千萬莫做那貪官。


    好笑吧?可程萬裏當時卻哭了!


    他從來沒有體會過被百姓擁戴的滋味,好像找到了年少時,為生民立命的那種豪情。這種感覺他已經忘了很多很多年,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想起來了。


    跟著柴進走進縣衙,裏頭已經清理的幹幹淨淨,連一點血漬都看不到。


    “山寨陸續會有上萬百姓過來,程大人得多多費心了。”


    程萬裏恭敬的拱手道:“大官人盡管安心,隻要過冬的糧食跟得上,下官能保證絕不凍死一人。”


    李助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府庫裏和幾家惡貫滿盈的富戶已經在查抄了,大官人已經交待過都給你留下。應當是足夠的。”


    程萬裏心想,這江湖人辦事就是痛快,既不用擔心朝廷律法,也不怕得罪哪個朝廷親戚。這壽張雖然是個小縣,可有幾家大戶自己可是清楚的,富貴上百年,家裏不知道存了多少好東西。一轉眼全便宜自己了。


    “不知大軍何時迴山?”程萬裏有些擔憂的問。


    柴進道:“忠勇軍一萬人,和烈土軍五千騎皆會在此呆上一段時間。待形勢明了了再說。”囑咐他道:“你隻管安置百姓,其餘的事自有咱們來辦。那聖手書生蕭讓留下來給你打個下手,你多教教他。”


    “小可領命!”


    既然讓他來辦,自然是信得過的,柴進也不再多言。喚來魯智深和唿延灼交待幾句,自己便帶著李助和韓滔出了城。


    “軍師,咱們這是去哪?”韓滔小聲問道。


    “大官人這是要順便去看看老丈人”李助笑道。


    眾人一路急行,進了扈家莊。


    扈太公和扈成得了通報,一臉驚喜的迎出了門,眾人客氣幾句,便進大廳入了坐。


    柴進客氣的道:“太公的身子,看著可比小子我還精神些!”


    “哈哈,大官人切勿這般說,還湊合著不用人伺候自己能動。”扈太公開心得滿臉通紅,問道:“不知您今日突然過來可是有何要事?”


    “想必您也知道,梁山取了那壽張縣城,我擔心朝廷萬一派兵過來,會對你們這獨龍崗不利,不如大家早些同我一起上山算了。”


    本來已經說好,等開了春辦了喜事,扈家再一起投山的,可現在局勢不明,柴進覺得還是小心些為好。


    扈成知道自己父親想在家中送女兒出閣,卻並未考慮到會有變故,開口勸道:“父親,咱們早去晚去反正都會上山,柴大官人也是為咱們考慮周全,早些過去也是一樣的。”


    扈太公略微思考,點頭笑著對柴進道:“隻是要多給山寨添麻煩了。”


    柴進作為一個後世人,其實很不喜歡這種客氣的,你都快是我老丈人了,還有什麽好講麻煩的。可這個時代的上下尊卑,自己也無法打破。隻是誠懇得道:“本想開了春,熱熱鬧鬧的來向您提親,卻是小可的不是。我柴進自幼便沒了父母,將來也就隻有您能讓我孝敬了。”


    這話是柴進的心裏話,可身邊人卻百感交集,李助等人覺得這話說得太過,可扈家父子更是沒想到柴進這般看重這門親事。老爺子都要忍不住哭起來,這個時代哪裏有女婿孝順老丈人的,能在死的時候過來看一眼就不錯了。更別說兩家身份地位懸殊。


    躲在門後的扈三娘更是哭得梨花帶雨的。


    “姐姐,你看我兄長多好!”仇瓊英小聲笑她道。


    ……


    等大家收拾好一應事物,已經是兩天後,李助忽然腦子一轉偷偷的在柴進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柴進轉頭無奈的看著他:“這樣不好吧?我可說不出口!”


    李助笑著打趣道:“都是一家人了,還分什麽彼此啊,要不老道我來張這嘴?”


    見柴進苦笑著點了頭,李助一臉壞笑的進屋尋到扈家父子客氣的道:“太公,且有一言卻是關係到我梁山生計,老道特瞞著大官人,來向您提個不情之請!”


    扈太公忙道:“軍師為何這般見外,您盡管說。”


    “山寨取那壽張縣本就是為了安置投山百姓,卻怕一時半會也不好處理……”


    那扈成心思最是聰慧,隻聽半句便知道意思了,問道:“軍師可是想將百姓分出一部分來這獨龍崗?”


    李助由衷讚道:“扈成兄弟真是聰明過人,還有那祝家莊也能分擔一些,到時候派駐一營兵馬,想來百姓也能得個安穩”


    “這有什麽,咱們人都走了還留著地方空著做甚,除了給不願投山的本莊百姓留下些土地,其餘的軍師盡可處置。”扈太公爽朗的笑道。


    “太公仁義!”李助道了謝忙去尋柴進。


    過不了一會,柴進二人迴來皆躬身謝道:“卻是有些汗顏了!”


    “無妨,空著也是空著,還不如替山寨解下燃眉之急呢。”


    既然如此,柴進也不猶豫,喚人迴去命鄒淵領一營兵馬駐防獨龍崗,並讓皇甫端指揮百姓來此處安家。


    扈成道:“要不小可暫時留下,待事情安排好後再去大寨。”


    柴進見這大舅子這般玲瓏剔透,別提多高興,直言道:“那就有勞扈兄了。”


    既然此地另有他用,那些糧草和生活器物,也便不用再帶走,柴進領著扈家父女和莊兵一千多人啟程迴了梁山。


    一路上仇瓊英問柴進道:“兄長,您要不早些把婚事辦了吧,反正現在也方便得很。”


    扈三娘紅著臉對她道:“真要給你早些嫁了,免得四處嘲笑別人。”


    “哈哈,姐姐這還沒嫁呢,就幫我兄長出氣啦?”


    柴進知道她性子,反正在這方麵自己也說不過她,任她去鬧,可卻苦了扈三娘了。被仇瓊英三兩句話就把她羞得跑後頭去了。


    ……


    東平府四門緊閉,如臨大敵!


    知府陳文昭剛從城樓下來,一臉憂心忡忡的帶著兵馬都監陳翥迴了府衙。


    “陳都監,你覺得這梁山賊寇會不會來打我東平府城?”


    那陳翥長得一臉絡腮胡子,跟畫本裏的張飛模樣,見知府問,忙拱手道:“相公盡管安心,雖然聽說那梁山有幾萬之眾,卻也不敢貿然攻我東平府城的。”


    陳文昭微微點頭,“隻是如今這壽張縣破,咱們若是什麽都不做,卻也不好交代啊。”


    “大人切要冷靜,末將倒是不怕那梁山賊寇,隻是就擔心分兵之後,重蹈前日之禍啊。”


    陳文昭聞言,深覺在理。那上任知府程萬裏不就是先損了兵馬,然後被梁山白白奪了城麽,還是小心些好。隻要守住這東平府城,咱也不算交不了差。至於剿賊之事,那還得東京城裏的老爺們想辦法才行。


    下令道:“每日多派探馬,士卒更是要時時戒備,不可掉以輕心。這梁山賊人素來詭計多端,咱們可不能做下個程萬裏和董平。”


    陳翥長噓一口氣,幸虧您老人家不讓我領兵出城,這大冷天的,外頭可沒躲在女人被窩裏暢快。


    忙起身應道:“末將領命!”


    陳文昭送走了這唯一可以依靠的武將,便自己悶悶不樂的迴了書房,心腹下人端上一盆熱水讓他泡泡腳。他享受著這腳底的舒適,一時也忘了煩惱。


    他卻不知,房頂上有個瘦弱的身影已經偷偷的在罵娘:你們這沒種的東西,害老子在這受了半天凍!


    既然不敢出來,爺爺也不陪你們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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