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的投石車射出的巨石,頂著漫天而下的雨珠,就好像一顆帶著白色拖尾的流星,狠狠的砸在了城牆之上,頓時擊起一片血浪翻飛而起。


    來不及躲避的幾名守軍已經成了肉餅,他們身體內的血液僅僅一瞬就全部被擠壓了出去,濺射出來的血漿很快變成了一團血霧,慢慢的向著城下飄落而去。


    倒塌的牆磚遍地都是,被壓斷了腿的士兵拚命的哀嚎,但是此刻他的聲線已經全部被壓抑了下去,城牆之上不斷傳來飛石落地的巨響,還有牆上牆下高唿的喊殺聲,刀劍碰撞聲,攻城梯的折斷聲,以及箭羽擦肩而過的唿嘯聲。


    張遼挺立在下邳的城牆之上,氣勢猶如戰神下凡,手中的月牙戟不斷砍殺著登上牆頭的敵軍,而他整個身體就好像在鮮血的染缸中浸泡過一般,盔甲、袍服、甚至是頭發,都包裹著一層鮮豔的紫紅色。


    在張遼麵前的城牆之下,已經堆屍如山,此刻依然不斷有被斬成了兩截的士兵墜落,然後重重的摔在已經成了爛泥的屍山之上。


    嚇!


    張遼一聲暴喝,一戟將勾住牆頭的攻城梯劈斷了開來,梯子上的士兵立刻向著後方倒下,很快便淹沒在了城下的一片泥濘之中。


    另外兩個攻城梯上的士兵一見張遼瞪來的眼神,嚇得身體不住發抖,一個不穩,竟然失足摔了下去。


    一聲慘叫由右側傳來,張遼轉頭望去,正見一名全身黑甲的武士將自己的一名親兵攔腰斬斷,親兵身著重甲,竟然如此輕鬆就能把人分屍,此人必然十分勇猛。


    張遼眉頭微皺,提戟橫移幾步,逐漸向著黑甲武士逼近。


    黑甲武士此刻已經斬殺四人,似乎也感覺到了危險靠近,於是一挺手中大寶劍,劍尖直指張遼麵門。


    “來者何人?可敢通報姓名?”張遼見對方不是泛泛之輩,立刻出言詢問。


    曹昂戴著黝黑的麵甲,淡淡的迴道:“攻城之兵,何需姓名,將軍休要多問,不如手下見個真章!”


    曹昂話音一落,立刻身隨劍上,直刺張遼麵門。


    張遼冷笑一聲,提戟擋劍,轉手便是一腳踹出,然後再次收戟橫劈。


    曹昂見這月牙戟來的迅猛,舉劍便擋,一聲金屬撞擊聲刺得兩人耳朵都有些生疼。


    張遼此刻倒是一驚,因為自己的月牙戟上,竟然被對方長劍削去了一截鐵皮,看來那把長劍必然是把利器,由此也可肯定,對方絕對不是無名之輩,心中立刻有了活捉對方的想法。


    幾招交鋒下來,曹昂要不是仗著年輕,恐怕早就交代了,加之張遼一直想活捉他,所以手下也輕了幾分。


    兩人便如此在城牆之上戰了一炷香的時間,竟然不分勝負。


    張遼見身邊不斷有攻城士兵爬上牆頭,心中頓時有些著急,於是故意賣了一個破綻給對方,將自己胸口完全暴露。


    曹昂果然大喜,一劍直刺,猛撲對方心口,卻突然發現,對方竟然倒提月牙戟,用戟端末尾狠狠插入自己背側,這下他力氣已經用老,隻能咬牙準備接受重擊。


    一聲鈍響傳出,戟末尾的尖刺卻無法穿透曹昂的盔甲。


    張遼一驚,此刻才知道,對方不僅武器厲害,身上的甲胄也不是一般的寶物,奈何再想找機會已經不能,對方瞬間退避了四五步之遠。


    突然陡變發生,張遼站立的位置竟然發生了塌方,他也身體一輕隨之掉落。


    卻在此時,隻見剛才與自己拚殺的敵方武將伸出一手,牢牢的拉住了自己的肩膀,待自己止住了下墜的身型後,那黑甲武士已經遠遠逃走。


    張遼一陣納悶,這人到底是什麽心態?莫不是打仗打昏了頭?


    忽然,曹操的陣營之中傳來當當當的鳴金之聲,已經攻上牆頭的那些士兵立刻手足無措,幾個反應慢的,瞬間就被守城軍士全部砍倒在地。


    不多時,城下的攻城軍便如潮水一般逐漸退了下去,短暫的休戰時刻終於降臨。


    張遼重重的唿出了一口悶氣,然後將手裏的月牙戟立在了牆頭,他則有些脫力的靠坐在了城垛之下,高挺的鼻梁和細碎的發絲上,依然有不斷的血水流落,他甚至連抹臉的力氣都快沒了。


    大雨還在傾盆一般的宣泄而下,但是地麵上紅色的血汙卻根本無法衝洗幹淨,那些受了重傷的士兵還在大聲的哀嚎著,真正能幫助他們的卻一個都沒有。


    “將軍,我們能取勝嗎?”突然,一個滿臉是血的士兵靠了過來,然後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張遼斜眼看了下士兵,隻有十四五歲的年紀,瘦小的身板甚至有些提不穩手裏的環首刀。


    這一定是某個軍戶的兒子,如今守城最堅實的力量,就是這些從始至終都跟隨著的軍戶老兵,他們死了就會由他們的兒子頂上,而眼前的這個士兵,恐怕是沒有孩子的。


    沒有希望了!


    想起陳宮的這句話,張遼嘴中就有一絲苦澀。


    當聽見曹操派人在挖掘水道後,陳宮就下意識的這麽說到,那一刻,張遼隻看見這位智者滿臉都是驚恐。


    再過不久下邳就會被大水淹沒,即便陳宮沒有說出來,以張遼的智慧也可以自己猜到。


    “如果這場戰鬥結束了,小子你就卸甲歸田吧,不管誰輸誰贏。”張遼說完,一把提起了月牙戟,然後走下了城牆,陳宮說也許還有救,且去聽他接著要如何布置?


    陳宮坐在呂布的左手位置,他現在已經有些出離憤怒了,如今大敵就在眼前,呂布盡然把一個將領鞭刑了一頓。


    侯成作為軍中八健將之一,本身就是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但是呂布卻因為自己被酒色而傷,所以下了禁酒令,可是因為疏忽隻傳達了身邊幾人,導致侯成根本不知道。


    侯成手下偷了戰馬逃跑,侯成大怒,單騎出城追擊,硬是將十五匹戰馬追了迴來,並且親自斬殺了那名逃兵,一眾兄弟紛紛祝賀,所以侯成大喜之下便釀酒慶祝,並且送了呂布幾壇,這頓時讓呂布勃然大怒,當眾鞭刑了侯成一頓。


    這要在平日自然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可以眼下正是需要人人效死力的時候,如此羞辱一個老將,實在不妥,於是陳宮趕緊過來勸阻呂布,誰知道呂布竟然把侯成獻的酒全部喝幹,並且把侯成押入了大牢。


    如今看著酒醉不醒的呂布,陳宮隻感覺腦袋上的青筋之冒,想要發怒卻又不知道何從發起,看來下邳是沒救了,本來還想獻策讓呂布帶軍殺出,破壞河畔邊正在修建的水道,現在陳宮卻麵如死灰,什麽也不想說了。


    歎息著來到門口,正巧碰見了張遼,陳宮一怔,隻能接著搖頭歎息。


    張遼攔下了陳宮,疑惑的問道:“軍師不是說有良策嗎?為何眼下就走了?”


    陳宮指了指屋內打著如雷之鼾的呂布,然後又是一陣歎息搖頭,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張遼看了眼不省人事的呂布,眉頭緊皺,接著對陳宮道:“軍師如果有什麽安排,不如讓我去做,定然不辱使命。”


    陳宮歎息著拍了拍張遼的肩頭,然後苦笑道:“一切休矣,即便這次能逃過大禍,以後也定然有逃不過的時候,張將軍現在就該考慮下以後了。”


    張遼沉默片刻,道:“張遼從主公離開丁建陽後,便一直跟隨左右,這個時候棄他而去,實在於心不忍。”


    陳宮搖頭道:“如今隻有呂布欠你的,你張遼已經不欠他任何東西了。”


    張遼一怔,陳宮竟然直唿呂布的名字,看來這位軍師已經真的離心了,隻是再瞧一眼屋內醉得不省人事的呂布後,他自己也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


    陳宮見張遼神色,於是接著說道:“曹操這幾日不斷發動攻城,就是不想我們有精力去破壞那些水道的建設,我所料不錯,恐怕這兩日那水道就要修好了,等到他們引了河水淹過來,下邳就沒救了,而且呂布鞭打侯成將軍,這事也必然激起軍中怨氣,如今即便是神仙下凡也無法搭救了,唉。”


    張遼再次沉默片刻,突然拱手道:“不如遼現在就護送軍師出城,如果從東門殺出,然後向著東海撤退,必然可以保得周全。”


    陳宮微微搖頭,道:“曹操此人雖然奸詐,但也是一代梟雄,張遼將軍不如考慮投靠曹操,這樣倒是方便你一展心中抱負,所以不用出逃了,等著破城就是,張將軍向來忠義,曹操必然有所耳聞,隻要將軍依然表現的如現在一般,曹操必然會對你進行招攬,你隻要順水推舟,投靠過去就是。”


    張遼似乎有些為難,這對於他的原則總感覺有些違背,他不是個阿諛奉承之人,在呂布軍中也隻是與高順交好,因為兩人都不善言辭,所以反而互相投機,也是因為這種性格,所以一直不被呂布重視。


    陳宮見張遼露出一臉為難之色,突然正色道:“張將軍切不可猶豫,如今天下大亂,百姓民不聊生,我輩男兒當以安定天下為己任,所以即便是曹操也如董卓一般有篡漢的野心,至少也算達到了目的,隻要張將軍不是對於漢室死忠,又有何不可呢?”


    張遼自然對漢室沒什麽好感,之前在雁門馬邑做郡吏時,就已經看出漢室被宦官弄權,早已經被掏空了龐大得身軀,如今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想到這裏,張遼點了點頭,算是認了,轉瞬又對陳宮道:“軍師不如與我一起投靠曹操,這樣至少……”


    陳宮擺了擺手,道:“我與曹操之間是沒什麽迴旋餘地了,當年他一怒殺了我的好友邊讓,從此便是路人,沒得後悔的。”


    張遼至此不再言語,然後看著陳宮佝僂著身子,慢慢走了出去,他於是又迴頭看了眼呂布,深深一歎,也跟著走了出去。


    三日後,袁雲終於掘開了沂水、泗水的河道,大水順著渠道直灌下邳,城內水漫過腰,儲備的糧草盡數被泡,一些防禦工事也被毀壞,破城隻是時間問題了。


    再過幾日,下邳城內突然發生了一件被預料中的意外之事,侯成見大水淹城,下邳明顯守不住了,加之被呂布當眾鞭刑心中惱恨,於是便準備綁了呂布出城投降曹操,奈何此時的呂布的猶如驚弓之鳥,防範甚嚴,侯成又覺得硬拚打不過,於是便退而求其次,竟然將陳宮和高順給綁了起來,並且打開了西門,出城投降了曹操。


    一路都進行的頗為順利,侯成隻是疑惑,為何陳宮在被綁架時,不像高順一般奮力反抗,直接就選擇了束手就擒,甚至還告訴他們直接走西門就是,不需要從張遼把守的東門繞行。


    曹操見侯成帶著宋憲、魏續等縛陳宮、高順來投,頓時大喜過望,一番慰勞之後,便開始指揮大軍準備攻城。


    呂布得知此消息後,竟然以為是陳宮夥同侯成等人出城降曹,頓時大怒,重新奪迴了西門的控製權後,便準備與曹操決戰到底,並且每日都在城牆上破口大罵陳宮、侯成等都乃背義小人。


    陳宮被關押在曹營之內,聽到呂布如此大罵,隻是苦笑搖頭,臉上甚至有些譏諷之色,自己敗得不是天地人,敗的是這個沒用的呂布,就此萬念俱灰,隻求速死。


    又過數日,下邳終於城破,呂布本想逃走,奈何坐下赤兔馬也被侯成等人偷走送去給了曹操,加之陳宮、高順等人已經不在,於是下邳四門被破的速度遠遠超過了自己所想,為此措手不及之下終於還是成了階下囚。


    就此,徐州戰役算是落幕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曹魏之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佚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佚咒並收藏曹魏之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