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射,在顛簸的戰馬上玩騎射,沒有馬蹬高橋馬鞍可以借助的騎射,準頭竟比蓄勢而發的弩箭還強一些,這是一些什麽怪物?或者說,他們到底下過多少苦功?


    虞周眼睛也不眨,看著這些曾經馳騁草原的精銳肆意衝殺,一層營寨木柵隔開了天與地,裏麵是生,外麵是死。


    也許是年輕氣盛的緣故,也許為了秀一把騎術震懾敵人膽魄,那名騎在白馬上的年輕人先是以一個漂亮的翻身躲開楚軍弩箭,再伏低身子一彎腰,疾抓幾下從地上撿起幾支箭矢,左手持弓右手開弦兒,四指一鬆,便有三支弩箭被他射了迴來!


    就像樊噲他們是把部下挨個打服氣兒一樣,軍中隻尊重強者,那個年輕人的作為,即使身為敵人的楚軍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自喝上一聲采。


    實在太漂亮了!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絲毫滯澀,躲箭、撿箭、射箭一氣嗬成,更有眼尖的家夥發現,年輕人的每個動作都將身子趴伏的最低,牢牢藏在馬身一側,讓人想還擊都找不到他在哪裏。


    主將露了一手,他身後的騎士雖沒有作出同樣動作,向前衝的勁頭卻是更兇,一箭一箭射出,就有仿若狼嚎的叫聲嘶吼而起。


    片刻之間,楚軍營外的聲勢連成一片,既像山鬼出世,又像夜梟獵食,野性十足。


    同樣是軍兵,你能殺人我就不能殺了?同樣的兩個肩膀抗一個腦袋,你裝什麽山精野怪?


    瞎叫喚算什麽!上一次是誰被穿心玄鳥嚇得奪路而逃來著?我們有更高明的手段,還不到用的時候而已!


    麵對大秦騎兵咄咄逼人的攻勢,楚軍很快穩住心神,一麵麵盾牌連接成牆,一支支弩箭見縫還擊,嚴密的陣型絲毫不亂,底氣十足的帶給秦人更多傷亡。


    說的時候遲,這一切隻在瞬間就發生了,兩軍有來有迴的射完幾箭,大秦騎兵也已到了營寨跟前。


    騎著白馬的年輕人打了個唿哨,率先調撥馬頭斜著衝出,險而又險的與木柵擦了個邊,不停挽弓再射倒幾人,很快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之中,隻留下一串長笑漸行漸遠。


    好像早就演練過無數遍一般,所有的騎士有樣學樣,馬頭一撥就給後麵的同伴讓出道路,然後大唿小叫著轉身離去。


    精湛的騎術不必再多說,虞周發現,這些秦騎兵隻會在衝鋒而來的時候引弓射箭,借助戰馬衝勢,三棱狀的重箭狠狠襲來,就連薄一些的盾牌都能射穿!


    身後就是古江南河,身前更有一波洪流!


    也許這群騎兵才是蒙恬改製而成的毛筆,他們以大地為紙縱轉而過,一式迴峰道盡筋骨,肆意的揮毫潑墨留下血肉構成畫卷,竟讓虞周察覺出幾分寫意!


    秦軍肯定會掉頭迴來!不能讓他們再猖獗了!


    一聲令下,無數鐵蒺藜紮馬釘被楚軍潑灑到轅門之外,那些黑漆漆的小東西,即便是白天都顯得毫不起眼,何況在夜裏?


    就在等待秦軍迴馬的空隙裏,楚軍手腳麻利的架走傷者抬走死者,掛弩整陣作著準備,讓虞周的心頭泛起一絲不忍。


    這些家夥也算熟悉軍伍的老卒了,都是前麵兩次大戰留下的骨血,他們很信任自己……可是為了那番謀劃,隻能讓這些人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築起血肉防線步步為營。


    慈不掌兵啊!


    虞周收起同情,麵無表情的往前站了一些,他知道軍士們此時想要什麽,隻要軍中大纛不倒,隻要他們的統帥與之同在,一種篤定的情緒便會傳遍全軍,感染正在作戰的每一個人。


    果不其然,馬蹄聲越來越近,秦人又迴來了,跟剛才不同的是,這一次領兵的不再是那白馬將軍,轉而換成個八字胡異常顯眼的大漢,唿哨漫天之間,秦軍攜勢再度襲來!


    星星點點如同夏日的螢火蟲,他們這次備足了火箭,更加出乎楚軍意料的是,秦人此次不再靠軍營柵欄,隔著老遠就把箭雨傾瀉而出,似乎早已知曉他們拋灑過紮馬釘一般!


    秦軍的箭剛一落,楚軍立刻還擊,虞周默默的看著,心中估算一下距離,暗歎這群騎兵足夠專業,輕箭重箭轉換應用,稍微變動細節便已換了一種戰法,直讓對手大唿意外……


    這一輪箭雨下來,楚軍沒傷亡多少,因為距離更遠的關係,秦軍更沒當迴事兒,倒是熊熊烈火逐漸燒起,木製柵牆發出劈啪作響的呻丶吟,逼著楚軍往後縮了一些。


    救火?怎麽救?想要救火就得打亂陣型,秦人會放過這個機會?


    楚軍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自然不會看著一層屏障消失了。


    輕箭威脅小一些,他們趁機來迴奔波著,一道拒馬樁構成的防線很快築起,可惜的是,也許是太過匆忙的緣故,也許是之前沒準備的原因,這些嶄新的拒馬樁異常低矮,就像還沒製作完成一樣,木刺稀少。


    有了這兩輪接觸,精明一些的已經知道秦軍實力,大頭兵們想的不多,燕恆的臉色可是不好看了:“子期,外麵的秦人精騎至少有四千,咱們這次玩大了,不該背水結營的……”


    虞周目不轉睛,隨口說了一句:“你被秦軍騙了,他們頂多隻有兩千人。”


    “兩千?可我覺得是四千啊?”


    “你也不想想,四千人如何連人帶馬藏身幾艘樓船之中?


    秦軍剛才玩了個小手段,那個白馬將軍跟這黑臉漢子帶的是同一撥騎兵,解掉裹蹄換個副將的事兒,怎麽就能連你也騙了?”


    燕恆遲疑道:“你確定?”


    “如果他們不玩這種手段,我還沒法說出肯定二字,現在嘛……嘿嘿,人馬一體的家夥總讓人印象深刻,你再仔細找找看,是不是有眼熟的?”


    燕恆墊著腳尖看了片刻,點頭稱是,一扭頭,他又對武戚迴了一句:“瞎操什麽心呐,把我也帶到溝裏去了,老老實實等待接戰多好。”


    武戚對這埋怨毫不在意,兩隻寬大的手掌相互搓弄著,舔了舔嘴唇,直接對著虞周說道:“等滅了這股子秦軍,那匹白馬歸我行不行?”


    虞周還沒說話,燕恆氣樂了:“那得抓住他們的主將再說,還有啊,寶馬良駒非首功者不賞,你行不行啊?”


    武戚沒理會質疑,自信無比的迴道:“那就這麽說定了,看我不拿他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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