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麽來問我的劍,要麽去問那些強弓勁弩!”


    相裏業從沒想過這麽快就現身,在他看來,弓弩蓄勢的時候遠比一箭射出更有威懾。


    可是現在不出來不行了,略有損失可以接受,被人家一網打盡就不隻是傷筋動骨的問題了,顏麵無存還怎麽帶隊伍?見死不救誰還以性命相托?


    氣勢這東西有點玄奧,掰開揉碎了說無非就是眼神和麵目表情的變化,不同的人麵臨相同境遇表現不同。


    就好比眼前站著一位劍客,詩人會想著搜腸刮肚詠歎一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之類的感慨,普通人會想著離他遠遠的,無知無畏者說不定來一句“有種砍死我”那樣的作死之言,至於同樣的劍術高手,則會本能的散發戰意遙相感受,如同兩隻狹路相逢的鬥獸,齜牙咧嘴尋找時機。


    虞周是一位領兵的都尉,這事兒相裏業很清楚,在他印象中,軍將一類的人物要麽是血氣旺盛的殺意決絕之輩,要麽是心誌堅韌的思慮周全之人,唯獨眼前的小子感覺很奇怪。


    說是個年少得誌的浪蕩兒吧,他還行事穩重頗有良謀,能讓王離大敗而歸的家夥豈能小看?說是個略有所學的文士吧,聽聞對方還能親自上陣武技不俗,再加上隱約的改造機關傳言、不俗的見麵印象,相裏業越來越期待——妙啊!這不就是自己的同類?比那群蠢貨手下強多了!


    “能否告訴在下,你是從何看出我等皆為秦墨的?”


    虞周繃緊了十二分心神不敢放鬆,因為獨自一人的話是戰是纏怎麽都好說,加上項然,平白之間就多了個破綻,難免受其掣肘。


    “那邊有一位齊墨的小兄弟,最恨玷汙墨者之名的家夥,從他動手的樣子在下便能猜出。”


    相裏業錯愕,隨即自嘲一笑:“想不到竟是這樣,不過……你真覺得其他全無商榷餘地?若是在下執意想要呢?”


    虞周上半身微傾,已經做好了接招的準備,相裏業掌心一搓,也已撫握劍柄暗暗蓄勢。


    一方寸步不敢退,另一方咄咄相逼,二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凝重,仿佛時間靜止了一樣,汗水聚在額頭並不滴落,耳畔的蟬鳴戛然而止,眼珠子更是眨也不敢眨,不管有多酸澀。


    就在這時,虞周渾身一放鬆:“你到底想要什麽?”


    相裏業得意了:“當然是機關……”


    話說一半,他趕緊收迴未吐的半口氣壓在丹田,與此同時全身後仰以劍相格,心中隻浮現出一個念頭:卑鄙!先騙人開口再施突襲,非君子所為!


    一道黑光激射而出,借著劍尖脫離劍鞘所劃出的圓弧,長劍的去勢越來越疾,最後真的快如閃電一般,由下而上斜向劈刺,直直奔著相裏業就要奪命!


    不見其形的黑光飛快斬過,遇到對方長劍竟似絲毫沒有阻攔,猶如一道虛煙穿透實質,切碎了那張咬牙切齒的臉孔。


    然後二人就在心中同時叫了聲不好。


    虞周失望,是因為手上傳來的感覺輕飄飄的,長軍劍雖鋒利,劈砍到了血肉總會有些不一樣的觸感,剛才那招出的倉促,對方的對應更倉促,就連這樣都沒傷到人,難纏了!


    相裏業的心情同樣源自手上觸感,斷劍的分量跟一整支劍不同,金鐵交擊的聲音還沒聽到,他就察覺兩劍相接之後手上一空,握著的劍柄再也不是三尺青鋒之感,讓一個運劍如臂使指的高手別扭之餘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被人削斷了!對方手上是一柄神兵!


    虞周補招很快,來不及迴劍的他直接一腳踹向對方褲襠,仰麵朝天的姿勢,就這一式最順手。


    哪知相裏業更快,眼看就要躺倒在地,他雙足疾點踏起塵土,順勢在虞周伸來的腳上一踹,借著相互間的力道平著身子滑了出去。


    真的是滑的,整個身軀緊貼著地麵,以一種超不符合物理學的姿勢迅速退出去兩丈多遠,就像有人用繩索拖拽著一樣,虞周都看呆了。


    “真是危險……”


    “嗖嗖嗖——”


    距離分開了,觀望的弩手哪兒還會客氣?不等相裏業一句感慨說完,也不用等待命令,他們一起扣動機括傾斜怒火,漫天箭矢猶如飛蝗一般襲向那道還沒站起來的身影,氣得他吱哩哇啦亂叫。


    兩丈的距離到了百步之外就是手一抖的差別,虞周揮劍打落幾支射偏的弩箭,護住項然警戒著。


    眼角一瞥,隻見相裏業並不起身,四肢一縮抱住頭腳,小腹再一收氣,寬厚的脊背緊緊繃著,像個遇到天敵的刺蝟,要以肉身硬擋箭雨!


    想過他會奪路而逃,想過他會仗著身手應對,可是從沒想到相裏業會這樣麵對難題啊?


    虞周在他背上一瞄,歎氣道:“可惜弩箭不比長軍之利。”


    項然聽完還沒發問,讓她大開眼界的事情發生了,一支支射到城牆都能穿入數寸的勁弩利箭,此時竟然毫無建功!


    一陣叮當作響的聲音讓人牙酸,被磕飛的箭矢無數,崴了箭頭的弩箭也有不少,愣是沒有一支可以傷到蜷坐地上那人不說,他還有心思對著虞周挑眉!


    “這是……精鋼甲?”


    箭雨過後,相裏業扭頭看了一眼,張嘴就說:“當然不是,精鋼沉重影響身手,我又怎麽會穿,這是……喂喂喂,你讓他們住手啊,要不然我不客氣了!”


    娘的,你自個兒受著吧,我倒要看看還能怎麽不客氣。


    一出手就要抓走項然,虞周哪兒會因為對方嘴上稍鬆兩句就給他機會?越來越多的弩機掛好了弦兒重新端起,相裏業臉色越來越沉。


    隻見他把外衣一脫,露出一層不知何物編織而成的內甲,右手伸入懷中摸索起來。


    虞周遠遠看著,不敢相信剛才擋下弩箭的,就是這種看上去柔軟貼身的薄甲之功,比絲綢粗礪一些,比大多數麻布還要細膩,怎麽看都是一件普通的編織衣物,也能擋住勁弩?


    擁有這等寶物,此人不簡單啊!


    相裏業左掏右摸,再站穩的時候手中多了一根長鞭,一聲輕嘯,迎著作勢預發的弩陣衝了過去。


    身形疾躥速度很快,三兩個騰挪已到跟前,武戚見狀連忙上前接戰,不防被皮鞭一卷一帶狠狠摔了個跟頭,這下燕恆他們哪兒還敢馬虎,紛紛抄起兵刃護住弩手。


    四人亂戰成了一團,虞周有心相幫,又怕那人還有同夥冒出來鑽空子,隻好吩咐軍士團團圍住這裏,站在場邊觀看起來。


    戰不多時,三個家夥合力還落入下風,這也難怪,長鞭這種軟兵器並不多見,格擋招架防不住會拐彎啊。


    更奇特的是,相裏業的長鞭竟然不懼刀砍劍削,似乎是和他的薄甲同種材質編成,燕恆那倒黴催的最狼狽,被抽的嗷嗷直叫之際,幹脆收起了一對兵刃——他兩把短刃還沒手臂長,用不用沒什麽兩樣。


    打仗打到自家的軍營裏,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快速衝到四個人的戰局之內,劍光疾閃逼退武戚,對著相裏業說了一句:“主上,任務完成了!”


    虞周心裏咯噔一下——遭了!被人調虎離山了!他們還幹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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