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生死邊緣打過滾的人,基本的危險還是能嗅到,門口隻有一老叟一光頭,一個正襟危坐另一個束手而立,項籍深吸一口氣:“我去會會他們!”


    “少主不可!此去必有埋伏!”


    項籍嗤笑一聲:“盯了幾天都沒見他調集援兵,這座官署撐死也就數百人,能奈我何?”


    這個情況大家都知道,數百人,其中可用的兵卒更加稀少,想要留下項籍那絕對癡人說夢,所以他這一開口也僅有鍾離昧反對,在鍾離看來,事出反常必有妖。


    “少主,正因為想不通那老賊有何倚仗,才要萬分小心!不如讓我前去一探,或者幹脆不理會他,一箭射去便是!”


    要是虞周在這,早就弩箭齊發然後跑路了,項籍的性子可幹不出來,在他看來,哪怕是一樁心事的了結也好,迴應對方擺下的陣勢也好,於情於理都該上前當麵鑼對麵鼓的做個了斷。


    一個老叟有何可懼?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叟有何可懼?一個拖著傷腿的老叟有何可懼?


    “無妨,他們傷不到我,鍾離你讓開!”


    眼看說服不了自家少主,鍾離昧默默的寬衣解帶,脖頸一縮脫下件內甲,開口道:“那少主把這個穿上,子期的手藝雖然精良,隻著一層我還是不放心。”


    出門的時候虞周就給他們一人一件內甲防身,老曹硝製的皮子沒話說,再加前後各嵌一塊護心鏡,一般的弩箭極難穿透,就是掂上去輕薄讓人不太放心。


    眼見仇人就在不遠處,項籍心情難以平複,不耐道:“穿迴去!你再這樣我將身上這件也脫了!”


    說罷再不等大夥說話,起身就往外走,隨口又交代一句:“讓季布他們準備行事吧,我去將那老賊人頭拿迴來。”


    八尺多的漢子很顯眼,何況屈旬本來就四處留意等待著,項籍剛露麵沒多久,老叟便與光頭交換一下眼神:“傳命眾軍嚴加戒備!”


    屠占應聲而去的時候,項籍已到近前,他這一路幾乎每步都踏在血肉之上,綿軟又不真實,很難想那個自己從小仇恨、大楚因其而亡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聲聲被害同袍的哭嚎仿佛就在耳邊,大父麵臨兵敗軍散之危的愁苦麵容漸漸浮現……


    屈旬抬頭望了一眼少年,麵容剛毅神情兇悍,一雙重瞳仿佛能噴出烈火,咬牙切齒雙腮僵硬,看那樣子生嚼了自己絕不是問題。


    “項氏後人?”


    項籍居高臨下看著屈旬,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間擠出來:“你便是害我大父亡我大楚的國賊屈旬?”


    屈旬的神情有點恍惚,這數年來有恨不得他死一言不發拔劍相向的,有瞧他不起避之如禍暗地私語的,還有仁義盡失沒皮沒臉要與他同流合汙的,卻沒有一個人當著麵明打明的指責他曾經做過什麽……


    哦,也有,上一個這麽幹的人還是他夢中的成世,不過嘲諷與奚落多過指責仇恨……


    定了定神,屈旬不示弱的迴道:“項氏家風如此,亡之不冤!”


    項籍大怒,雙手攥的嘎巴作響,恨聲吼道:“老匹夫吃我一拳!”


    誰知他手剛抬起,就有三支弩箭厲聲襲來,分指上中下三路,把進招的餘地封的死死不說,最精準又歹毒的那支居然直取雙眼!


    項籍擰身一拍,避過下盤那支之後又將麵門那支抓住,至於胸腹之間,大塊頭反而不好躲避,一側身的工夫,箭矢險之又險的劃破衣襟貼身而過。


    屈旬很滿意他的“狼狽”,開口施壓:“老夫知道你有萬夫不當之勇,可今時今日不同你大鬧會稽,我身後的一百七十四名弩手全部出自陛下王衛,非郡兵能比,如何?三支尚能應對,若他們齊發呢?”


    項籍活動了一下心中怒火稍減,看蠢貨一樣看著屈旬,開口問道:“你我相距不過十步,就不怕被誤殺?”


    屈旬悠然說道:“老夫見過他們的箭術,百餘支箭能一同射在三尺見方的布帛上,你比量一下自己的胸口有沒有三尺寬!”


    項籍四處看了看,一支秦弩都沒見到,感歎道:“神乎其神,可惜!”


    以為這少年熱血褪去所以怕了,屈旬露出黃牙:“束手就擒老夫還能給你個痛快,否則萬箭穿心苦不堪言!”


    項籍剛想上前一步,又是一支利箭插在腳下,這次屈旬更滿意了:“王衛不同於郡卒,你便死了心吧!”


    項籍承認,這群神射弩手的出現確實大出所料,他的心中既是羨慕又是火熱,卻在此時與躲藏著看到此景的司徒羿達成一個願望:一定要有一支這樣的精銳。


    屈旬沒有留意到,現在剛過埋鍋造飯的時辰,炊煙不但沒變小,又有了變粗變濃的趨勢,直到有人喊著“走水了”他才醒悟,嘲弄的看著項籍道:“還以為隻抓住一個,想不到送上門一窩,也罷,老夫從不嫌欠下的人命多。”


    老匹夫的自言自語項籍沒怎麽往心裏去,他淨想著一睹這支神射弩手了,山上不缺弩,但是能玩得好的也就司徒羿一個人,現在一下冒出這麽多,說不心動是假的。


    就在項籍愣神的時候,屈旬誤會了,鍾離昧也誤會了,這位坐地鼎顧不得隱藏行跡,大喊一聲吸引秦人:“少主,鍾離前來助你!”說罷飛身而出。


    項籍這才醒過來,對啊,正事兒還沒辦呢,怎麽就胡思亂想了,這也因為眼前那張得意到猙獰的老臉真不是多大事兒。


    都說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屈旬的近況大夥隻算略有所聞,可項氏的近況屈旬可謂一無所知,黟山不知道,五湖不知道,身邊有些什麽人不知道,擅長什麽武技也不知道……


    隻聽得項籍鬧過會稽郡,就以為這是個有勇無謀的少年,再加上不等他細想就被打上門,更加深了這種判斷,而這一切,全是項籍刻意而為。


    因為項籍學的是兵家之術,還是形勢一脈的兵法,最重的便是個風雲靜時我起勢,風雲動時我借勢,一套得理不饒人的組合拳下來,看似把自己置身險地,卻讓屈旬丟幹淨了底牌……


    沒錯,就是底牌,子期常常這樣說,想到此處,項籍咧著嘴笑了:“老賊,原來我太看得起你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千秋月落別楚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心術不正x7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心術不正x7並收藏千秋月落別楚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