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周思來想去之後,惡狠狠的說了一句:“那如果楚軍大將臨陣斬使起兵造反,又當如何!”


    魏轍頓時被嚇了一跳:“徒兒啊,你莫不是抽風了,外有強敵環伺,內有家眷為質,真想奪得王權重整河山之後再戰,至少要有三年的準備,否則隻會死得更快!”


    “而且你這一起兵,別的不說,就咱們在這沙盤上設定的民心士氣還能存留多少,連老夫的心裏都沒底。”


    虞周的眼神終於暗淡下來,是啊,曾經有個家夥奪皇權,救天下,可他卻被世家罵成了篩子,掌握著話語權的士族更是把他視為仇寇,一杆刀筆讓他到死都無人理解。


    那個家夥叫冉閔,項燕不是他,曆史隻有一個冉閔,也隻有一個項燕。


    魏轍見徒兒興致不高,也就把木旗全部收了起來,石洞裏麵有些許野果幹糧,兩人匆匆吃完,就準備下山了。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天色昏暗的時候下山無異於摸黑走鋼絲,不過虞周再也沒費力氣,魏老頭抓著他的腰帶幾步輕點,山風就在耳邊唿嘯成了哨音。


    越往下走越黑,山景全都成了一團模糊的虛影,魏轍腳下不停,幾個騰挪把手上的徒兒顛的差點吐出來。


    被涼風一吹,虞周心裏的妄念慢慢熄滅,雖然他剛才身處黑方,一顆心卻總牽掛楚軍,現在離開了緊張的征戰,就一個勁的後悔自己說出造反的傻話來。


    果然戰場動人心魄啊,隻是紙上談兵,都讓他大為不甘,真到了刀劍相加血肉橫飛之境,再冷靜的人都忍不住氣血翻湧。


    兩個時辰過後,師徒二人終於迴到了村落,魏轍再次叮囑了虞周每天去爬一遍天都峰,就迴屋休息了。


    兩個丫頭一整天都沒見到他,很是委屈,嘟著小嘴滿臉不高興,特別是項然,好像還有哭過的痕跡。


    “怎麽了然然,我這不是迴來了麽,哭什麽?”


    本來早止住淚水的小姑娘頓時兩眼汪汪:“子期哥哥,我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噩夢,醒來的時候你也不在,嚇死我了。”


    “乖,今天師父找我有事,夢都是反的,別怕啊。”


    越哭越容易來勁,項然一下撲到虞周懷裏,什麽都不說隻是的抽泣,虞周對著妹子連使幾個顏色,結果悅悅非但沒領悟,看樣子也被傳染的快哭了。


    “然然,別哭了,告訴子期哥哥,你到底夢見什麽了?”


    虞周剛推演完一場鬱悶的戰事,迴到家中又被小姑娘纏著一哭,不自覺的暗忖:莫不是親人之間骨肉相連,冥冥中自有感應?


    小丫頭抬起頭,兩隻眼睛水汪汪的,努力的想了一會,才說道:“我……我給忘了……”


    說完這話,她自己都覺得丟人,什麽事都沒記住,就一通哭泣,子期哥哥又該笑話她了,恨恨的跺了一下小腳,擰著衣襟不敢再抬頭了。


    “哈哈,那你可比我強多了,還能記一天才忘掉,我是醒來就忘,有一迴啊,我夢見吃好吃的,剛咬兩口就醒了,懊惱了半天,愣是不知道吃的什麽。”


    項然的小臉上出現一抹羞紅,悅悅插口道:“那次你明明啃的然然手掌,她第二天還給我看牙印呢……唔唔……”


    這就尷尬了,他隻是為了安慰小姑娘隨口亂說的,誰知道歪打正著,還真有這迴事。


    項然立刻舉著小拳頭不依不撓的追打虞悅,三鬧兩推之下,剛才的小哭泣包頓時迴複了精神。


    ※※※


    可惜悠哉閑逸的生活也僅僅剩下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虞周就被鼎沸的人聲吵醒了,應該是村民們迴來了,他稍微洗漱就準備去幫忙。


    結果門一開,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身喪服的項籍……


    項燕……敗了?!?


    側身讓開門口,虞周輕聲問道:“你們都來了?大家都還安好吧?”


    隻是一年沒見,這個大個兒仿佛一下子成熟很多,稚嫩的臉上再也沒了爽朗的笑容,隻剩下狠戾中帶著一絲陰鬱,粗濃的雙眉皺成深深的“山”字,讓人覺得他眉心的骨頭本來就是那樣形狀。


    項籍緊抿著嘴唇,輕手輕腳的進屋看了看妹妹,見兩個小女孩睡的正香,這才示意出去說話。


    “大家都還好,無人受傷。”


    “你這是……”


    項籍仰頭望著天空,木雕一樣一動不動,虞周趕緊在人群中尋找起來。


    龍且母子,欒家兄弟,季布一家……項夫人抱著繈褓,甚至連酒肆的劉掌櫃一家也在,剛舒一口氣,忽然覺得不對,仔細一看,季康跟項梁怎麽不在?


    虞周三兩步趕到項籍跟前,拉著他就走,兩人一直走到村外一處山洞,這是平常大夥勞作時兩個小姑娘常呆的地方,石桌木凳俱全,拽了兩拽,項籍仿佛脊背變成了鋼鐵澆鑄的一般,始終不肯坐下。


    “到底怎麽迴事,項叔父跟季三叔呢?你這又是……”


    良久之後,項籍終於悠悠歎了一口氣,說出的話明明是哀訊,卻讓虞周聞出了火辣辣的味道:“我爺爺他老人家……去了……”


    一下子就想到那個長笑扔來家令的老將軍,這位楚國的擎天柱石,終於還是倒了麽?像昨天的演兵那樣,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中……


    “那項叔父呢?”


    開口之後,項籍整個人都鬆快了一些,隻是聲音裏那份從未有過的狠戾之氣讓人徹骨發寒:“他去殺人了,跟季三叔一起,殺一個我項氏頭號的死敵!”


    比起眼前人,虞周更喜歡他之前豪邁長笑的樣子,現在的項籍身上的人味兒都少了一些,更像是一柄浸滿仇恨的鐵戟,兩隻重瞳哀傷中帶著肅殺,讓人望之遍體生寒。


    “到底是何人,竟然要項叔父親自動手!”


    項籍神色複雜的看了虞周一眼,咬牙道:“屈旬!”


    咦?大楚軍敗了,項燕又出了事,屈旬忽然被項家視作死敵,難道這裏麵還有下邳屈氏的事情?


    “項大哥,坐下來慢慢說。”


    虞周看得出來,忽逢大變,這家夥稍微有點自閉了,如果任由他的心泡在仇恨中不能自拔,長年累月的發酵之後,遲早會變成那個孤獨的霸王。


    項籍巋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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