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宮中,嬴政與甘羅相對而坐。


    甘羅流著哈喇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趙高手中的美酒,哦,不對,是盯著用美玉雕琢成的酒壺。


    “怎麽,寡人未曾許諾你上卿,你會怨恨寡人嗎?”嬴政輕啄一口美酒,問道。


    “當然不會!”甘羅連忙搖頭說道,“不過,大王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賞賜臣些許財物,嘿嘿……”


    嬴政輕笑一聲,說道:“既然如此,這壺美酒,就送你了!這可是昭王之時便保留下來的,價值千金!”


    “千金?千金!千金好啊!”甘羅一把從趙高手中搶過玉壺,左摸摸右擦擦。


    嬴政對於甘羅的愛財之心,倒是視而不見。


    “知道寡人為何不將你封為上卿嗎?”


    “大王拳拳愛護之下,甘羅自然明白。”甘羅放下手中的玉壺,正正經經地拱手作揖感謝道。


    “不錯。這世間之上,能夠決定人命運的,不僅僅隻是在朝堂與戰場之上。你如今使趙之功,足以令你名震天下。可是,同樣會遭來他人的猜忌。”


    “大王是擔心,肴東六國會派遣刺客來暗殺臣嗎?”


    嬴政搖搖頭,繼續說道:“肴東六國,寡人倒還不是很擔心。相比於這些外部的力量,寡人更擔心的,乃是來自秦國內部的……”


    甘羅點點頭,以示自己明白了。


    事實上,嬴政的擔心是極為正確的。前一世,這個天才般的少年,便是因為光芒過甚,引來了各方的嫉妒猜忌。


    最終,不明不白,陷入了昏睡之中,直至死亡。雖然那時的嬴政還未親政,但他明白,這多半就是當時與呂不韋敵對的老秦係人幹的。


    所以,今日朝堂之上,嬴政便故意給了司馬鈞一個機會,讓其壓製甘羅的發展。順帶的,降低對甘羅的警惕之心。


    “怎麽,如今身為右庶長的你,又想獲得何職?”


    “何職?”甘羅聽聞,先是一愣,隨後陷入了思索之中。


    “臣想入軍!”最終,甘羅開口說出了一個令嬴政有些吃驚的想法。


    “入軍?”


    “是的,王上,臣想入軍。”


    “哦?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要知道,軍中勞苦,可不比鹹陽的生活!”嬴政將杯盞之中的美酒飲盡,隨後問道。


    甘羅笑了笑,先是替嬴政將酒再次滿上,接著說道:“男兒功名,但在馬上取。臣願隨軍而行……”


    嬴政看著甘羅,微微笑了笑,對這個天才般的少年愈發喜愛。


    世人皆知,曾經,秦國的朝堂乃是楚係的天下。而秦國的軍隊,乃是老秦係的天下。如此,已經將近了數十年。


    而如今,楚係衰敗,呂不韋的肴東係更是被蒙驁全盤接手,又成了嬴政手中最有利的武器。秦國,所剩的,也不過隻剩下了個老秦係罷了。


    然而,老秦係的人脈早早地就已經深入秦國軍隊之中。想要剪出,牽一發而動全身啊!稍有不慎,便會掀起秦國內部的內亂。


    不過,好在,人總是貪婪的,老秦係的人更是如此!


    數十年下來,養尊處優的他們,多半已經開始逐漸忽略軍隊的重要性,或者說,他們自信他們在軍隊之中的聲望牢不可破。


    既然軍隊之中已經沒有了利益可以汲取,為了擴大利益,老秦係便隻能將目光放到朝堂之上來。


    本來,按照他們的計劃,一旦嬴政上位,作為曆來支持嬴政的老秦係,必然會在朝堂上得到嬴政的重用。


    然而,令他們意外的是,楚係居然自己分崩離析了。可還沒等他們高興,又殺出了一個呂不韋。


    再等到他們徹底壓製住呂不韋時,嬴政居然已經擁有了可以單獨覆滅呂不韋的力量。甚至,還將呂不韋的殘餘力量化為己用,豐滿羽翼。


    如此一來,老秦係雖然如今一家獨大,但真正的好處卻是絲毫都沒有撈得到,白白忙活了這麽多年。


    可是,數年來的付出得不到迴報,他們又怎麽會甘心呢?於是,嬴政與老秦係之間的矛盾,自然而然地越來越大。


    老秦係總想著在朝堂之上壓製嬴政,這次甘羅的事情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而嬴政卻是反其道而行之,對於朝堂之上的事情似乎並不上心,反倒是更加關注軍中之事。


    事實上,嬴政手中真正堪以大用的政治人才著實不多,甘羅或許算是一個,但畢竟太小。所以,與其和老秦係在朝堂之上一爭長短,倒不如從根基入手更為方便。


    “寡人可以送你入藍田大營!”嬴政思索了片刻,說道。


    甘羅微微皺皺眉頭,有些不解地問道:“王上,您來年不想攻伐肴東諸國了嗎?”


    嬴政看著甘羅,再次笑著問道:“何意?”


    “王上,既然您已經同意將我放入軍中,那麽,必然是想讓我成為埋入軍中的一顆釘子。短時間內,必然不會輕易調用。”


    “依照王上的心思,若要再次加大在軍中的影響力,也唯有征戰肴東諸國才行。而且,此事必須乘著王上您與老秦係之間還未徹底決裂之前行動,否則若是老秦係使絆子,國內不穩,根本不能出兵肴東諸國。”


    “可是,王上,若是不用藍田大營之軍,又用何師去攻打諸國呢?韓趙魏楚,四國環部於我秦國之外,即便是最弱小的韓國,亦許不下十萬之師方有必勝的把握。而且,這十萬之師,還盡皆需是精銳!”


    “如此,恕臣實在是不明白王上究竟有何法攻伐六國。”


    嬴政頷首,說道:“愛卿所言盡皆乃是事實。可是,寡人還有一支二十萬的新勝之軍可用,不是嗎?”


    甘羅微微沉默了片刻,隨後開口道:“王上,請恕臣不敢苟同。此番雖然此軍大破肴東五國,但這多虧了王上您親自冒險,以迅雷之勢,擊潰了趙國,令我軍士氣大漲,五國士氣大跌。”


    “加上,當時乃是五國伐秦,乃是主動的一份,其協作之上漏洞頗多。一旦一方潰敗,便會導致整個局麵的崩盤。並且,燕楚二十餘萬大軍並未真正地參與到此番大戰之中。否則勝負依然兩說。”


    “就是如此有利於我軍的局麵之下,三十萬大軍折戟十萬,敵我雙方損傷基本持平,由此,足以可見,這剩下來的二十萬大軍其真正的作戰力,並不容樂觀……”


    嬴政一直靜靜地聽著甘羅的訴說,時不時點點頭。


    “看來,寡人送你去軍中,果然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嬴政輕笑著說道。


    “多謝王上錯愛!”甘羅行禮道,臉色有些微紅,不知是因為先前一口氣說了那麽多話,還是因為嬴政的表揚而激動。


    “不過,愛卿依舊錯漏了一點。”


    甘羅一愣,虛心地低下頭,俯首說道:“請王上明示。”


    “寡人且問你,寡人攻伐六國之目的何在?”


    “自然是為了擴大王上在軍中的地位,從而打擊老秦係的聲望。”


    “那老秦係真正的根基又在何處?”


    甘羅被嬴政如此一提醒,方才恍然大悟,迴答道:“在藍田大營!”


    沒錯,藍田大營幾乎盤踞了整個秦國近乎大半的戰鬥力。而老秦係作為軍中第一勢力,藍田大營自然也成了老秦係的大本營。


    “若是寡人真正調用藍田大營,那豈不是在提老秦係牟利?”


    “臣孟浪了……”甘羅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嬴政未曾管甘羅,繼續說道:“這二十萬大軍才是寡人手中真正可靠之兵,也才是日後剿滅老秦係的真正武器!”


    “數月之前的那番大戰,早就令韓魏趙三國膽寒。他們的精銳折損大半,更是被我軍殺破了膽,士氣全無。沒有了士氣的精銳,嗬嗬,也不過比烏合之眾好上一點罷了。”


    “何況,寡人的二十萬大軍,經過此番大戰,難道就不是精銳了嗎?雖然折損了將近十萬,但是那些大多不過是從四地征上來的郡兵而已。真正的核心,霸上大營與函穀大營,具皆未曾受到重創。經過血的洗禮,想必,他們也就比藍田大營差上一線吧……”


    “最後,也同樣是最為關鍵的一點。”嬴政緩緩看向甘羅,微微翹起嘴角說道:“若是寡人隻動用這二十萬人攻伐六國,得不到好處的老秦係會怎麽做呢?”


    “自然,自然會向王上施壓,請命出征。”甘羅迴答道。


    “不錯,如此,寡人不就有機會,替藍田大營換血了嗎?”嬴政眼中閃過一絲幽光,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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