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家講究冬日止戈,嚴寒的冬日確實不利於士兵作戰。更重要的是,冬日一旦下雪,道路泥濘,糧食運輸不便就會動搖軍心。


    所以,雖然趙國已經開始籌糧了,但是,想要真正開打,起碼還要等到開春之後。


    魏國朝堂上,因為趙國的舉動一下子鬧翻了天。魏國不似趙國,趙國地處偏北,民風彪悍。對於即將而來的戰爭,大多數的魏國大臣都是極為恐懼排斥的。


    為此,惹來禍端的相國公孫翼在龍陽君和信陵君的默契配合下,一下子成了眾臣攻訐的對象。可謂,無不堪言啊。


    趙魏兩國開始不斷地抽調兵力,籌備糧食,並不算多長的邊境線上,到處都可以聞到火藥味。雙方的遊騎斥候也不斷接觸,每一天,都有死亡。


    趙魏即將而來的大戰,無疑吸引了其他諸侯的目光。秦國新君贏柱反而被一眾諸侯所遺忘了。


    “吱!”


    沉重的大門被緩緩打開,華陽夫人端著一碗藥湯,緩緩走入屋內。


    “咳咳!”坐在上首的秦王贏柱頭也未抬,繼續批閱著手中的奏折。自從先王嬴稷死後,相國範雎第二天便辭官了。


    隨之而來的,就是如同雪花般的各地奏折了。沒有了相國的幫助,贏柱原本就極差的身體,在這兩天更是急劇惡化。


    “大王,該喝藥了……”華陽夫人不知何時走到贏柱的身邊,溫柔地說道。


    “嗯。”沙啞的聲音,從贏柱那幹枯的嗓子中響起,“還是那個叫呂不韋的人配置的?”


    “是的,大王。說起這呂不韋,醫術還真是一絕呢。聽聞,許多宮內的太醫都趕不上他呢。”華陽夫人輕笑著說道,“也多虧了子楚,否則,大王也找不到呂先生這樣的人才。”


    “嗬嗬。”贏柱輕輕拍了拍華陽夫人的手,笑著說道:“呂不韋卻是是個人才。也有勞夫人每日替寡人送藥了。”


    “大王說笑了,你我多年夫妻了,這是臣妾應該做的。”


    ……


    “不韋,藥停了嗎?”贏子楚的公子府內,贏子楚目不轉盯地看著呂不韋,絲毫不放過呂不韋臉上的任何變化。


    呂不韋點點頭,“公子放心,這兩日給大王的藥隻有普通的調養之功。”


    “嗯。”贏子楚點點頭,“如今國內局勢瞬息萬變,這個時候若是大王倒下了,哪怕本公子繼承了王位,恐怕也沒法震懾得住那幫子群臣。”


    呂不韋拱拱手說道:“公子放心,不韋明白。先王駕崩後,不韋也沒有想到,大王的身子會惡化得如此迅速。如今看來,即便是我全力救治,恐怕時間也長不了多少……”


    呂不韋的聲音中不乏擔憂之情,現在秦國暗流湧動。秦國老秦係和楚係的共同敵人,嬴稷,範雎,一死一走。無疑,接下來就將是這兩派大肆角逐的時候了。


    此時,唯一能稍微鎮得住兩係人的,也隻有現在的秦王贏柱了。假若贏柱再死,秦國必定大亂。到時候,即便贏子楚即位了,他也無法從毫無根基的贏子楚身上獲得任何好處。


    “對了,你聽說函穀關外的那隊黑冰台密衛了嗎?”贏子楚不鹹不淡地聲音再次響起,卻讓呂不韋心中一咯噔。


    先王花費大工夫,派了三個尊使,接迴一個趙國質子的事情,這兩天在秦國朝堂上鬧出的動靜著實不小。


    所有人都不太明白先王這麽做的意義在哪裏,不是沒有有心人去打探過這名質子的身份。但是,查出來的結果,卻是更加讓人費解。


    這個孩子,居然是安國君,也就是現在秦王贏柱的孫子,也就是公子子楚的棄子。


    得到這個消息後的一眾大臣,也開始逐漸放下心中的警戒。現在對這幫子大臣們而言,別說是秦王贏柱的孫子了,就是秦王贏柱,在他們心中的分量也著實不大。


    其他人或許不是太了解這個質子特殊在哪裏,但是身為前相範雎的繼承人,呂不韋可是知道,當初為了這個質子,秦國黑冰台可是動用了黑龍卷軸。


    當時的範雎就曾經果斷地下令,調動雜家在黑冰台內的所有暗子,查明一切。


    為此,雜家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甚至埋藏了幾十年的暗子也被秦王挖了出來。但,代價雖大,結果也同樣是驚人的。


    這個不被人看重,甚至連贏子楚自己都忘記了的孩子,居然在機緣巧合下被中隱老人姬昊收做了弟子。而且,數月之前的鄴城之亂,也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姬昊是什麽人呂不韋之前或許不太清楚,但當他得知這個中隱老人居然連範雎都極為忌憚時,精明的呂不韋瞬間就明白了這個質子的重要性。


    奇貨可居,一直都是呂不韋的拿手好戲。在他看來,這個叫嬴政的質子,無疑將會是他眼中的下一個贏子楚。


    “不韋,你在想什麽?”就在呂不韋思考如何迴答贏子楚時,贏子楚那不鹹不淡的聲音再次響起。


    呂不韋神色平淡地說道:“公子,聽聞黑冰台護衛的質子乃是您的血脈。於情於理,不韋認為您也是應該將其迎迴府內的。”


    贏子楚盯著呂不韋,而後略微做出沉思的模樣,許久後才再次說道:“不韋所言有理,當初,我也確實虧欠了那孩子。如今,也是時候該償還一下了。等到過些時日,大王開了函穀關,你便待本公子去接他們迴府吧。”


    “公子舐犢情深,不韋豈敢不尊?”


    “嗯,有勞不韋了。”


    “公子言重了,若是無事,不韋告辭了……”


    贏子楚含著笑,輕輕點點頭。目光和煦地一直看著呂不韋緩緩走出房間。


    “嗬嗬。”等到呂不韋離開房間後,贏子楚先前還笑盈盈的臉龐瞬間冷了下來,嘴裏發出一聲輕笑。


    嬴政,這個名字對於贏子楚而言極為陌生。哪怕是往日風情萬種,分外妖嬈的趙姬,贏子楚如今也記不得她的模樣了。所謂的舐犢情深,別說是自己了,恐怕說出這句話的呂不韋都不相信。


    贏子楚如今在秦國的同輩中名聲不小,雖然此時贏子楚還沒有被贏柱立為太子,但隻要他能撈撈抓住贏柱的寵妻華陽夫人的心思。將來即位,幾乎就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


    但是,作為如今最有機會成為太子之位的贏子楚,手上卻沒有一個可以完全掌控的力量。他所能依靠的,也隻有呂不韋的雜家,和自己現在的妻族,也就是楚係一脈。


    作為一個上位者,尤其是還沒有多大實力的上位者,贏子楚心中很清楚,要想到時即位之時不淪為兩派的傀儡,就必須要在使用他們力量的時候,同時做到相互平衡,相互製約。


    此次嬴政迴國,無疑是為贏子楚提供了一個大好的機會。


    贏子楚隻有兩子,除了嬴政外,就是贏成蟜了。贏成蟜的母親乃是楚係支族,所以贏成蟜將來必定會獲得楚係人的支持。


    可是,嬴政作為贏子楚的長子,同樣極具分量。尤其是近日關於嬴政的流言一直在朝堂之間互相流傳。


    群臣雖然不太重視嬴政,但單單是先王遺命,黑冰密衛護隨,就足以在秦國賺下浩大的聲勢。隱隱被眾臣看做是先王所看中的隔代繼承人,正統上,無疑嬴政已經占了先。


    雖然贏子楚不明白先王為何如此重視自己的這個長子,但他卻一點都不相信所謂的隔代繼承說法。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對贏子楚而言,最重要的是,嬴政有了這麽大名頭,自己現在的妻子羋文,也就是成蟜的母親,必定容忍不了。楚係,也不會就此放任嬴政的成長。


    而一向做慣了奇貨可居的呂不韋,必定也不會放棄這個聲勢浩大,卻一點實力都沒有的長子。


    如今,呂不韋奉贏子楚之命,迎嬴政迴府,無疑將會被楚係的人,尤其是自己現在的妻子羋文視為是在支持嬴政。也必定會被他們列為頭號大敵。


    這樣一來,楚係也好,呂不韋的雜家也好,將來勢必不可能聯手。到時,他這個秦王,也才能坐穩王位。


    嬴政也好,贏成蟜也好,哪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隻要能鞏固自己的地位,他都不會放過。


    他贏子楚出生不好,隻是婢女所生,受了十年的冷落。而後,質於趙國,秦趙關係不斷惡化,又受了十年趙人的欺淩。迴國後,為了謀嫡,又卑躬屈膝,做了楚人十年的狗。


    一生三十年的艱苦生活,磨平了他的性格,使得他愈發趨於圓滑,甚至做出來改名之事博取華陽夫人一笑。但是,這些也同樣磨尖了他心中的野心。


    壓抑了三十年,為了王位,他已經無所不用其極。若是還不能得到他所想要的,那麽發了瘋的“老實人”將會變得比尋常人,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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