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趙府門前,小廝一臉古怪地看著趙姬,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小姐請稍等,小人這就去稟報老爺。”


    “嘭!”趙府的朱色大門又一次被關上。


    看著眼前這熟悉的大門,趙姬不經嘴角苦澀。曾幾何時,自己是趙府中最受寵的寵兒,父親疼愛,母親寵溺,哥哥們對自己也是百般嗬護。而今,自己已作他人婦,沒給家族帶來他們所期望的利益不說,還經常需要家中接濟。父親沒了往日的慈愛,隻剩威嚴,母親也不在處處噓寒問暖,哥哥們也大都埋怨她不懂人事,敗壞家風。


    在這個動蕩的年代,人命本就不值錢,更不要提女子的地位了。雖然戰國時期女子不似後世宋朝以後被禮教舒服得那麽厲害,卻也是沒有絲毫地位可言的。


    說的直白點,一般的女子隻是生育的工具,漂亮的也不過就是權貴的玩物,或是家族牟利的手段而已。從平民到貴胄,甚至是到帝王家,盡皆如此。春秋戰國,用來各國之間聯姻的王女不知凡幾,被用來籠絡貴族和人才的不知凡幾。一代霸主秦穆公的女兒孟嬴嫁了三個晉國國君,如今的秦國朝堂上的王公國戚半數都是楚人。


    趙家在邯鄲算的上是有頭有臉的富貴人家,宅子也是占了有數頃地。若是在其他地方,數頃地的宅子也不算是稀奇,數十頃地的宅子都是常見的,但在這邯鄲城內,大量的王公貴胄之下,能有這麽大的宅子已經是不容易了。


    小廝繞過幾個迴廊,走進了一間較為寬大的房屋內。小廝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道:“老爺,小姐迴來了。”


    屋內端坐堂上的是以為衣著不凡,頭須漸白的老人,看起來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而堂下左右兩邊分做著兩個三十多的男子。具是儀表堂堂,相貌不凡。


    堂上老人聽到小廝的聲音,正要拿起桌上書簡的手微微一頓,隨後便又拿起書簡,湊近了,細細看了起來。


    堂下的兩個中年人卻是動作不一,堂下左手邊的中年人也如堂上老人一般,看著眼前的書簡,不做聲,時不時還在另一個空白的書簡上寫寫畫畫。而另一個卻是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書籍,看看堂上老人,有些欲言又止。


    “啪!”屋內時不時響起油燈的爆裂聲,小廝來了已有許久,卻依然恭敬地弓著身子,不敢有絲毫的不耐煩。


    終於,右手邊的中年人還是忍不住開了口:“父親,小妹許久不曾來了,還是讓她快快進府,莫要等久了。”


    堂上老人甩了甩手中的書簡,目光依舊不離書簡,淡淡地嗯了一聲。


    中年人露出一絲喜色,對著門口的小廝說道:“快快請小姐到客廳等候。”


    “唯!”小廝應了一聲,便彎著身子退了出去。


    “悅兒,你也去吧。”堂上的老人,毫無感情地說了一句。


    中年人聽聞,卻是欣喜不已,向著父親和兄長做了一揖便跑了出去。


    中年人跑出房間後,原本就顯得有些幽靜的房間更加的幽靜了。


    書房內,堂上老人雖然並不做聲,但讀閱書簡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幽幽道:“嶺兒,你也去看看吧,她前些日子以曾來過一次,這次又來,定然是有什麽更加困難的事情。”


    趙嶺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書簡,緩緩起身,對著堂上一揖,恭恭敬敬地說道:“遵命,父親。”


    看著也走出去的大兒子,趙老又一次地歎了口氣。他是一個有能力的人,短短三十年,便已經掙得如今的這份家業。他也同時十分愛惜自己的大女兒,也就是趙姬,也是因為希望女兒能有個好的歸宿,所以當年他才將她送給了一個叫呂不韋的青年才俊。


    當時的他見到年不過三十,同樣白手起家,卻已經有著巨大家資的衛人呂不韋時,驚為天人。更是篤定,攀上呂不韋,定然會給趙家帶來更多的財富與地位。


    事實證明,他的決策是對的。呂不韋十分地寵愛趙姬,附帶地給了趙家許多的好處。而當時的趙姬不過十五六歲,正是懷春的年紀,對年輕又有才華的呂不韋也是十分愛戀。


    然而,趙老低估了呂不韋的野心,也高估了他對趙姬的寵愛。也就在趙姬跟隨了呂不韋後不過幾個月,他便將趙姬送與了當時質於趙國的秦公子異人,一個無權無勢,不受寵愛的庶出公子。


    趙姬曾經求過他,趙老也在一次宴請中委婉地透露了一絲不滿。可是,呂不韋終究還是呂不韋,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野心和魄力。絲毫不在意趙姬的苦苦哀求,更不用說,實力不如他的趙老的一點意見了。


    時間總是過的很快,一年不到,趙姬就誕下了異人的孩子,也就是趙政。之後沒過幾年,異人就在呂不韋的幫助下,迴到了秦國。然而,這卻成了趙姬和趙家噩夢的開端。失去了呂不韋的幫助和照顧,孤兒寡母的趙姬母子被憤怒的趙人視作報複的最佳工具,日子是苦不堪言,連帶著趙家的生意也被趙國的貴族刻意刁難。


    “唉……”趙老歎了口氣,就又不再做聲,默默地翻閱起了桌案上的記賬書簡。


    當趙嶺來到客廳時,趙悅早已經屏退了下人,正和趙姬聊著天。二十餘歲的趙姬微微笑著,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絲的喜悅之情。


    “哈哈!我就說大哥會來吧!”趙悅不經意間瞥見了門口的趙嶺,笑著說道,還不時向趙姬擠擠眼。


    “大哥。”趙姬連忙起身,對著趙嶺做了個福禮。


    趙嶺不似趙悅一般,有什麽總是流露於言表,無論何時何地,總是一副淡然又流露著一絲威嚴的神色。趙悅和趙姬等家中一幹子弟,具都對他又敬又怕。


    趙嶺緩緩走上前,在主位上坐了下來。頓了頓,張口說道:“父親讓我來的。”


    趙姬身子震了震,默默不做聲,俯視著桌麵的頭又低了低。


    趙悅有些不自然地撓了撓頭,說道:“小妹,你也別怪父親,他有他的難處……”


    “小妹知道!”趙悅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趙姬打斷了。


    “嘿嘿,知道就好,知道就好。”趙悅也不惱,反是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咳咳!”端坐在堂上的趙嶺咳嗽了兩聲,掃了眼趙悅,說道:“小妹,為兄心知你的不易之處,有什麽難處,為兄定當盡力相助。”


    趙姬聽了趙嶺的話,依舊低著頭,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大哥,小妹自夫君歸國後,一直承蒙父親與兄長們照顧,小妹感激不盡。小妹以為他人婦,本不應該再有什麽奢求於家中。但小妹仍有一子,如今已經七歲。按照秦國的法製,五歲便應該有先生為其啟蒙。昨日,政兒求學於我,小妹心中實難拒絕。所以今日才再次厚顏請求兄長!”


    趙姬越說越激動,到最後,聲音已經隱隱有些顫抖。


    趙悅看到趙姬這個樣子,當下便忍不住了,拍案說道:“嗨,我還以為什麽事兒呢!這事兒二哥包了,保證給政兒找個好老師!”


    “咚!咚!”趙嶺敲了敲桌子,瞪了眼趙悅。趙悅縮了縮頭,又坐了下來。


    “小妹勿憂,此事於為兄並不難。”趙嶺看著趙姬,微微笑著說道。


    “就是,憑大哥的人脈實力,這點小事還不是手到擒來嘛!”趙悅得意地說道,順便也拍了個馬屁。


    趙姬畢竟是經曆了數年風雨的人了,早已褪去了當初的稚嫩,聽出了趙嶺的話外之音。


    “不知大哥此事難在何處?”趙姬低聲問道。


    趙嶺笑了笑,反倒是趙悅有些疑惑。看了看大哥,隨即明白了些什麽。“於兄不難”話外的意思不就是,對你很難?


    趙悅有些憤怒趙嶺刁難趙姬,剛想張口,卻有想到大哥的為人,隨即又閉了口。


    趙嶺看著趙悅張口欲言的樣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個弟弟終於有點長進了,也不枉自己花費精力教導他,雖然依舊有些魯莽,卻也是大不相同,懂得動些腦子了。


    “小妹不必過於擔心,此事,其實對於你而言,也沒有什麽難處,相反還有不少的好處。”趙嶺還是麵帶微笑地說道。


    這時,不僅僅趙悅已經被大哥的說法繞暈了,就連久經事實的趙姬也有些糊塗了。實在無法理解大哥的意思。


    “大,大哥,你該不會是說這事的難處在政兒身上吧?”趙悅一臉古怪地看著趙嶺。


    “大哥放心!已經能求得蒙學,無論多麽辛苦,政兒都會堅持下來的。就算他小孩子玩心太重,我也會督促著他的!”趙姬連忙承諾道,眼中的堅毅和不舍一閃而過。


    趙嶺微微搖搖頭,緩緩說道:“小妹多慮了,我所說的難處是在於政兒,但並非是擔心政兒貪玩不好學。”


    “那是為何?”趙悅耐不住性子,搶著問道,而趙姬也同樣急不可耐地盯著趙嶺。


    趙嶺卻是泛著苦笑說道:“那位先生性情古怪,十分看重人的資質和品性。早年我求學於齊國時,也僅僅隻是有幸能聽得一次課,然而卻是受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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