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多日,便已是嘉慶十年。隻是阮承信的病疾依然無甚起色,而且隨著身體衰弱,氣色也大不如前,阮元擔憂之下,也隻得折中了家中情況,自己的四十二歲生日便不單獨去過,而是和父親的七十二歲生日合並在了一起。二月二十六日,阮家閉門謝客,在後院之內烹了清茶,備了點心,一家人聚在一起,共享這難得的家庭團聚時刻。


    阮元為求熱鬧,也叫了阮常生過來,阮福和阮安這時已經漸漸長大,也各自備了位置,隻有阮祜出生不久,尚在劉文如懷中。阮承信看著孫輩漸漸成長,心中也自是愜意,看著阮元夫婦奉上第一杯茶,便也安慰阮元道:“伯元,家中諸子之事,你卻也要多留心些才是了,福兒今年五歲了,安兒也四歲了,讀書請先生的事,多少要準備下了,璐華,你這些日子又有了孩子,也自當安穩些,切莫隻想著照顧我,竟把安養孩子之事耽誤了啊?”原來上年冬天,孔璐華再次懷孕,這時也已過了三個月,孕相漸顯,聽著阮承信安慰之語,孔璐華麵上也不覺有些發紅,連連點頭。


    “爹爹放心吧,孩兒這幾日將西湖水利之事交待完了,就和積卿、春冶他們商議一下,給福兒找個老師過來。”阮元道。


    “杭州水利之事,現在怎麽樣了?”阮承信也主動問道。


    “流福溝疏浚之事,去年冬天就結束了。為了防止日後還有積沙堵塞水道之事,我特意囑咐了杭州府,以後每年十一月份,都要整修一次水道。至於西湖,這幾個月下來也將淤沙疏浚完畢,孩兒想著,西湖淤沙之事,原因在於近年湖邊土壤流失嚴重,是以根本的整治之法,在於固土。孩兒和璐華分別出了錢,一共買了三千株柳樹,這些日子,也正在西湖邊上逐漸安插,有了柳樹固土,土壤便不會輕易流失了。”阮元對於西湖、杭州水道疏浚之事,幾個月來也下了不少功夫。


    “如此甚好,對了,去年的秋糧收成如何?”阮承信又問道。


    “這個爹爹也放心吧,去年雨災之後,官府就得了孩兒之令,為貧寒百姓發放稻種,指導他們早早播種,所以秋糧收成,其實並不比前些年少,百姓生計,也漸漸穩定了下來。今年正月通算去年杭嘉湖受災之情,卻隻有二成,百姓耕桑之事,很快就可以恢複原狀了。”阮元答道。


    “隻有二成?伯元,可不要為了交納賦稅,就瞞報實情啊?”阮承信道。


    “爹爹,皇上那邊也是這樣的說法啊?”阮元不禁笑了出來,答道:“孩兒最初將二成受災之事上報皇上,皇上也有些不信,說去年雨災甚重,如何到了最後,隻報了二成災出來?還再三告誡孩兒,不得為了多征漕賦,就隱瞞災情。所以孩兒也遣了三府官員,月初又將災情細細核查了一遍,發現仍是隻有二成,既然如此,孩兒也便如實上報皇上了。至於賦稅之事,孩兒也自當據實以報,自不敢因為賠補虧空,就苦累了百姓的。”


    “其他耕墾之事,現在有進展嗎?”阮承信問道。


    “有,這六年來,新墾田畝約有近千頃,沿海灘塗之地改為耕地者,也有千頃。如今可供耕墾之地日漸稀薄,孩兒開出這些新田,已然費了不少功夫。”阮元道。


    “已經不錯了,修書之事,現在可有進展了?”阮承信又問道。


    “爹爹也關注起修書之事啦?”孔璐華不禁笑道:“孩兒記得之前夫子來浙江前幾日,爹爹還訓斥過夫子,告訴他不要溺於修書學問呢。沒想到這六年下來,爹爹想法也變了啊。”


    “哈哈,這樣說當時我確是有些嚴苛了。”阮承信也笑了出來,對阮元夫婦道:“不過那個時候,伯元已經修了好幾部書,政事卻參與不多,所以爹爹才會憂心此事。卻不想幾年下來,伯元政事、學行竟能雙管齊下,兩邊都有大成,這可是遠超爹爹所想了。我記得那《兩浙金石誌》,你從做學政時就有誌於刊修,現在修好了吧?”


    “是啊,已經修成了。”阮元也喜道:“就在上個月,詁經精舍的學生告訴孩兒,《兩浙金石誌》,終於已經定稿啦!這樣兩浙古跡古物維護之事,也就有據可依了。還有,冶亭恩師先前曾將八旗中人詩作,編成一百餘卷,稱《熙朝雅頌集》,孩兒答應了為恩師刻版,現在也終於刻成了。”


    “好,八旗詩作,也算一時盛事,隻可惜八旗中人結集者少,文人中便總是有偏見,以為八旗中人便無學問。你刊修此書,也可為後人正其視聽,亦是功德了。”阮承信點頭道:“那……你之後還有其他打算嗎?”


    “確實有個想法。”阮元道:“前些日子,孩兒也和生甫兄一同編定《嘉興府誌》,蘊山先生生前,也有《廣西通誌》存世。孩兒觀這兩部誌書,也清楚修誌對於存地方史事,可謂至關重要。所以孩兒也想等到財政再寬裕些,便著手重修《浙江通誌》,距離上次浙江修定省誌,這也有七十多年了。”謝啟昆在離開浙江之後,去了廣西當巡撫,頗有治績,也對廣西修誌做出了不少貢獻。可惜三年之前,謝啟昆便因年邁而過世,是以阮元才有此一句。


    “爹爹,您也真是的,這好容易全家人有個團聚的時候,不是應該多聊些家事嗎?怎的您說起公事,還沒完了呢?”孔璐華也在一邊試著輕鬆氛圍,道:“爹爹,有件事我和夫子最近已經商量過了,就等爹爹點頭了。常生他啊,也要成親啦!”


    “是嗎!”阮承信喜道:“這……這一轉眼的工夫,常生也……也都十八啦!對了,你們是想,讓常生與哪一家結親啊?”


    “是揚州府寶應縣的劉端臨先生家,端臨先生精於學問,與孩兒亦多有書信之交,端臨先生長女,如今也已至婚配之齡,所以孩兒與端臨先生已有商議,來年就可以讓端臨先生把家中長女送來,和常生成親。”阮元道,他所言端臨先生,名字叫劉台拱,其祖劉永澄在明末便是淮揚名士,曾與高攀龍、顧憲成等人一同講學東林,乃是書香世家。劉台拱本人精於《論語》、《三禮》,有《論語駢枝》、《儀禮補注》等經注行於世。阮元在翰林院校勘《儀禮》之時,便與劉台拱多有書信來往,久之便成深交。阮家這時已是巡撫名門,劉家又是百年詩書傳家,也正相配。


    “好啊,那常生,這門親事,你可滿意?”阮承信又向阮常生問道。


    “是的,孫兒也聽聞劉家姑娘自幼精通書史,嫻於禮儀,為人端方,孫兒自是喜歡的。”阮常生道。


    “那伯元,若是有空,也讓劉家孫媳多來杭州看看,和咱們家熟悉了,以後過門也方便嘛。”阮承信笑道。可想著揚州家事,卻也不禁多了些感歎,又道:“隻是可惜啊,我這腿,我清楚,再也動不得了,去年還想著親奉神主歸於家廟,現在看來,這個心願,我卻是不能完成的了。”


    “爹爹,您老人家年紀大了,若是祖先在天有靈,也自然應該原諒爹爹的啊?”孔璐華安慰道:“不如這次,我們就讓常生奉神主之位先迴揚州,也讓常生把揚州家廟重新布置一番,常生都十八歲了,現在也可以自立了啊?”


    “是啊爹爹,孩兒也想著,璐華這次說得在理,常生成婚以後,也就該北上入國子監讀書了,畢竟他也是二品蔭生嘛?”阮元也勸道。


    “好吧,爹爹就聽你們的,畢竟家廟落成,才是大事,爹爹不能因一己之私,誤了全家之事啊。”阮承信也同意了阮元夫婦的想法,又問阮常生道:“常生,爺爺蔣二一同陪你迴去,你不必擔心的。怎麽樣,迴揚州一趟,你不會真害怕吧?”


    “爺爺放心吧,孫兒現在也大了,迴一次揚州沒問題的。”阮常生點頭道。


    “好啦,爹爹,今日這難得的休憩之日,您就好好看著咱們服侍您吧。孩兒這幾日也和姐妹們作了這《歲朝圖》一幅,還等著爹爹來欣賞呢。”孔璐華也一邊笑著,一邊讓蓮兒等人搬了一幅畫作過來,與阮承信一同賞玩。


    “好,你們畫得不錯啊。哈哈,這樣的日子,還真是難得啊……”能夠在垂暮之年安享天倫之樂,對於阮承信來說,也自是一件無比快慰之事。當日阮家眾人便一邊品茶,一邊賞畫,這樣的日子看似平淡,卻充滿了其他官宦人家少見的安寧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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