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將海防之事交待完畢,便即傳令,沿海一律堅壁清野,商船漁船,非經舊令撤銷,不得下海。之後便迴歸杭州,準備暫調部分錢糧,安撫沿海漁戶。途中也自想起,這時已是六月中旬,正是劉文如臨盆之時,卻也不清楚孩子能否平安降生,自己能否親見孩子出生之狀。


    這日好容易迴到了撫院,匆匆卸下行裝,阮元便向劉文如暫居的受祜堂而來。距離堂前門戶尚有數步,便即聽到了嬰兒的哭泣之聲。阮元心中也是欣喜,想著劉文如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是由衷為她感到高興,進了門內,隻見孔璐華和謝雪正照看著劉文如,唐慶雲則在一邊抱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輕輕地為他唱歌,各人見了阮元迴來,自也是欣喜萬分。


    “夫子迴來啦!”孔謝唐三女一同喜道。


    “是啊,終於迴來見到這個孩子了。”阮元也安慰諸女道,看著唐慶雲手中嬰兒,嬰兒方才還在哭泣,可見了阮元,竟也露出了一絲笑容。阮元心中也喜,忙從唐慶雲手中抱過孩子,笑道:“這孩子方才哭起來,聲音倒是不小,想來精神充足,日後身體康健,自是不在話下了,是個男孩吧?”


    “是啊。”孔璐華笑道:“這也都生下來五天了,一直吵著要奶喝呢,可真不讓人省心。”


    “都五天了啊?”阮元聽著,心中未免也有些歉疚,道:“這孩子出生的時候,我竟未能陪在你們身邊,是我的不對了,你們這些日子照顧孩兒,也都辛苦了。”


    “夫子的事是要緊事,這幾日有夫人和月莊、古霞幫著我,我身子也沒問題的。”劉文如聽著阮元聲音,也從床上坐了起來,向阮元道:“不過夫子,三郎他還沒有正式的名字呢,夫子這也為他取一個吧。”看來因阮元一時不在之故,各人都不敢為孩子取名,隻得先稱了他幾日三郎。


    “好啊,都有三個兒子了,我……我也高興啊。”阮元也對諸女笑道:“嗯……既然月莊的孩子叫福兒,書之這裏又有聖祖皇帝手書的‘受祜堂’三字,那就……叫這個孩子阮祜吧。這祜字之義,其實與福字相同,這孩子能平安幸福的長大,我也……我……”看著阮祜可愛之狀,阮元卻也不禁想起了江彩去世之日,自己曾對她立誓要保劉文如平安喜樂,這時劉文如既然有了孩子,那自己更要照顧孩子成人成才,方才對得起江彩了,一時也不覺有些黯然。


    想起已逝之人,阮元卻也想到了胡振聲,想著大戰在即,自己也並無必勝的把握。可若是一心投入公事,卻又對不起剛出生的阮祜了,公私難以兩全,也讓他雙眉深皺,一時不語。孔璐華看著丈夫神色,卻已猜出了幾分,也俯下身子來,在劉文如耳畔輕輕言語了幾句。


    “夫子若是有公事,就先去辦公事吧。”劉文如卻也是深明大義之人,對阮元安慰道:“祜兒這幾日有她們和我一起照顧,我……我也很開心的。家中給祜兒準備的衣物,自也充足,夫子就不用擔心了。再說了,等祜兒長大,他也記不得這些的,到時候夫子對他多關心些,也就夠了。”


    “是啊,夫子這次迴來,該不會又沒有公事了吧?”孔璐華也對阮元道。


    “若說起公事,可還不少呢。夫人,書之,你們……你們做得對。”阮元心中自然也舍不得妻兒,眼看孔璐華和劉文如都能為自己的公事讓步,心中更加不是滋味,隻好安慰各人道:“你們就先等著我吧,若是這仗打勝了,我……我去跟孔順說,告訴他,給你們多準備幾個好菜。”


    “哈哈,夫子的樣子,還是一樣天真呢。”孔璐華也不禁笑道:“夫子就先去忙外麵的事,我們在家裏,也好多看看祜兒,書之姐姐,祜兒這樣可愛,咱們可還舍不得呢。”


    “夫人,祜兒才剛剛出生,還需要休息呢,現在多吃多睡,以後長得才快啊。”劉文如也與孔璐華開起了玩笑。


    “好啦姐姐,我知道啦,現在咱們家都有三個孩子了,怎麽養孩子,我和月莊都比你清楚呢。你要聽話,跟我們學,才能把祜兒養大,知道嗎?”


    看著阮家諸女和諧歡樂,阮元也漸漸放下了心。便暫時告別了家人,前往撫院安排應對蔡牽事宜去了。不出阮元和李長庚之料,僅僅十餘日之後,蔡牽所部數十艘海船,便即出現在了浙江洋麵。


    蔡牽自擊殺胡振聲一役後,在海上聲勢大振,除了之前便跟隨蔡牽的朱濆、黃葵,這時也有不少閩粵之交的亡命之徒加入了蔡牽所部。蔡牽大喜,當即決定北進,一舉搗毀清軍在定海鎮的造船廠,順便趁著漁市之時,在浙洋大肆劫掠一番。海盜船隊前後八十餘船,魚貫而進,蔡牽親率三十艘親信戰船及朱濆所部,自任前鋒當先北進。隻是一路之上,因阮元緊急發布堅壁清野令之故,並無多少船隻,蔡牽一無所獲,不免有些失望。


    這時船隊已經過了台州,進入定海北洋,呂姥看著前麵海上,似乎也沒有幾艘船,不禁向蔡牽問道:“我說蔡牽,這官府在浙江我看有三處船廠,溫州、台州都有,你卻為何不在那裏先放上一把火,非要盯著這定海北洋的船廠不放呢?”


    “媽,這三處船廠不一樣。”蔡牽冷笑道:“官府最大的一個船廠,就在這定海北洋,其它兩個,就算我一把火燒了,隻要這個船廠在,他們就還能修船。可若是定海的船廠被我毀了……哼哼,少說三年以內,官府在海上都喘不過這口氣!”


    “隻是咱們這一路北上,我看有些太順利了。”呂姥道:“一路之上,連個阻擋咱們的官府船隊都沒有,就算胡振聲死了,溫州總也該有個臨時接任的總兵吧?黃岩鎮呢?這樣把幾百裏海路拱手讓給咱們,不像阮元和李長庚的風格啊?”


    “哈哈,你以為他們是心甘情願放棄這海路的嗎?”蔡牽看著眼前,雖然幾處山島漸漸出現,卻不似另有官府船隊的樣子,也不覺放鬆了不少,道:“胡振聲這次南下,是幹什麽的?是為了把福建的木料運迴來,官府素有兵船三年一小修、六年一大修的定例,他們這‘霆船’是三年前所造,那他們應該幹什麽啊?該修船了啊?要不然,帶著一大批隨時可能漏水的戰船出來打仗,那更不是李長庚的風格了。可這修船之事,按常理沒有一個月,絕對不可能完成,從胡振聲死到現在,一共才過了二十一天,他們的船怎麽出海?這上將亡命於前,兵船整修於後,你說說,官府哪裏還有餘力,出兵和我們相抗啊?”


    “這麽說倒也是,隻是這阮元果然隻是個偽君子,平日說著什麽寬政恤民,結果呢,不也下了堅壁清野令了?”呂姥冷笑道:“他敢這麽幹,咱們就把浙洋攪個雞犬不寧,讓這些商人漁人,今日出不得海,明日後日也出不得,到時候,活活在陸上餓死,也好讓他們看看,這群狗官到底是個什麽本性!”


    “媽,這一計妙啊!”蔡牽也不禁讚同道:“眼下咱們前後八十餘船,遍及閩浙,他阮元光在浙江搞堅壁清野,有個屁用!咱們就一邊在福建吃著喝著,一邊來浙江轉兩圈,他們就永遠不敢出來!過兩天,咱們再把他們船廠一燒,他們想跟咱們對抗,都沒那個資格了。哈哈,阮元,你就老老實實迴家教書混日子,繼續禍害你那些笨蛋學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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