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好呀!”謝雪聽著起詩社之事,似乎也來了興趣,可轉念一想,似乎“詩社”雲雲,和阮家相距甚遠,不覺問道:“可是夫人,這詩社我們隻在書中見過,卻不知是那寫書之人自己杜撰的,還是真有其事啊?其他官人家中,可也有吟詩作對之事呢?”


    “妹妹,這你就放心吧。”孔璐華道:“我也曾聽夫子說過,眼下不少文人家裏,都有女子唱和之風呢。其他母女相長、姑嫂相和、妯娌相酬、姐妹相吟,也都是常事啊?還有些家中能刻書的人家,若是女子寫了詩,還都能刻詩集呢。所以說啊書之姐姐,你平日就算和我們一道作詩,也都不存詩稿,這樣不好,若是日後我和月莊妹妹都有了詩集,偏隻你沒有,你該多後悔呀?”


    “夫人,我詩作的又不如你們,徒留下來,又有誰來看呢?”劉文如也笑道:“可是夫人說要起詩社,我看那書中大觀園裏,能作詩的女子少說也有六七個呢。咱們家中就隻我們三個,這如何稱之為‘社’呢?”


    “姐姐,辦法總是有的嘛。”孔璐華笑道:“就比如這杭州,善作詩的文人也不少了,若是他們也有像咱家一般做官的,家中有好作詩的女眷,就可以帶來家裏一起作詩呀?還有,夫子他在外麵也有不少朋友,我也幫你們問問,要是他們來咱撫院做客,帶了女眷的,也都可以互相唱和啊?這詩社雲雲,重在參與,卻不一定要有個固定的‘社’啊?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要是這樣,那真是太好了!”劉文如也不禁高興了起來,對孔謝二女道:“到時候啊,咱們一定要多作些詩才好呢。嗯……夫人喜歡寶姐姐,月莊喜歡三姑娘,那我呢?不會是林黛玉吧?”


    “你還說林黛玉?”孔璐華不禁調侃道:“書之姐姐,今日我和月莊可都有詩在這裏,你呢?快把詩交出來,要不然,我們不認你這個林妹妹!”說著說著,三女又不禁笑了出來。


    “夫人,你們在這裏做什麽呢?這馬上要吃飯了,你們怎的都不過來啊?看你們聊得這樣開心,究竟是有了什麽好事啊?”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三女耳畔,正是阮元到了,三女向阮元處看去時,隻見阮承信也在一旁,也連忙站起身來,走上前向阮承信拜過了。


    “夫子,我們……我們在聊林黛玉呢。”謝雪說得開心,便主動對阮元答道。可話一出口,謝雪便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


    原來阮家在前年暫居衍生公府之時,孔璐華等人閑來無聊,便時常去找孔府藏書,空閑時一並閱讀。正好孔府之中,有一部孔憲培在世時抄錄的《紅樓夢》,三女看書中詩作有趣,便時常一同賞玩其中詩句。之後劉文如和謝雪寄居弘旿府中之時,與弘旿家人談起詩作,竟發現旗人女眷也多有私下品評《紅樓夢》之風,是以阮家之內,三女也認定《紅樓夢》乃是當時女子中風行一時之作,從此再無顧忌,甚至時常以書中人物相比。阮元南下杭州時,孔璐華看孔府平日也沒人居住,便帶了這部《紅樓夢》一並南來,這才有了三女論詩之事。


    但對於阮元而言,這《紅樓夢》卻是完全陌生之物,隻因這時距離《紅樓夢》出世,也不過三十餘年時間,這書在江南流傳不廣。而京中旗人為官者,又有不少認定此書是誨淫之書,因此避而遠之。是以阮元雖與那彥成等旗人相熟,卻並不知《紅樓夢》之事,反倒是孔璐華等人並無這許多道德壓力,所相識者也是旗人中與之一般的女眷,竟將這書一直藏著,而阮元始終不覺。這時謝雪看向阮元時,果見他聽了林黛玉之名,似有陌生之感。


    “夫人,你們說的……林黛玉,她是誰啊?”阮元果然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劉文如和謝雪聽著,都不禁掩住了口,強忍笑意。孔璐華的嘴角也漸漸彎了起來,差點便要笑出聲。但孔璐華畢竟涵養深厚,人又聰明,這時竟強自克製住了笑意,猶自一本正經的對阮元道:“夫子,這……這林黛玉嘛,其實是夫子在福建的遠房親戚,前些日子,夫子到金華去賑災,福建那邊林家來了人問夫子安好。他們送的信裏,提起福建林家多有些讀書天賦不錯的女子,其中一個,學名就叫黛玉。想來夫子也是長時間和那邊不走動了,竟不知那邊都有什麽親戚了,也不是夫子的錯,您說是嗎爹爹?”一邊說著,一邊眼中閃了幾閃,示意阮承信幫她圓謊,阮承信看了,也一時笑而不語。


    “是嗎?那我是真沒想到啊,卻不知娘在福建的家人,現在都怎麽樣了,若是有了空閑啊,還真得去信問一下了。”阮元倒是也不在意“林黛玉”的真實身份,說到這裏,也沒多問,一家人便即到了餐桌之上,準備用餐。看來阮門三女平日看《紅樓夢》的事,在阮家也是順理成章的了。


    “對了,夫子,你那詁經精舍,最近辦得還不錯吧?”孔璐華似乎是為了盡快讓阮元轉意注意力,又向阮元問道。


    “夫人說的沒錯啊?”阮元一聽起詁經精舍,頓時有了興趣,繼續道:“眼下入咱們精舍學習的學生,大多都是經術文才兼備之人,雖然我們已經定了規矩,不教八股文,但我看啊,他們去考科舉,也沒什麽問題。現在來詁經精舍願意做主講的,也都是浙江頗有名氣的宿儒,照這樣下去,不出三五年,咱們這詁經精舍必然是要天下聞名了。這些日子,我已經開始和淵如兄、蘭泉先生他們商議,準備重新開始編纂《兩浙金石誌》,這些學生裏啊,可有的是願意出力的呢。”


    “夫子你又找學生做苦力!”孔璐華不禁調侃阮元道。


    “這怎麽是苦力呢?”阮元笑道:“若是這《兩浙金石誌》真能修成,將來我也準備,把所有參與編修之人,姓名盡數列上,這樣隻要這《金石誌》得以長存,他們也便一樣聲名不朽了啊?還有啊,既然咱們現在條件充裕了,我也想著,重新校勘十三經,也有希望了。我準備再過些日子,就把家中這套宋本《十三經注疏》都拿出來,兼采宋明各本,將其中脫漏之處,一一校對。到時候,距離重新彰明聖賢之道,示正本經典於天下,也就不遠了。”


    “那伯元,去年那部《兩浙防護錄》,現下修得怎麽樣了?”阮承信問道。


    “爹爹就放心吧,這《兩浙防護錄》多虧了淵如兄和裏堂一同編修,如今已經定稿了,就等著刻板了!國朝從雍正之時,便下詔對各地聖賢名臣祠墓多加修葺,可我初來杭州之時,竟發現一半的浙江名士陵墓,居然官府都沒有登記入冊!現在好了,有了這部書,我再告知浙江各縣,每縣都發一部,以後對這先賢陵寢的保護,也就更方便了。而且有了這《防護錄》做基礎,日後修《金石誌》也要方便多了。”阮元對文物保護之事,也和海防一樣用心。


    “夫子,前日還聽你說,從年初起,金華那邊已經開始對女嬰之家發放銀兩了,這是真的嗎?”劉文如問道。


    “是啊,嚴府台也來了信,說就這兩個月啊,還真有不少百姓,已經開始到官府領銀子了。這樣看來,金華這溺女之風,一兩年裏,就該改過來了。”可阮元想了一想,卻還是有些擔憂,不禁歎道:“隻是嚴府台也告訴我,若是咱們真的要對那些一兩歲的女嬰,也酌情給銀撫養,這一年下來,用在救濟女嬰上的錢,隻怕也就見底了。不僅如此,還有入不敷出之虞,所以這幾日我也在想,除了出銀救助,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呢?”事實上,因經費問題,之後官府救濟女嬰,也隻能保證向初生嬰孩發放銀兩。但即便如此,金華溺女之風,也在之後的幾年裏出現了明顯改善。


    “是啊,夫子可還有其他辦法嗎?”謝雪不禁問道,阮家三女想到民間溺嬰慘狀,對這件事的關注自然遠高於修書之事。


    “官府對嬰兒的救濟途徑,還有育嬰堂。”阮元想了一想,道:“我近日也想著,若是育嬰堂能多收無依嬰孩,準備衣食哺乳之事,倒是也可以救助不少人。若是咱杭州的育嬰堂能有個示範,以後浙江各府,就都按著杭州的來,這也是個辦法。可眼下杭州育嬰堂卻多有積弊,這育嬰堂目前是杭州同知兼理,同知往往公務繁忙,顧不上育嬰堂,以至於很多堂中小吏,公款私用,救助嬰兒的錢反倒不夠了。若是杭州城裏,還有其他紳士願意幫忙管理育嬰堂,可能會好一些,隻是……”


    “隻是夫子平日公務也多,這育嬰堂交接監管,夫子做不過來了是嗎?”孔璐華道:“既然如此,有個人卻可以幫夫子去辦育嬰堂的事,夫子怎麽忘了?”


    “夫人,這杭州大小官員,我都清楚,眼下能辦育嬰堂事宜的,確是沒有合適人選,難道夫人還有其他認識的人嗎?若是有的話,這人卻是誰呢?”聽著孔璐華的言語,阮元一時也不禁有些疑惑。


    “我呀。”聽見孔璐華說出這兩個字,阮元也頓時吃了一驚,不知妻子是何心思。


    看阮元一時有些不解,孔璐華也得意道:“夫子,你的意思是,這育嬰堂最好不要由官府代辦了,而是要交給本城紳士來辦,對嗎?這樣也好,隻要有紳士願意出錢,想把育嬰堂維持下來,就不成問題。可是夫子,這些紳士讀書的讀書,經商的經商,卻也未必有餘力照看育嬰堂啊?這樣一來,能監管育嬰堂具體事宜的,多半就是他們家中的女眷了,聯係女眷,這種事難道不是夫人更在行嗎?再說了,既然是育嬰堂,雇用乳娘也是少不了的事了。這種事,夫子很擅長嗎?可若是夫人我來辦,同為女子,我自然清楚該用什麽樣的人了。怎麽樣,夫子?你是不是也發現,這些外麵的繁難問題,有時候還是自己家人辦起來更管用呢。”


    “夫人,你這……”阮元聽孔璐華之言,雖是有理,可他又怎麽願意讓妻子幫自己出門辦事?便勸阻道:“夫人,這家中事務,還需要夫人操勞,我怎麽能讓你再出門替我忙這些公事呢?”


    “夫子,還有我們呢。”劉文如也不禁插話道:“我和月莊平日在家,也沒什麽事可做,這育嬰堂既是照顧嬰孩的善事,那我們也應該出一份力啊?夫人要是忙不過來,就由我們幫著夫人好了。這育嬰堂啊,聽起來就需要心細的人幫著照看孩子,這些事情,本來就是我們女子更在行的啊?”


    “可是……”阮元還是不放心,又問孔璐華道:“夫人,你說你要辦這育嬰堂的事,可這城中紳士,有不少我都不熟悉,夫人卻要用什麽辦法,來讓她們一道與你辦理這育嬰堂之事呢?”


    “請她們來吃飯呀?”孔璐華也早有應對之法,道:“夫子,咱們既然是準備讓紳士之家共同管理這育嬰堂,那就需要這些紳士的女眷來相助我們,既然是紳士人家的女眷,那自然品行修養也都是說得過去的了。到時候,我再差人詳細查訪一番,就先找那些品行良善人家的女眷,一同來咱們撫院共進一餐,她們聽說撫院主動請客,哪有不來的道理?之後,隻要她們願意一同捐錢管辦育嬰堂,這杭州其他的紳士,自然也就會望風而來了,要不然啊,他們就要被人說成為富不仁了。你們男子有男子的辦事之法,我們女子也有女子的處世之道不是?”


    “夫人,就……就這樣嗎?”阮元聽著還是有些不解。


    “嗯,若是每頓飯都像夫子這樣,她們自然不願意來了。”孔璐華點著餐桌上的菜品道:“你看,青菜、豆腐、筍幹、秋葵是家裏自己種的,嗯,今天還有條魚呢,夫子不會就想用這個去請客吧?夫子,孔順哥哥的廚藝都被你浪費了六年了你知道嗎?他在我們孔府的時候,從來都是公認的名廚,到了咱們阮家,成日就隻做這些青菜豆腐,夫子你對得起他嗎?這一次啊,也終於該讓孔順哥哥大顯身手了,就憑他的手藝,夫人我隻需要一頓飯的工夫,就能讓杭州城那些縉紳女眷,全都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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