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伏念的質問,班大師一時間如坐針氈,不知該如何迴答。


    就在這個時候,徐夫子卻開口道:“伏念先生,百家入太學是為了弘揚學問,以興文事。可從來沒有說過,是將自己賣給了秦國啊。”


    這話一出,班大師和伏念兩人臉色均是微微一變。


    徐夫子此話,無疑是將如今太學隱藏的一個矛盾挑明了出來:那就是,百家入太學,是不是就等同於要為秦國效力。


    顯然,這是秦國想要達成的目標。但卻是百家想要規避的問題。


    畢竟百家學子成份複雜,來自各國各個階層,如果真按照秦國的要求,那意味著其餘各國的百家學子都得退出,來為秦國效力。顯然,這是不可能的。至少在秦國統一天下之前,這是無法達成的。


    可是,如今百家需要仰仗秦國,所以對於這一個問題向來是采取沉默的態度,從來不主動提起。


    而徐夫子今天這話,或許是得到了授意。


    實際上,墨家也不想挑明了這件事。但問題是,墨家現在沒辦法了,他們的巨子都被人抓了個正著。所以,隻能將這件事挑明了,拖其他人一起下水。


    伏念深深的看了一眼在座的兩人,這才開口道:“兩位,伏念此來,是以太學祭酒的身份調查墨家偷師之舉。


    太學雖為弘揚學問之所,但無規矩不成方圓。剽竊他人之成果,可不是做學問該有的態度。


    太學為百家匯集之處,各派宗師聚集於此,研讀學問,教授學子,更當為天下之表率,此等惡行更是該被杜絕!


    至於其他事,伏念隻是一個代為傳話之人。墨家如果不想談,那麽換人來也無妨。”


    班大師和徐夫子二人的心頓時沉到了穀底。


    二人妄圖拉其他百家下水,但伏念卻偏偏不上當,而是將話題鎖死在了墨家剽竊公輸家成果的這件事兒上。至於巨子救下刺殺秦國公子一事,伏念卻表示不過多幹涉。


    可如果換人,換什麽人?


    恐怕下一次來的,就是秦國的廷尉府了。


    這叫什麽,這就叫給臉不要臉!


    伏念本來想著自己是太學祭酒,有責任居中調解一番,以緩解墨家和秦國之間的矛盾。可沒想到,墨家居然如此不識趣,那就別怪他置身事外了。


    想要拉你一把,你非但不順著上來,還想要把我也拉下去?那我還管你去死啊。


    伏念到底是謙謙君子,如果換一個人,怕不是還得踹上一腳。


    班大師顯然聽懂了伏念話語中的含義,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心裏暗暗埋怨:徐老弟你這是幹什麽啊,現在竟然弄成了這副場麵。


    “關於這件事,我墨家本身隻是想要推廣農具,為燕國農夫尋求一條活路。這算我墨家理虧,對於公輸家,我們可以做出賠償。”


    “班大師,你這話伏念可不敢認同。據伏念所知,秦國與農家合作,向整個天下推廣新式農具,並未差別對待任何一個國家。哪怕是趙國這樣和秦國有著血海深仇的國家,依然在趙國有著布局。


    燕國,自然也不例外。如此,墨家何必多此一舉?”


    “這個……”班大師猶豫了一下,隻能迎著伏念不滿的目光硬著頭皮答道:“伏念先生有所不知,對於整個天下來說,秦國和農家的力量到底太過薄弱,推廣起來有時效。為了趕上明年的春耕,我們這才出此下策。”


    真的嗎?


    扯淡!


    看班大師如此迴答,伏念眼中閃過了失望的神色,最後一絲耐心也被班大師這遮遮掩掩的態度耗盡,於是很是直接的起身站了起來:“既然如此,那麽在下會聯係公輸家,在太學的主持下裁定墨家此次偷師一事。


    屆時將根據裁定結果,由墨家給予公輸家相應賠償。


    在此之前,墨家需當著太學師生的麵,向公輸家為此事致歉。


    墨家與公輸家之間,便按如此來吧。


    至於太學,有鑒於墨家此舉太過惡劣,太學將做出以下懲戒:一、削減墨家四成紙張及刊印份額,為期三年;二、墨家學堂由原本的規模縮減至三分之二;三,在懲戒期間,墨家的一票否決權暫時失效。


    在下會召開百家決議,討論這一票在這三年之內該如何處置。


    三年之後,懲戒期滿。太學將再度召開百家決議,議定是否恢複墨家權利。”


    班大師臉色大變,在太學幾個月,他可太清楚這樣的裁決意味著什麽了。


    先不說紙張,一票否決等權利,單單是當著太學師生的麵向公輸家致歉,對墨家的名望就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要知道,太學師生可是由諸子百家組成的,讓他們知道,就意味著讓天下人知道。


    恐怕自此以後,墨家將背負著偷師之惡名,甩都甩不掉了。


    真若如此,恐怕從今以後,他們這一代人都將成為整個墨家的恥辱。被釘在恥辱柱上,扯都扯不下來的那種。


    “伏念先生……”


    伏念一揮衣袖,神色冷漠的看著他們道:“兩位,這是墨家的選擇。”


    一句話直接將班大師想要繼續辯解的話咽了迴去。


    留下一句話,伏念轉身便走,連一句告辭的話都沒有。這對於講求禮法的儒家掌門人來說,可以稱得上不可思議,足以見伏念此刻是真的火了。


    既然不想要臉,那就別要了!


    這就是伏念此時的態度!


    可班大師卻傻眼兒了,看著伏念遠去的背影,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待到伏念徹底消失,班大師無奈的看向了徐夫子:“徐老弟,你這是幹什麽啊。巨子讓你來,就是來給我添亂的嘛!”


    徐夫子搖了搖頭:“我也是奉命而來,沒想到伏念先生竟然會如此剛烈。如今,隻能稟報巨子,請巨子定奪了。”


    “你說的好聽。太學隻是其一,你可別忘了,伏念先生剛才可是說的很清楚,秦國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可還是一個未知數呢。”


    徐夫子臉色微微一變。


    ……


    很快,班大師和徐夫子就知道秦國做出什麽樣的反應了。


    鹹陽宮……


    頭頂懸著的琉璃燈火照亮了整個大殿,雖然此時外麵已經接近子時了,可大秦的主人嬴政依舊在批閱奏疏。


    在他麵前,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袍中的身影跪在那裏陳述著。


    盡管這樣明亮的環境讓習慣於黑暗的他渾身的不自在,可此人卻絲毫不敢有任何異動。


    待到他說完,嬴政手中的毛筆懸停在了奏疏之上,緩緩地抬起了頭,森寒的目光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影密衛頭領:“墨家是這麽迴應的嗎?”


    “迴王上,是的。”


    “不識抬舉!”嬴政冷哼一聲,再度低下了頭:“趙高!”


    “奴婢在!”


    “傳詔,命楊端和率五千精兵包圍農具作坊,一應工匠悉數下獄。命廷尉府逐一審查,凡墨家弟子,凡泄露農具製作方法者,一概以裏通外國之罪論處!


    無罪者……”


    說到這裏,嬴政停頓了一下,再度道:“釋放!”


    趙高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意外,顯然沒想到王上竟然沒有采取連坐的製度。這是為了刻意針對墨家嗎?心中雖然疑惑,但趙高的反應很快,迴答了一聲遵命。


    隨即,嬴政繼續抬頭,看向了趙高:“羅網對於燕國獲得農具製作方法一事,沒有任何消息嗎?”


    趙高神色微微一頓:“啟稟王上,藍田作坊及其附屬產業,羅網一向沒有涉足。故此,對於機密外泄一事,羅網並不清楚。


    但對燕國監控失策,的確是奴婢失職。”


    “是嗎?那就去領罰吧。”


    “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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