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握住的手臂抖得厲害,恐懼似乎能透過皮膚傳過來般,池律胸口驟然痛了一下,腦子還未做出反應,人已經被他拽進懷裏了。


    手臂牢牢將人圈住,池律低頭貼著他的發頂,低低道:“不怕,不怕....”


    唐鬆靈臉龐緊緊貼著池律胸口,唿吸急促,手腳並用往池律懷裏縮。


    他似乎想說話,喉間咕噥著,但一張嘴隻有一聲急過一聲的喘息。


    池律收緊手臂將他牢牢箍在懷裏,突然想起他後腰還有傷,又不敢太用力。


    “不害怕,有我在....”


    “不怕了...”


    他騰出手一下一下順著唐鬆靈的背,低頭輕吻著他的發頂輕聲安慰著,可想到他為什麽怕黑,又痛得心都快痙攣了。


    等眼睛能適應當下光線時,唐鬆靈也漸漸平靜,池律撥了撥他額前汗濕的碎發,輕聲問:“好點了嗎?我去開燈。”


    “不!”唐鬆靈急喘著氣道:“在等會兒,就一會兒.....”


    “....好。”


    四周漆黑又安靜,因此近在咫尺的心跳和氣息都變得清晰,他們都沒用動,就那樣擁著。


    唐鬆靈閉上眼睛,屏息細聽敲擊在耳邊的心跳,很久,才沙啞道:“不是說迴家睡嗎,怎麽來這兒了。”


    “你沒在家,我迴去幹什麽。”


    唐鬆靈唿吸凝住,剛平息下去的心跳又變快,他想問池律什麽意思,又不敢問,怕得到的答案和心中期盼的不一樣。


    能騙騙自己也是好的,有時候人也要學著給自己點甜頭。


    良久,唐鬆靈覺得自己實在無法繼續在池律懷裏賴下去了,才道:“開燈吧....”


    說完,不等池律反應,就退開身。


    本來暖熱的胸口瞬間變涼,池律的身體不自控得縮了一下,黑暗中條件反射去拉唐鬆靈的手指倉惶收迴。


    “啪”一聲輕響,燈亮了。


    床頭燈不似頂燈那般刺眼,是很柔和的暖黃色,池律望向退到床另一邊的人。


    剛還抓著池律不放手,燈一亮,又變得膽怯拘謹。


    唐鬆靈怕自己。


    意識到這一點,池律眼前黑了一瞬,他向唐鬆靈伸手,沙啞道:“鬆靈,過來。”


    唐鬆靈垂著的眼睫抖了下,迅速看了眼池律又移開視線。


    池律伸著的手微微發抖,“過來.....”


    沉默幾秒,唐鬆靈動了動,朝池律挪過去。池律將手背在他額頭上貼了會兒,道:“燒退了。”


    “嗯。”


    “快睡吧。”


    “那你呢?”


    “我陪著你。”


    “不行。”唐鬆靈有些著急,“你不能再熬了,我知道昨天晚上你也沒睡。”


    池律驚訝道:“你怎麽....”


    “我知道你在旁邊,我能感覺到,但就是醒不來。”他說著,低頭看了看,一翻身從床上下來,“你睡床吧,我睡沙發就可以。”


    “.....”


    見池律不說話,又趕緊道:“真的沒事,我睡沙發好多年了,有經驗,不用擔心我。”


    池律眼中倏然閃過一抹痛色,沉聲道:“聽話。”


    唐鬆靈梗著脖子在原地支棱了一會兒,到底頂不住池律沉沉壓過來的眼神,又可憐兮兮躺到床上。


    他一點不困,白天輸液躺了一天,掐著手指頭算池律走了多久,晚上打電話那會兒其實很盼著池律來醫院,這會兒池律人就在跟前,他更沒心思睡覺,豎著耳朵聽衛生間洗漱的動靜,覺得那水流聲讓人安心得很。


    直到人躺在沙發上,唐鬆靈又趕緊翻身麵向池律,一錯不錯得盯著人看,他眼下的烏青和冒出的胡茬,看得唐鬆靈心裏酥動不已。


    但又怕燈光影響池律睡覺,盯著看了幾分鍾把床頭燈關了。


    沙發上的身影動了下,好像在轉頭往這邊看。


    “怎麽關了?”


    “開著你睡不好。”


    那邊沉默片刻,道:“沒事,開著吧。”


    “.....為什麽啊?”


    “你怕黑。”


    唐鬆靈愣住,心輕輕頂了下胸口,“有你在,不會怕。”


    “好。”


    好是什麽意思,同之前那句話一樣,他也不去問,至少是個表示肯定的詞,不錯了,他要得不多。


    第136章 四月十五


    第二天接到白心電話的時候,池律正在陪唐鬆靈吃午飯。


    他掃了眼手機來電,把唐鬆靈吃剩的餛飩的兩口吃完,出去時仔細關上房門,快步走下樓坐進車裏,才給人迴撥迴去。


    “喂,白姐。”


    對麵也不嗦,直接說:“確實查到點東西,這賀廉是個五毒俱全的家夥,但他那次倒台也確實是有人想弄死他。”


    “怎麽說。”池律望著前擋風玻璃,沉聲問。


    “舉報他的人在同一天向公安機關,檢察院和法院三個單位同時投遞證據,且很精準避開平時與賀廉來往過密的領導,為了以防萬一,這個人還向各單位領導人和與賀廉有摩擦的幾位高官直接投遞,影響巨大且惡劣,根本捂不住。”


    白心頓了下,又道:“賀廉是個謹小慎微的,這人能把他揪出來,是順著一個情人的線順藤摸瓜摸到的。”


    池律看著前方的眼珠一動不動,問:“查到這人是誰了嗎?”


    “沒有,對方沒有透露任何身份信息,郵箱地址是海外的虛擬號,不過也有線下,公安局門口有拍到,是個身高180左右的男人,看不出年齡,包得特別嚴實。,什麽都看不到。”


    “文件袋上有指紋嗎?”


    “沒有,這個人很謹慎,什麽有效信息都沒留下,而且,賀廉的案子前後不到一個月,處理得太快了,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謝謝白姐,辛苦了。”


    池律掛掉電話,擱在大腿上的手慢慢收攏,握指成拳。


    雖然已有預料,還是為對方歹毒又縝密的心思心驚不已,突然覺得可笑,他就是談個戀愛而已,竟然這麽多人牽涉其中,布棋兩年隻為一朝得勝。


    窗外不知何時響起嘁嘁嘈嘈、綿延不絕的雜音,聲音雖小,卻勝在龐大綿密,整個天地都被裹挾在這種細小而嘈雜的聲音裏。


    池律失焦的眼睛漸漸凝聚起來,落在剛砸在前擋風玻璃上四處濺飛的雨滴。


    下雨了。


    越來越大,越來越急,起先砸在車上的劈裏啪啦的聲音,逐漸變成轟隆悶響。


    不期然的,池律突然想起剛迴國下得那場大雨,雨勢滂沱像要淹了這座城市,他在一道炸響的驚雷下看到唐鬆靈帶著擦傷的青白的臉。


    當時還以為自己早已風輕雲淡,可以坦然處置那場大雨中的重逢。


    現在想來,覺得自己幼稚得很,那時候每月越初都會頻繁看手機短信,連白心都能察覺他的焦躁,問他在等什麽人的信息。


    他確實在等信息,隻不過等的是一條還款信息而已,還記得最後一次直到零點都沒等到,那天晚上他睡一小時就得醒一次,醒了第一時間就看短信來了沒有,後來沒等到的那幾天他天天做噩夢,差點就去掛精神科了。


    雨聲漸歇時,池律才動了動僵硬的四肢,恰在此時,擱在扶手箱上的手機響了。


    視線落在來電顯示上,在電話掛斷之前才伸手按下接聽鍵。


    “喂。”


    “律兒。”對方隻喊了一聲,立刻察覺的池律聲音不對,“感冒了嗎?嗓子怎麽啞了?”


    “沒什麽。”


    “你就知道敷衍,天氣預報上最近幾天都有雨,你出門多穿點。”


    池律看著前方,目光沉重,並未出口迴應。


    “.....律兒?”


    “打電話有事?”


    “沒什麽,就問你這周周末迴家裏來不。”


    池律沉吟片刻,道:“今天吧,正好我也打算迴來。”


    “真的?”秦玉賢語氣中透著喜悅。


    “嗯。”池律問,“我爸在家嗎?”


    “你爸去單位了,一會兒就迴來。”


    “好。”


    池律到家的時候,池肅剛進門不久,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他雖已年過半百,卻仍不顯老態,身姿挺闊,不見半點佝僂。


    池肅察覺到停留在身上的視線,從書中抬頭,看清來人,臉上雖還是嚴肅的,但不再冷硬,更暖幾分。


    “迴來了?”


    池律沒接話,附身坐在離門最近的沙發上。


    池肅的眼睛未曾離開池律,注視片刻,道:“把外衣脫了吧,都被雨下濕了,去擦擦頭發,不然一會兒該感冒了。”


    池律這才開口,“不用,我很快就走。”


    “這麽著急?”


    “嗯。”


    池肅眼神頓了頓,停在池律那張從進屋就沒有任何波動的臉上,似乎和平時並無差別,但那雙太過漆黑的眼睛讓人看著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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