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說的隻有這麽多。”


    “.....你迴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話音隨著門鎖的脆響一同落下。


    唐鬆靈看著眼前緊緊閉起的門,心想果然還是這樣。


    他本應該立刻走的,但私心還是想再呆一會兒,想離他更近一點,隔著一堵牆算什麽,之前隔了七年他都挺過來了。


    今天跑了一天,腰疼得已經失去知覺,唐鬆靈找了個牆角蹲下,費力得伸手垂著後背。經過前幾次,他明白想要達到目的還得很長時間,就把會所陪酒的工作給辭了,已經做好每天來頤庭府蹲點的準備,但願不要被門口盡職盡責的保安抓到。


    他亂七八糟得想著,不知不覺竟開始大瞌睡,就在身體接觸地麵的前一秒,耳邊突然爆出一聲低喝。


    “唐鬆靈!”


    “嗯?”唐鬆靈猛地清醒,條件反射地伸手撐住地麵,不想這一下直接扯到腰傷,額上瞬間滲出冷汗。他來不及緩過劇痛,咬牙硬站起來,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走,那個....我說的話你再考慮下,明天再來找你,拜拜。”


    他著急走人,連電梯都沒來及坐,一轉身鑽進消防通道,留下臉黑透了的池律。


    接下來幾天,唐鬆靈果然如自己所說的那般,不管池律什麽時候迴來,都能在門口看見他。


    不過唐鬆靈有些苦惱,因為池律徹底不搭理他了,每次迴來眼神都不往他這邊偏哪怕一寸,好似沒看見他怎麽大個活人一樣,徑直開門進去,很多時候唐鬆靈隻來得及叫一聲他的名字,門就已經被拍上了。


    硬要說有什麽變化,那就是池律臉色一天比一天冷,每次唐鬆靈一看他那雙眼睛,就覺得比在寒冬臘月裸奔都冷。


    早上六點,國貿酒店。


    厚重的遮光窗簾緊緊合攏,房間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這個點本還是安睡的時間,但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很不安穩,頻繁翻身,隨著唿吸,被子上下起伏的微小節奏很不穩定,時緩時急。


    池律眼睛緊閉,但眉心微皺,如玉一般的臉上隱隱透出幾分燥意,眼睫偶爾顫動,透出幾分不安和躁動。


    不多時,他猛的張開布滿血絲的眼,直愣愣瞪著天花板,好久,長長唿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簡單洗漱了下便匆匆離開酒店,似有什麽要緊事,步履有些匆忙。


    昨天晚上有個應酬,結束時已經淩晨三點,便索性在酒店歇了。


    他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關了所有的燈,但半個小時、一個小時過去,意識還是清醒的。


    有些東西憋在胸口,他不敢去看那是什麽,但這東西鬼魅一樣如影隨形,不管他是忙著還是閑著,說話、做事、吃飯、放空,那個東西就在他心裏,發泄不出來,隻能越積越多。


    司機應該還沒醒,池律也不想無故擾人清夢,就在路邊隨便叫了輛出租車。


    六點半的頤庭府彌漫著薄薄一層霧,濕漉漉的,遠處傳來清潔工清掃的聲音。


    池律抬手接住頭頂蕩下來的落葉,指尖撚著文理清晰的表麵,一時心頭怔怔。


    秋天了。


    明明知道今天早上應該在酒店洗漱吃完早餐直接去公司,或者去公司洗漱,然後按部就班地上班,但他還是迴來了。


    電梯“叮”的一聲,池律迴神,門開了。


    他抬腳跨出電梯,像是已經向那個角落看了千萬遍,他自己還沒反應,眼睛已經下意識看過去。


    他又聽見“咚”地一聲,伴隨著一股在血液裏流竄的隱痛。


    皮鞋扣在地麵上的聲音被刻意壓輕,隨後那雙鋥亮的皮鞋停在縮在角落的人麵前。


    池律低頭,細細看著。


    他好像特別疲憊,腦袋軟軟得歪在膝蓋上,嘴巴被臉上的肉擠得嘟起,竟顯出幾分乖巧,黑眼圈很重,身上還穿著外賣馬甲,前天剛下完雨,天氣驟涼,他似乎很冷,用胳膊緊緊摟著自己縮成一團。


    他歪著腦袋時露出的一節脖頸,後頸有一塊凸出的骨頭。


    池律胸口用力起伏了下,釘在唐鬆靈身上的眼神越發暗沉發狠,似要把這人吞吃了般,這段時間盤踞在胸口的沉鬱和煩躁在沉默中達到臨界值,下一刻,爆發在身體的每個角落,辛苦維持的理智終於斷裂。


    彎腰猛地提起睡夢中的人將他抵在牆上,瞪著血紅有的眸子低喝:“唐鬆靈!鬧夠了沒有?!”


    他隻覺得胸腔驟然竄起一把烈火,似要將他的內髒和靈魂都燒成灰,他想要把所有憋在胸口宣泄不出去的情緒都渡給他,讓這個不好歹的人好好嚐一嚐曾經自己經曆過的痛。


    唐鬆靈陡然驚醒,但乍然醒來,導致他一時半刻搞不清狀況,隻是看著那雙滿是血絲的狠厲的眼睛下意識覺得心疼,抬起手撫上眼角,怔怔道:“你怎麽了....”


    池律沒想到他還敢碰自己,眼尾猝不及防傳來的冰涼觸感讓上一秒還狠狠瞪著人的瞳孔,驀地縮了下,顫動不已。


    明明那麽冰涼,池律卻像是被燙到一樣立刻鬆開手,迅速往後退了兩步。


    他的舉動讓唐鬆靈從半朦朧狀態清醒過來,有些無措地收迴手,指尖不自覺得輕撚,想要留住那點快速流逝的溫度。


    池律的冷靜終於崩裂,他站在兩步之外唇角顫動,半天說不出話。


    “對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正說著,唐鬆靈突然用力嗅了下空氣,有淡淡的酒氣,“你喝酒了?頭痛才好沒多久,你......”


    “關你什麽事?”池律像被刺激狠了,又撲將上來揪著唐鬆靈脖領子狠狠抵到牆角,“為什麽?!你到底為什麽啊?”


    池律質問的聲音嘶啞淒切,從開始到現在問了無數遍為什麽,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想得到一個什麽答案。


    掐在脖頸間的手冰得唐鬆靈狠狠哆嗦了下,艱難道:“你知道的。”


    池律咬牙,“我看不懂你啊唐鬆靈,你要逼死我才甘心嗎?”


    粗重的氣息捧在唐鬆靈臉上,他偏頭躲過池律太過狠厲的眼神,抬手握上他冰涼的手腕,說了一句完全不想幹的話,“你手好涼,快進去暖暖吧,以後還是少喝酒,不然又要頭疼了。”


    池律狠狠盯著,真想就這麽掐死他算了。


    “我要是今天不迴來,你打算等到什麽時候?”


    “等到你迴來的時候。”


    “那我要是一直不答應你的要求,你就打算每天都在門口等?。”


    “是。”


    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池律定定看了好久,神色越發複雜,隨後慢慢直起身,沉聲道:“那你可能得等一輩子。”


    唐鬆靈扯了扯嘴角,“一輩子算什麽,我願意,你要是想早點擺脫我,要麽答應我,要麽就隻能祈禱我那天突然死了。”


    話音剛落,池律驟然瞪著猩紅的雙眼爆喝,“胡說八道什麽?!” 他甚至連音量都沒控製住,狹小的樓梯間迴蕩著池律驚慌震怒的聲音。


    突然想起前段時間,也是在這個狹窄的樓道,唐鬆靈說起自己性命時那種毫不在乎,甚至有些厭棄的口吻。


    池律突然覺得冷,徹骨般的冷拚命往骨縫裏鑽,凍得他心都在打顫。


    這是自那天晚上之後池律第一次情緒失控,唐鬆靈被吼愣了,一時不知道哪裏又惹他生氣,但這樣的池律實在駭人,他踟躕了下,有些擔心道“怎麽.....”


    “閉嘴!”


    似不想再和他說話,徑直去開門,隻是按密碼的手指抖得厲害。


    在門關上之前唐鬆靈才迴過神,湊上去急道:“那個,你記得吃點東西再睡,不然胃會......”


    “砰”


    “........不舒服。”,唐鬆靈摸了下差點被夾到的鼻尖,把剩下的話說完。


    第112章 異國冷冬


    早秋已過,天氣驟然涼了下來,這幾天總是下雨,滴滴答答得沒完沒了,空氣似乎都發黴了。


    這座飯莊裝修風格雅致,精致的鏤空雕花,繪著朦朧翠綠的竹葉屏風,連窗戶都是竹子做的,很有世外桃源的安寧淡雅。


    隻是坐在裏麵的人無心欣賞,他偏頭看著竹簾外掉落的雨滴愣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對麵某公司老板將自己的項目資源合盤拖出,現在就差資金投入,本來雙方談得很愉快,也都有合作意向,隻是到最後收尾的時候,池律作為投資方頻頻出神。


    由於資金投入巨大,他親自約了好幾迴才約到池律,就指望他出資呢,結果現在人心不在焉,以為他不滿意了,但也不知道到底哪裏出了錯,急得鋥亮腦門上出了一層汗。


    “咳”一道刻意的咳嗽聲將池律注意力從窗外拉迴來。


    迴頭便見對麵老總熱切期盼又緊張得眼神,池律意識到自己走神,開口道了歉,隨手翻了翻之前已經看過的項目資料,道:“我很看好這個項目,有很大潛力,但主要是看陳總您怎麽做。”


    被叫陳總的人臉上升起喜色,趕緊點頭承諾,“您一定要把心放肚子裏,就是因為這項目好,才來找您合作的不是,絕對不叫您虧本!”


    “如果沒其他問題的話後續具體事項會會有人跟進,陳總放心。”


    “哎好好好,那..........合作愉快?”


    池律淡淡點頭,“嗯。”


    既然項目談成了,自然是聊點其他的增進感情以便後續合作,兩人聊了點不痛不癢的話題,一來一迴都喝了不少酒。


    陳總聊開心了,捋了捋自己那快遮不住腦門的頭發,往後一靠,麵上已有些醉意,沒了初時的矜持,膽子也大了不少,“最近圈子裏都傳開了,說池董喜事將近,池董公司勢頭又這麽猛,真是得意啊。”


    白心一聽話頭不對,趕緊給陳總使眼色,但他一時喝多了,得意忘形,已有溝壑的臉蛋染上紅色,哪裏還看得清白心的警示,繼續眯著眼笑道:“聽說對方是路家獨女,從小就有婚約,還一塊在海外讀了博士,在圈裏可是有名的一段佳話,真讓人羨慕啊,金童玉女,強強聯手,不知羨煞了多少人,以後更沒人敢在池董跟前拿喬了。”


    對麵跟陳總一塊來的總經理一看白心的眼神就知道事情不對,嚇得頭上直冒汗,怕他兩句話把剛談成的合作攪黃了,感覺端了杯酒湊上去,陪笑道:“池董您別見怪,我們陳總人就是這樣,特別好相處,人也大方健談,他一般對親近的人才會這樣,但素聞池董您為人嚴厲謹慎,若有不周之處,還望見諒啊,我呢,敬池董一杯,哦不!三杯”


    他說著,將杯子裏滿當當的酒一口灌下,又接連來了兩迴,這酒自然是好酒,度數高,後勁大,之前本來已經喝了不少,這三杯下去,也有點撐不住了。


    然而就算他再能說會道,池律的臉色還是迅速冷了下來,唇角緊抿,看得那總經理直冒冷汗。


    他不說話,一桌子人神經都開始緊繃,連那喝得醉意熏然的陳總也覺出不對勁,紅彤彤的臉呆愣,竟有些可愛。


    半晌,池律才冷聲道:“我們並沒有向外界放出要訂婚官方消息,而且我和路家也沒有要結親的打算,以後也不可能,這種謠傳聽聽便罷,不必當真。”


    他聲音很沉,伴著低低的震鳴,重重敲在在坐的每一個人心上,圈子裏都知道路家獨女一心撲在他身上,癡戀了許多年,人人都以為好事將近,不想現在他這麽明確直白的說出來,簡直是打路家的臉。


    白心也麵露驚訝,又想起近一個月池律似乎有些不對勁,麵上總是帶著燥意,周身感覺也較往常要冷,他看起來還是那個雷厲風行的池董,但就是覺得哪裏不一樣了。


    最近曉桐那丫頭在她跟前叫苦連天,還以為這有什麽大不了的,他不一直都這樣嗎,現在看來,確實有點為難曉桐了。


    但池律並不是個愛讓人下不來台的人,明確說過之後,對麵兩人連連致歉,他也不揪著人家不放,隻是後麵不知怎得,又喝了許多酒,他本是個不愛飲酒的人,每次都是點到為止,對方也不敢太灌他,因此曹海和曉桐基本上沒有要幫老板擋酒的情況,就衝這一點,曹海和曉桐表示還能為他當牛做馬八百年。


    可能是察覺到氣氛有些壓抑沉悶,對麵何總許是為了活躍一下氣氛,順便借此機會拉進關係,畢竟以後還有的是合作的時候,便笑著恭維:“我在職場摸爬滾打這許多年,還從來沒見過池董這般美玉一樣的人,以後誰能的池董青睞,那真是三生有幸。”說著目光落在池律光潔的手腕,道:“怎麽不見池董帶腕表?我那有一副剛得的名貴腕表,從瑞士運過來的典藏版,現在市場上已經買不到了,我瞧著池總就適合這種好東西,改天有時間我叫人給您送來?”


    池律有些迷醉的眼睛突然定住,表情微微凝瀉,捏著酒杯的指節因用力而有些發白。


    “謝何總美意,不用了,我不戴腕表。”


    何總眼露詫異,在他心裏,名貴腕表是一種身份的象征,上流社會人士的標配,居然還有不喜歡腕表的,卻是奇了。


    白心偏頭看向池律映著酒光的側臉,思緒突然飄到六年前的一個冬天。


    彼時她和池律還隻是普通同學,不是現在的合夥人。


    那時候池律比現在更加冷淡,不,不是冷淡,他拒絕和人交流,總是獨來獨往,在白心的印象裏,池律從來沒笑過,臉上總是淡淡的,沒有任何情緒,看人的眼神也沒有溫度。也從來不參加任何留學生聚會、華人交流會什麽的,唯一的活動就是健身,待在圖書館的時間比在家裏多多了,他經常學到半夜才迴來睡覺,一大早天沒亮就走了,因此很少有人能和他說上話,他和他導師的關係都比和同學熟。


    他很優秀,是那種很突出的,想忽視都忽視不了的優秀。那時候她想,他可能就是那種天生要發光的人,但相對的,他所付出的努力常人無法達到,因此沒多長時間,便吸引了一大批女生關注,有中國的也有外國的,他不與人交流的冷淡態度在女生眼裏那是酷,是沉穩,在男生眼裏那是裝逼,白心很早就知道他要被揍。


    果然,有天晚上往迴走的時候,遠遠看見一群人在雪地裏打架,粗略一掃,大概六七個人,池律個子很早,在一群歐洲人裏也很凸出,白心一眼就看見被圍在中間的是池律。她側身躲在一顆極粗的大樹後看著那群人打,大概十幾分鍾,那些人便橫七豎八睡了一地,忽高忽低的呻吟不絕於耳。


    在她準備上去將池律從那堆人裏撿出來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個身影搖搖晃晃站起來,慢慢挪著步子消失在風雪裏,除了腳腕好像扭到了,沒其他異常,至少離遠看是這樣。


    白心快步跟上去,遠遠墜在他身後,快到家門口時,那個高大的身影晃了晃,轟然倒在雪地裏,白心嚇了一跳,三兩步跑到他身邊,手搭在他鼻孔下試了半天才確定還有氣,這才看清他那副慘樣,那麽帥一張臉打的白心都快不認得了。


    她一個姑娘想把一個身高快一米九的拖進家門可不是件容易事,廢了好大功夫找了個推車才把他弄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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