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律將他上半身往上攬了攬,騰出一隻手拍著唐鬆靈發顫的背,但好像不管用,池律都做好要被他吐一身的準備,結果唐鬆靈突然深吸了幾口氣像是聞到了什麽,下一瞬拽住池律的衣襟,臉深深埋進池律胸口,急促但深長得吸著氣,過一小會兒就換個地方繼續吸。


    好半天,池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聞自己身上的味道,雖然不明白這有什麽用,但好在他似乎沒有起初難麽難受了。


    夜間行車還是比較順利的,不到十分鍾就到醫院了。


    “發燒了還喝這麽多酒,不要命了?”醫生看了眼剛從唐鬆靈咯吱窩拿出來的體溫計,皺眉道,“現在還不能掛點滴,藥最好也不要吃,等酒精代謝得差不多了才再說吧。”


    “可他燒的很嚴重。”池律麵色沉沉。


    “買個冰袋先給他物理降溫,這麽一直燒著人受不了。”


    “好。”


    即使半夜一點,醫院急診大樓仍然熱鬧得很,池律提著冰袋快速穿過門診大廳走向最角落的急診病房,快到門口時放輕腳步,輕聲推門進去,隨即便皺起眉頭。


    走時還端正的睡姿不知何時變了樣,被子被踢開,身體蜷縮著,可能是胃不太舒服,一隻手用力抵著腹部,腦袋深深埋在胸口,露出的額頭上密密布著汗珠。


    池律快步走過去,抬手在他額頭探了探,比剛才還燙手,他將踢開的被子蓋好,結果連一分鍾都不到,又被踢開,拉都拉不住。


    池律直起腰,站在床邊看不斷折騰的人,神色少見得有些複雜,半晌才又彎腰給他蓋被子,將邊緣細細掩好。


    果然,沒過多久又開始動,池律什麽都不幹就等他著踢被子,見狀一把按住,床上的人折騰了一會兒,見掀不開,便手腳並用掙紮得更劇烈。


    池律微微彎著腰,兩手撐在唐鬆靈身側,見他折騰得滿頭是汗,心頭猛的燒起一把無名火,他忍了忍,然而胸口像幹柴落了火星般,頃刻間成為燎原之勢,燒的眼眶都紅了。


    到最後,也不管唐鬆靈聽不聽得見,肅聲喝道:“鬧什麽?!”


    沒想到這一聲喝問居然換迴唐鬆靈一點微弱的意識,他用手緊緊揪著領口,努力向後仰著汗濕的脖頸,唇瓣無聲張合著,半晌才費力突出兩個模糊得字節,“好熱.......”


    這聲似乎夢裏無意識地喃喃,還是立刻讓池律手上鬆了勁,但他很快便反應過來,繼續壓著被角不讓他掀開。


    “你發燒了。”


    但燒糊塗了的人哪能聽懂這些,他隻知道渾身難受得緊,被人束縛著,掙不開,逃不脫,竟委屈得眼角都有些濕紅。


    “......難受.......呃........”


    池律猛的閉了眼,不去看他的樣子,耳邊卻盡是唐鬆靈粗重燙熱的喘息,像這個人一樣,似乎怎麽都躲不掉。


    池律心中紛亂,他實在不知道該拿這個人怎麽辦了,以前也是,現在也是,對著這張臉,他試過無數次,都無法真正狠下心來。


    突然,一股燙熱伴著潮濕的觸感貼上臉側,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身體卻記得這個人的每一次碰觸,在觸上的那一瞬間像被人按了暫停鍵一樣,下一瞬,池律從掙紮中抽離,猛的睜眼,見唐鬆靈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癡癡得看著他。


    那雙本因發燒布滿紅血絲的眼,此刻盈滿淚水,定定望著附在上方的人,唐鬆靈張了張嘴,還未出聲,眼淚去先滾落。


    “.........是你嗎?”他輕淺地笑了下,可眼裏滿是痛苦,手掌貼在池律臉側輕輕摩挲,眷戀已極,“你是不是恨極我了,連我的夢裏都不肯來,要好久好久,才能夢見一次。”


    “好想你。”


    他突然長長歎了口氣,神色黯然道:“這次就多呆會兒吧,好不好?”


    池律早已愣在原地,漆黑的瞳孔微微顫動著,壓在被角的指尖因用力變得蒼白,他胸口劇烈起伏了下,顫聲問:“你說什麽?”


    他一出聲,唐鬆靈眼眸微微睜大,像是覺得不可思議,“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之前夢到你,總是什麽都不肯說,隻是看著我.....”他張了張嘴,淚珠一顆顆砸進枕頭,竟是委屈得不像樣子,“一直都不理我,又不是真的,為什麽不肯和我說說話呢?”


    池律胸口用力起伏著,這段時間斷斷續續的頭痛變得更加鮮明劇烈。


    他不敢放任自己去相信聽到的每一個字。


    他覺得抵觸,抗拒,想要逃離。


    七年前抽筋拔骨,將心髒每一滴血都瀝幹的痛楚他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他不知道唐鬆靈說出這些到底是因為睡夢中陷入七年前的過往,還是其他什麽原因,都不想再探知了。


    唐鬆靈走後他大病了一場,整整兩個月無法正常生活,但時間確實能愈合一切傷口,他將那些過往深深埋藏起來,自此再未想過情愛,也從未想過走迴頭路。


    他隱忍著,片刻後,心裏翻騰的情緒漸漸冷卻,再睜開時,眼底歸於平靜,似乎剛剛那洶湧翻騰的掙紮隻是錯覺,他又迴到那個冷靜鎮定得狀態。


    唐鬆靈也沉沉睡去,似乎剛剛那一睜眼隻是池律的幻覺而已。


    第105章 南柯一夢


    夜半急症大樓淩亂的嘈雜聲透過不怎麽隔音的門板傳進病房,襯得狹小的空間更加安靜,壓抑又冷寂。


    池律站在離病床不遠處,視線落在有些劣質的一次性藍色被套上,神色有些掙紮和猶豫,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做到這一步,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明白他們真的結束了不是嗎?


    曾經掙紮過也挽留過,為了這個人他拚盡全力讓自己強大起來,隻願能夠為他在這個渾濁汙糟的世界撐起一片保護傘,就差撕開胸膛給他看那顆寫滿‘唐鬆靈’的心髒,到最後還是抵不過一句“正常生活”。


    一切都成了笑話。


    於是他將自己剝皮抽筋,用刀將身上每一寸沾著唐鬆靈氣息的血肉剔除,絞殺所有愛恨,剩下的縫縫補補,最終變得更加剛毅冷漠。


    過程很痛,但現在已經結束了。


    可剛剛唐鬆靈說什麽?


    我想你。


    這句話瞬間將他心中無端竄起的燎原怒火撲滅,理智即刻可歸位。


    周遭冷寂開始堆疊,凝固,壓得醒著的人喘不過氣。


    良久,他抬腳走到床頭,將搭在椅背上的外衣拿起,旋即轉身往門口走。


    他不想管了,至少,他覺得自己不該做到這個地步。


    可剛握上門把手,突然聞見一股濃烈的酒氣,是從他手臂上搭著的外衣上傳來的,這件外衣半小時前還裹在唐鬆靈身上。


    頓在門口的腳尖終是撤了迴來。


    果然,有些人後半夜開始鬧了。


    池律靠在椅子上假寐,半夢半醒間聽見“咚”的一聲,遊離的意識瞬間被這聲悶響扯迴來,一睜眼就看見唐鬆靈正抓著床沿掙紮起身。


    唐鬆靈意識混亂,所有動作都是動物的下意識行為,被酒精麻痹過的四肢綿軟無力,抓著床沿爬了一半又一屁股跌下去。


    “嘔......”


    這一屁股給他不堪重負的胃帶來強烈刺激,器髒似乎地震了一樣,積壓了一晚上的酒水海嘯般,瞬間被抽搐收縮的胃擠壓到嗓子眼。


    眼看要吐到地上了,池律眼疾手快一把抓過垃圾桶放在他漲紅了的臉下,下一瞬,狹小的病房漫開一股難聞的酒氣。


    “嘔......”


    池律起身走到他身邊蹲著,一下一下撫著唐鬆靈痙攣顫抖的背,但好像沒什麽用,他仍然抓著垃圾桶吐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胃都吐出來才好,脖頸上爆起根根青筋,不出兩分鍾額前就浮起細密的汗珠。


    好一會兒,劇烈的嘔吐聲才漸漸地小了下去,不像吐幹淨了,倒像是這人渾身力氣用盡,沒勁繼續吐了。


    掌下的肩背比記憶中更瘦更薄,池律撫順的動作下意識放輕。


    “好些了嗎?”


    剛問完,坐在地上抱著垃圾桶的人渾身一鬆,軟軟地倒進池律懷裏。


    唐鬆靈瘦薄的後背嚴絲合縫貼在他懷裏,下巴微微揚起靠在池律肩頭,鼻尖剛好蹭在身後人脖頸上。


    不正常的體溫和脖頸間浮動著的燙熱氣息,燙得出來心髒輕微瑟縮了下,他猛的閉上眼,胸口用力起伏著,片刻後才又睜開,開口時聲音幹澀低啞,“還難受嗎?我去叫醫生。”


    好久,唐鬆靈才有了點反應,但剛剛猛烈的嘔吐將他全身力氣都消耗完了,隻微弱的發出一點氣音,“想.....咳咳,想上衛生間......”


    池律扶著唐鬆靈艱難起身,見他站穩才鬆了手,手臂卻仍然虛虛護在他腰側,怕一不小心這人就趴地上。


    好不容易把他弄到衛生間,池律往後退了兩步站在門口的位置,準備隨時抓住他有可能栽倒的身體,然而唐鬆靈這迴倒是站得穩當,自己搗鼓半天,突然委屈又急迫道,“怎麽解不開,呃.....”


    池律一貫平靜的表情終於出現一絲裂縫,他就是想破腦袋都沒想到幫前男友脫褲子放鳥這事會發生在他身上。


    直到唐鬆靈聲音裏都帶上哭腔了,他才挪動有些僵硬得身體上前。


    “轉過來。”


    唐鬆靈這會兒被尿意憋得眼前發暈,哪還管得了別人說了什麽,隻低頭和一個勁兒得和自己的褲拉鏈鬥爭。


    池律看不下去,抬手握住他發紅了的手指,“別摳了,我來。”


    說完不等唐鬆靈反應便將他轉過來,蹲下身看了看,拉鏈被弄壞了,歪斜著卡在上邊,那處也因強烈地排泄欲望而硬邦邦地戳著。


    池律皺了下眉,隨即力道強硬地將唐鬆靈還攥著拉鏈的手掰開。


    劣質地金屬材質製成的咬扣並不那麽精密,拉鏈中間有些齒扣已經掉了,看樣子之前就經常罷工。


    這扣子著實不好弄,池律掰了半天,唐鬆靈大腿突然靠在一起蹭了幾下,頭頂傳來唐鬆靈急迫的聲音,“快....我、我不行了,要......”


    “忍住。”


    眼睛在那個歪歪扭扭就是不開的拉鏈上定了定,正常辦法是弄不開了,池律揪著那兩片布料稍一使勁,拉鎖瞬間蹦了出去,好險沒直接蹦到他臉上。


    還沒來得及直起身,唐鬆靈就火急火燎一把抹下褲子開始放水。池律猛的後退兩步,偏過臉看向門外,眼神幽暗又冷冽。


    這荒誕又可笑的一幕和當年高度重合,而當時他們在幹什麽?那時的唐鬆靈一雙攝人心魄的醉眸裏滿是深情。


    他說,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


    “怎麽拉不上......”馬桶邊上的人口齒不清地嘟囔道。


    池律迴頭,“壞了。”他走過去扶著唐鬆靈微晃的身體,“不要拉了,迴床上躺著。”


    唐鬆靈果然聽話,手一鬆,寬鬆的褲子立刻做了個自由落體運動,堆在腳腕。


    “會掉.....”


    池律皺眉掃了眼,妥協般彎下腰,“手搭在我肩上。”


    唐鬆靈照做。


    “抓牢。”


    “好......啊......”


    “別叫。”


    “........”


    池律抱著他走至床邊,剛將人放到床上,唐鬆靈突然道:“這是醫院嗎?”


    池律表情變了變,道:“酒醒了?”


    不想唐鬆靈更本不聽他說什麽,或者他就沒聽懂,一把抓下還纏在腳腕的褲子,往旁邊一甩,光腳蹦下床,不想身體太虛,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


    見他這樣,就知道這人根本沒醒,耍酒瘋呢,池律無言,往旁邊一站看他折騰。


    唐鬆靈抓著床沿掙紮半天站起來,腿還直打哆嗦,人就已經開始往門口走,池律眉梢一跳,眼睜睜看他一把將門拉開。


    他下半身就穿著個內褲,柔軟的布料包裹著臀部,輪廓被勾勒得清清楚楚。


    房門大開,樓道瞬時響起一兩聲驚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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