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麽樣?我又不去,不就是垃圾。”


    “為什麽不去?”唐鬆靈眼裏已沒了初時得溫和,有些犀利地盯著池律問。


    池律移開視線,淡道:“不想去,沒有為什麽?”


    “那為什麽不和我說,提都不提一下?”


    “為什麽要提?我不去,有提的必要?”


    兩人之間的氣氛漸漸變得緊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吵架,旁邊觀戰的男生意識到自己好像多嘴了,兩口扒晚飯提著垃圾袋順門縫溜出去。


    唐鬆靈也意識到場合不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們先迴去吧。”


    池律站著定定看了他一會,道:“好。”


    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兩人卻都沒有吃飯的心情,一路沉默著迴了房子。


    唐鬆靈落後一步關上門,目光在池律背影上停頓了很久才走進去,將捏了一路的紙放在茶幾上,拉住收拾東西的人,將他帶到沙發邊坐下,深深吸了口氣,抬眼道:“現在能告訴我,到底為什麽不去嗎?這個機會真的太難得了。”


    池律放鬆身體靠在沙發上,像往常那樣自然而然地握上唐鬆靈的手腕,低頭靜默了會兒,像是在思索該怎麽解釋。


    半晌,他抿了下唇角,道:“沒有為什麽。”


    唐鬆靈胸口劇烈起伏了下,盡量平靜道:“既然沒有為什麽,就應該出國,你比我更明白這有多重要,你很優秀,而且完全可以更優秀,我不希望你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既然得到了這個機會就應該牢牢抓住,而不是任性,說不去就不去。”


    池律望著眼前的虛空,淡道:“我不出國也斷不會止步於此,你不要再說了,我不可能改變主意的。”


    唐鬆靈咬了咬牙,硬邦邦道:“理由。”


    池律轉頭望他,一個月前的晚上也有個人讓他給一個理由,連目的都是一樣的。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說過了,沒有理由。”


    唐鬆靈再也無法維持表麵的冷靜,蹭得站起來,聲音不自覺地抬高,“池律!什麽叫沒有理由?!到底有什麽是比你的未來更重要的?!”


    池律仍然在沙發上坐著,好像周圍的一切都不能讓他的情緒有任何波動,抬頭靜靜望著居高臨下滿麵怒容的唐鬆靈。


    說起來,這好像還是兩人在一起後他第一次這麽生氣,池律定定看了他一會,又垂下眼簾,聲音有些沉,“我做的決定為什麽一定要有理由?就像你說的,我就是任性,不可以嗎?”


    唐鬆靈愣住了,他像是不認識眼前人了一樣,不可思議得睜大眼睛。他認識的池律,從來和任性這兩個字不沾邊,他一直都是客觀理性的,可眼前這個人是誰,關乎前途關乎未來的重大決定,他說什麽?任性?


    嘴唇顫了顫,想說什麽,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他實在是不明白,這又不是什麽私密的事,池律為什麽不肯跟他講。


    半晌,終於澀聲道:“你.....到底怎麽了?”他有些慌亂起來,蹲下身將手搭在池律腿上,仰頭望著他道:“這次機會來之不易,我真的不希望你錯過,這是關乎未來的大事啊,我不想你十幾二十年後後悔,你不去,肯定有苦衷,給我說說,好不好?”


    池律垂眸,默默望著伏在腿麵的人,看著看著,又不自覺地抬手在他眼角蹭了蹭。


    他可以對任何人強硬,唯獨對唐鬆靈,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池律深吸了口氣,沙啞道:“我說了,你就不要再逼我出國了,好嗎?”


    唐鬆靈沒點頭也沒說不,隻定定望著他。


    池律閉了閉眼,緩緩道:“原因有兩個,我現在的學校在全國是頂尖學府,教育資源於我而言足夠了,我覺得隻要肯學,不會比去那邊差。”他說完,重新看向唐鬆靈,“還有就是,我......不想離你太遠。”


    話音剛落,唐鬆靈臉上的血色退的幹幹淨淨,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一直以來,他努力上進,除了為自己博一個好前程,為母親掙更多的醫療費,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想拖池律的後腿,就算不能幫到他什麽,至少不想讓池律覺得累,不想讓他一直拉著自己往前走。


    可是,他剛剛知道池律為了自己,放棄了進修的機會。


    到頭來,他似乎又成了最愛人的累贅,以前是苗韻,現在是池律。


    唐鬆靈在原地僵了好久,起身開始收拾行李。池律心中猛地跳了下,站起來拉住他,“你幹什麽?”


    唐鬆靈愣愣道:“我迴家。”


    池律唿吸滯了一瞬,一把將他拉過來 ,擰眉問他,“你鬧什麽?”


    “我沒鬧啊,我要迴家,和我在一起,你很累吧?”他眼眶浮起一層霧,將迷茫遮住,“為什麽呢?離我近的人,好像都不幸福,高中的時候,媽媽每次迴來都很憔悴。”他專注得望著池律,“你知道嗎?我們每次通話,你看起來都好疲憊,我不知道你這麽拚命,有多少是為了自己,又有多少是為了我。”


    眼眶再也兜不住淚水,順著臉頰滾落,“我不敢問,我怕知道心裏的那個答案,剛剛,就在剛剛,你已經告訴我了。”


    他聲音顫抖,帶著微不可聞的哭腔,像重拳一樣砸在池律身上,細細綿綿的刺痛從胸口漫開。


    他們站在這個社會的兩端,世俗與階級,都是攔在他們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但彼此從未放棄,都在用最大的力氣奔向對方,可每一次為了更靠近一點而做出的取舍,都讓對方痛苦不已。


    池律張開雙臂將唐鬆靈摟進懷裏,胸口艱難起伏著,“我不累,我們以後的生活,是兩個人一起創造出來的,怎麽會累?你說得對,我這麽拚命,確實是有你的原因,但這難道不應該嗎?我們都在為以後的生活努力,難道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嗎?”他用下巴蹭著唐鬆靈的發頂,“我知道你以前的經曆可能不太好,很在意身邊人的感受,但是千萬不要鑽牛角尖了寶寶。”


    “可....你放棄出國,也、也確實因為我啊......”


    池律低頭親了親他濕潤的眼角,“在別人看來不理智的行為,與我而言不及你一半重要,每個人的取舍不同,換做是你,你能拋下我去國外五六年嗎?”


    “五六年?”


    “對,這次如果出去,研究生肯定也會在那邊讀,而且很有可能是直博,那就更久了。我在國內同樣能看外國的課程,查閱外國的資料,可以去國外參加學術交流會,能幹很多事,為什麽非要舍近求遠,去爭那些名利呢?”他頓了下,又道:“當然了,國外和國內自然有很多差異,你放心,以後考研的話,我會優先考慮出國,那時候我們都有足夠的能力,想什麽時候見就能什麽時候見。”


    唐鬆靈緊繃著的神經慢慢鬆懈下來,澀聲問:“真的嗎?”


    “真的。”他笑了笑,吻幹他的眼角,“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唐鬆靈點了點頭,還要說什麽,肚子突然煞風景得叫了一聲:“咕嚕--”


    兩人都愣了一下,唐鬆靈本來還有些蒼白的臉瞬間泛紅,池律輕笑了聲,貼著他耳朵問,“還哭嗎?”


    唐鬆靈耍賴道::“別胡說,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哭了!”


    池律寵溺得親了下他,低聲道:“好好好,那剛是我的幻覺,哭的人是我。”


    某人臉上還掛著淚痕,理不直氣也壯道:“就是!我可是一條好漢。”


    “行,你是好漢,那好漢是不是餓了?”


    “有點......”


    接下來幾天,唐鬆靈把自己的作息調整到和池律同一個頻率。他們早上七點起床,很久沒用的大廚房又發揮了它的作用,吃完早飯,唐鬆靈背著書包和池律一起出門。


    池律不在的時候他便在圖書館邊看書邊等他,這個時候已經到期末考試的尾聲了,圖書館的座位比往常更難搶,往往要等很久才能等到,有時候圖方便,唐鬆靈便在書架上拿幾本書,找個角落坐地上看。


    池律有空閑的時候兩人會偶爾出去逛逛街,吃吃美食,一起起個大早去圖書館門口排隊,安靜地陪著對方看一天書,就像普通情侶那樣,平淡又美好。


    這短短的十來天,後來成了唐鬆靈在瀕臨絕望的日子裏的最後一道光,這是他祈求半生卻仍然失去的平淡歲月,然而這於他人而言卻是再普通不過的事罷了。


    第74章 戀情暴露


    十天之後,學校徹底放假,兩人也不再多做停留,池父池母長時間沒見兒子,想念的緊,老早就開始催他了。


    兩人在一個不起眼的十字路口分道揚鑣,各自迴家。


    國際機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位年輕女孩拖著小行李箱正快步往出站口走,不多時,彎腰鑽進等在路邊的商務車,車子無聲向前滑動,很快消失在車流裏。


    寒冬臘月,一大早,家裏就在張羅,秦玉賢幫著蔡姨在廚房呆了一上午,接近午飯時間,家裏來了客人。


    池肅和秦玉賢喜笑顏開,迎上去親切道:“快進來快進來!等你們好久了,怎麽現在才來?”


    三人被迎進屋內,秦玉賢拉過路政兒的手,滿臉笑意上下看了看她,衝路母歡喜道:“政兒這孩子真是越長越出挑。”說完又笑著看向路政兒,“你一直在國外念書,這麽久不迴來,阿姨可想死你了。”


    路政兒往秦玉賢肩上一靠,笑著衝秦玉賢撒嬌:“這不是一迴來就來看您了嗎?再說,您可別冤枉我,不是經常有打電話嗎?”


    “那哪夠啊,那麽遠距離,隻能在手機上看看。”秦玉賢歎了口氣,笑意淡了些,“你比你律哥哥強多了,天天也不知道忙什麽,離家這麽近也不迴來看看。”


    路政兒往樓上看了一眼,道:“伯母,律哥哥呢?怎麽都沒見他人?”


    說起他,秦玉賢的表情沒了之前的鬆快,“一大早就走了,叫也沒叫住,不知道幹什麽去了。”她歎了口氣,有些凝重道,“這孩子主意大,之前被院裏老師推薦為交換生,要去國外進修幾年,他死活都不願意去,我和你伯父輪流打電話勸他,也沒用,說是國內國外差不多,可愁死我.......”


    路政兒眉宇間不動聲色地暗了暗,口上卻道:“這有什麽,律哥哥那麽優秀,對他來說可不就是哪都一樣嗎?別生氣了伯母。“說著停了一下,似有些為難,”相信律哥哥一定有他自己無法說出口的苦衷吧。”


    她神情微妙,一副極力壓抑著什麽的樣子。


    秦玉賢表情變了變,“苦衷?”


    路政兒卻一副失言了的模樣,“哎呀,您別問了,我.....我也不知道啊....”


    她言辭模糊,似難以啟齒,話語間掩飾痕跡明顯,秦玉賢心中跳了一下,對麵坐著的池肅也不知何時停下閑聊,眼神犀利地望過來,一時寬大明亮的客廳陷入沉默,所有人都望著路政兒。


    她抬起頭,牽了下嘴角,又語氣輕快道:“哎呀,沒什麽啊,我真的不知道,他平時也不和我聯係,我也一直在國外,能知道什麽啊,猜的。”


    氣氛卻並未輕鬆多少,尤其是池父池母,麵色沉沉。


    用完午飯,出門時路政兒故意落後一步,果然,秦玉賢拉住她,笑著對前麵的兩位道:“你們先走,我和政兒這麽長時間沒見,怪想的,再和她說說話。”


    她被留了下來,秦玉賢將她拉到園中石凳前坐下,麵色凝重道:“你是伯母看著長大的,伯母一直都把你當半個女兒疼。”


    路政兒笑了下,“這我知道,謝謝伯母這麽多年的疼愛。”


    “那伯母問你的話,你要老實說。”


    “好,您問。”


    “你律哥哥平時都跟什麽人接觸?”


    “啊......我這兩年都在國外,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說他不肯出國是有苦衷,這麽說,應該不是空穴來風吧?”


    “我隻知道以前的,剛聽伯母說律哥哥不肯出國.....”說著,突然轉了話峰,為難道,“都是我瞎猜的,你千萬別亂想....”


    “沒關係,那你就說說以前吧。”


    路政兒微低著頭,像是有些難以啟齒,半晌,囁嚅道:“您還記得他說有個朋友,一直住在他之前租的房子裏嗎?”


    秦玉賢心裏猛跳了下,“記得,怎麽了?”


    “他和律哥哥的關係......非常非常好......律哥哥,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秦玉賢喉間發緊,問:“任何事?”


    路政兒點點頭。


    “........他們是什麽關係。”秦玉賢緊緊盯著路政兒,額上不知何時滲出一層薄汗。


    “我也不知道啊.....”路政兒含糊道,“哦不對,他們是朋友,男生之間,隻能是朋友啊,還能是什麽?”她抬起精致又純澈得眸子,看向眼前臉色發白的但美韻猶存的中年婦女。


    她又笑了下,看著秦玉賢,語氣天真道:“不過,能為朋友放棄這麽多,那還真是少見呢。”


    三九天最是寒冷,院子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了風,秦玉賢身上出了一層汗,刺骨的冷風順著衣領溜進去,像掉進冰窟一樣,寒意一寸寸滲進血液。


    晚上點燈十分,池律迴來了,他將背包放迴房間,又在客廳呆了會兒,還是沒見著人,便到廚房問正在準備食材的蔡姨,“我爸媽呢?”


    蔡姨停下手裏的活道:“聽說夫人身體有些不舒服,今天下午一直在臥室待著,沒下來過。”


    池律抬眼往上看了看,直奔二樓。


    推門進去時,迎麵撲來一股淡淡的藥味,秦玉賢背靠床頭坐著,池肅站在落地窗邊看著遠處,池律莫名覺得氣氛有些詭異,掃了眼床頭擱著的一杯黑漆漆的藥,輕聲道:“您生病了?”


    秦玉賢睜開眼看了看他,又閉上,“是啊,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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