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基本上沒住人了,黑漆漆的地上流淌著散發著惡臭的汙水。


    天暗了下來,窄小髒亂的巷子裏沒有路燈,在那些狹小陰暗的角落裏不知正滋生著多少罪惡。


    韓莊掐著唐鬆靈的脖子,將他像拎小雞仔一樣一路拎著走, 拐過下一個岔路口,手上猛然使勁,唐鬆靈被扔在牆上,發出肉體撞擊的沉悶聲,砸起一陣嗆鼻的灰塵。


    唐鬆靈抬起頭,左臉擦傷了,正往外滲著血。他抖著雙唇顫著聲問道:“你那些事我不會說出去,到底為什麽還和我過不去?”


    “嗯..讓我想想....應該是太無聊了?”


    唐鬆靈臉色更加蒼白,怎麽都沒想到是這麽個荒唐又可笑的理由。


    “你無聊...就來打我?”


    “是啊,你有意見?”韓莊嬉笑著,似乎又想起什麽:“哦對了,今天可不是我的主場,是我們大哥要和你玩。”


    說著往旁邊讓了讓,後麵的人也隨著他的動作往兩邊靠,站在人堆後的賀旗露了出來。


    他手插在兜裏,下巴微微揚起,垂眼看著倒在地上的唐鬆靈。


    賀旗就那樣懶散的站著,眸子深處的厭惡和太過濃烈的恨意從眼底迸射出來,牢牢釘進唐鬆靈的眼睛裏。


    唐鬆靈從沒在誰眼裏見過這樣沸騰且而沉重的恨意,微微愣了下,啞著嗓子道:“為什麽偏偏是我?”


    賀旗眼底的情緒劇烈翻湧了下,嗓音壓得很低:“因為....你是婊子生的。”


    唐鬆靈瞬間愣住了,微微睜大眼睛,隨即一股怒意條件反射般猛地湧上來:“你說什麽?!”


    “我說......你和你那個婊子媽。”賀旗微啟唇瓣,那幾個字似乎淬了毒,在唇齒間研磨片刻緩緩吐出來:“都、該、死。”


    話音剛落,唐鬆靈瞬間從地上彈射起來,猛地衝向賀旗。


    一開始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可賀旗站的太遠了,他還沒到跟前,就被一個身材寬大高壯的胖子一把揪住,一甩手仍在牆上,隨即被幾人死死按在地上。


    唐鬆靈掙紮著抬頭看向賀旗,眼睛充血泛紅,喉間發出嘶啞至極的嗚咽:“為什麽?你怎麽打我罵我都可以,為什麽要罵我媽?!”


    賀旗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將手從兜裏抽出來稍微活動了下,慢悠悠走過去一拳打在唐鬆靈臉上,不待他反應,飛起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


    這兩下完全沒有留手,唐鬆靈腦子裏響起劇烈的耳鳴聲,過來好一會兒耳邊還在嗡嗡作響,眼前漆黑一片,整個空間似乎都在扭曲旋轉。


    賀旗冷冷看著唐鬆靈,往後退了一步,冷聲道:“打。”


    剛才抓唐鬆靈的胖子早就手癢了:“哥,你跟這小雞仔廢什麽話,兄弟我好久沒練練了,你今兒歇著,我來。”


    一圈人圍著唐鬆靈,都站著不動等著看戲,那胖子三兩步走到跟前,飛起一腳就將縮著的唐鬆靈踹出好遠。


    口腔裏瞬間漫出一股血腥氣,上次胃被打出血之後就一直不太好,今天又來這麽一下,不知道還能不能好了。


    唐鬆靈挺佩服自己,氣都喘不上來,還有心情想些亂七八糟的。


    還沒緩過勁,又被揪著領子提起來,連閃躲的的餘地都沒有,腹部又狠狠挨了兩拳,胃裏瞬間產生劇烈的痙攣反應,接著附身不要命的吐著,像是要把內髒都吐出來。


    “嘖嘖,太不經打了,這才哪到哪?”


    兩個耳光應聲落下,整個腦袋都像一台出了故障的機器,劇烈刺耳的耳鳴響徹身體的每個角落。


    唐鬆靈意識有些不清了,眼睛掙紮著睜開一條縫,努力看著建築縫隙裏露出的一指寬的橘黃色太陽慢慢沉下去,意識模糊地想,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看它再升起來。


    其實活著有什麽好。


    隻是對不起奶奶和媽媽的期望,心有不甘罷了。


    這場暴力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才漸漸止息。


    月亮高高懸起,明明是殘月,卻亮的驚人。


    廢棄的城中村沒有燈光,霜白的月光鋪了一地,輕輕蓋著躺在拐角處的小小的身影。


    地上趴著的人半邊臉貼在一塊淺淺的小水窪上,烏黑肮髒的液體粘在臉上,沒貼著地的那半邊臉已經高高腫起,身上的衣服髒亂不堪,能清楚地看見上麵印著的腳印。


    少年無意地識呻吟了一聲,長長的睫毛抖了抖,緩緩睜開了。


    身體各個器官漸漸蘇醒,鋪天蓋地的劇痛隨之而來,唐鬆靈撐起一半地身子又跌下去,又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動。


    他抬頭向四周望了望,周圍一個人都沒有,賀旗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他甚至有些疑惑,自己居然沒被打死。


    唐鬆靈撐著身體爬起來,借著月光在地上摸索了好久才把散落在角落裏課本找全,塞進書包裏,提起沾了汙水的書包一瘸一拐地往迴走。


    抬頭看著月亮,他走著,月亮也跟著走,好似專程為了送他迴家似的。


    快淩晨三點,唐鬆靈才挪迴家,把髒衣服脫下來塞進洗衣機又洗了個澡才開始處理傷口。


    已經忘了這是第幾次,好像都有點習慣了。


    翻出上次沒吃完的消炎藥和碘伏,默默處理著傷口,疼的時候隻是小小的哆嗦著,卻咬牙硬是不吭一聲,臉上也不見有一絲表情。


    還好苗韻不在,這是唐鬆靈唯一感到慶幸的事。


    房間裏安靜的一絲聲音都沒有,唐鬆靈呆呆的坐在沙發上,許久都不曾動彈。


    心中的思緒紛亂異常。


    為什麽?


    為什麽賀旗會對他有那樣濃烈的恨意?明明前幾次韓莊那些人施暴的時候他都不曾插手,為什麽突然轉變態度?


    為什麽說苗韻是婊子?


    唐鬆靈腦袋痛的都快炸開,縮卷著身體漸漸在沙發上昏睡過去,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居然在慶幸,幸虧明天是周六。


    毫不意外,天還沒亮,唐鬆靈就發起來低燒。他雙眼緊緊閉著,喉間間或發出幾聲沙啞的夢囈。


    他好像一直在做夢,夢見自己又迴到了北方那個窮苦的小山村裏,奶奶將剛出鍋熱騰騰的苜蓿饃饃擱在案板上,拿了一個遞給他,渾濁衰老的眼睛裏滿是慈祥的愛意:“靈娃兒,快吃,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剩下的奶奶給你裝起來,路上吃。”


    唐鬆靈心裏生出朦朧的懼意:“我又不去哪為什麽要路上吃?”


    奶奶布滿厚繭和裂紋的蒼老的手撫上他白生生的麵龐,笑著說:“說什麽胡話,奶奶走了你要一個人留在這裏?”


    “您要走了?要去哪?”唐鬆靈猛得睜大眼睛,滿眼恐慌。


    奶奶沒說話,隻笑著看他,末了,慢慢歎了口氣,說:“沒人能一直陪著你,有些路總要你自己一個人走,不要害怕,總會好起來的。”


    周圍的一切開始碎裂消散,奶奶的笑臉隨著周圍慢慢裂開,最終變成點點星光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唐鬆靈目眥欲裂,嘶聲力竭地喊著:“奶奶!我想迴去!”


    “不!”


    唐鬆靈猛地睜開眼,胸口劇烈起伏著,臉上蒼白異常,覆了一層薄薄的虛汗,隨著他猛然起身的動作,順著臉側緩緩滑下去,身體整個被冷汗浸濕,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眼裏翻動著洶湧的驚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漸漸冷靜下來,慢慢找迴身體的控製權,感覺器官將劇烈的疼痛傳輸迴大腦。


    “呃.....”


    唐鬆靈微微彎下腰,抵禦著突如其來的痛意,想就這樣躺著算了。


    去診所的路上可謂非常艱難,渾身疼得好像再挪一步就要散架一樣。


    幾百米的路,唐鬆靈走了快半個小時才到,等醫生檢查完掛上點滴,整個人都虛脫了,輕微地發著抖。


    給他路過的護士偷偷拿眼角瞄唐鬆靈,他隻當沒看見,閉著眼睛靜靜躺著,琢磨了半天,想著下周的課是上不成了。


    歇了會兒摸出和他一樣飽經滄桑的手機,給穆寧發了個消息。


    [我下周前三天來不了了,你幫我去請個假吧。]


    [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消息剛過來,那邊像覺得發消息麻煩,直接將電話撥了過來,唐鬆靈猶豫了下,還是接了:“喂?”


    “下周為什麽不上課?有什麽事啊?”


    “身體有點不舒服。”


    對話對麵短暫沉默了一會兒,才傳來穆寧的聲音:“你怎麽聽上去沒力氣?”


    唐鬆靈費勁得笑了下:“不是說身體不舒服嗎?”


    “你在哪?我這會兒沒事,來陪陪你這病患。”


    “不用,我.....我自己可以。”唐鬆靈嚇一跳,趕緊道。


    穆寧聽著他明顯急於掩飾什麽的聲音,遲疑道“你是不是....碰見韓莊了?”


    “.......”


    “你在哪?”


    二十分鍾後,穆寧出現在病房門口。


    穆寧來的路上腦子裏過了一遍唐鬆靈的各種慘樣,等真正看見的時候還是被驚了一下。


    “怎麽迴事啊?怎麽搞成這樣?”


    唐鬆靈剛睡著,被穆寧明顯帶著驚愕的嗓音嚇了一跳,艱難地轉頭看了看,又閉上眼睛,無奈道:“說了別來了,非要來,嚇著了吧?”


    “不是,到底怎麽迴事啊?”


    唐鬆靈歎了口氣,疲憊道:“昨天下午迴去的時候碰見韓莊那些人了,不用擔心,很快就好了,我以後盡量躲著點。”


    穆寧雙眼通紅,走過去俯身看了會唐鬆靈,坐在床邊半晌沒有說話。


    唐鬆靈等了會兒,卻不見她出聲,稍稍轉頭一看,穆寧背對著自己,肩膀正細微抖動著。


    “對不起,都是我害的。”她聲音哽咽,不成語調。


    “沒事,是我自己倒黴。”唐鬆靈費力地笑了笑,想要安慰女孩。


    穆寧沒有迴應,兩人天天放學一起迴家,早都是老熟人了,不需要過多的語言去表達什麽。


    第18章 突發意外


    接下來的兩天,穆寧都陪在他身邊,倒水送飯,幫他看著藥袋。


    唐鬆靈再堅強,也隻是個還在上高二的十幾歲少年而已,他不敢告訴苗韻,隻有穆寧在旁邊陪著,才沒有那麽難挨。


    整整躺著修養了五天,才好了一些,至少露在外麵的皮外傷好了許多,看上去沒有那麽驚悚。


    後麵能走動了,才跑到醫院裏裏外外查了一遍,還好,除了胃出血,其他暫時還沒毛病。


    但是因著胃出血,前兩天隻能吃易消化的流食,五天下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本來一米七五的個子,看上去瘦小得隻有一米七零。


    星期四剛一進教室,就被路政兒大唿小叫著質問:“這兩天去哪了?給你發消息也不迴?”


    “哦,生病了,我有請假。”


    路政兒上下看了看唐鬆靈,點點頭說:“是瘦了許多,看你這虛的,怎麽突然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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