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區附近,唐鬆靈才認出路來,剛要開口告別,就聽見一道細小聲音傳進耳朵:“那個....今天謝謝你,能問一下你叫什麽名字嗎?我就住在附近,以後可以來找你玩。”


    唐鬆靈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其實一直有一股淡淡的恐慌和尷尬縈繞在心裏。


    他意識到自己即將認識來這裏的第一個朋友,心裏不免覺得高興,毫不猶豫自報家門:“我叫唐鬆靈,就在前麵那棟樓上。”


    小女孩低低笑了一聲:“你怎麽這麽幹脆就說了,不怕我是壞人啊?以後不要輕易向別人透漏信息了。”


    “.....哦。”一個鄉巴佬哪懂得這些,後知後覺的局促起來。


    “不過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叫穆寧。”


    八月正是蚊子飛蟲最多的時候,在昏暗的路燈下密密麻麻盤旋著。


    剛來城裏的憧憬和興奮已經被衝淡了,原來城裏並沒有他想的那麽好,那些黑暗陰冷的角落不知道藏了多少見不得人的秘密。


    唐鬆靈心裏很是忐忑,琢磨著一會要怎麽跟苗韻說自己光榮負傷的事。


    說起來,那明明是他自己的媽媽,卻總是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唐鬆靈拽了拽發皺的衣角,站在門前提起一口氣剛準備敲,門就從裏麵打開了。


    苗韻看著站在門外鼻青臉腫的唐鬆靈愣了下,又重重鬆了口氣,隨即轉身進屋。


    唐鬆靈捏著衣角抖抖索索跟進去,小心翼翼偷瞄苗韻臉色,不想苗韻突然迴頭看他,唐鬆靈驚了下,立馬移躲開目光。


    “過來,坐這邊。”


    唐鬆靈猶豫了下,挪過去,屁股隻在沙發上搭了個邊。


    “你緊張什麽?”


    “沒.....”


    “沒?臉上的傷怎麽來的?”


    “.......”


    “你才來第一天就把自己搞成這樣?我以後怎麽放心讓你自己呆著?”苗韻皺著眉,語氣不自覺加重了。


    “我....我迷路了,撞見幾個男生欺負女孩就....”


    “你還挺見義勇為?你有那能力見義勇為嗎?京城裏什麽人都有,萬一惹幾個身份不得了的,咱娘倆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以後不準再管閑事了聽見沒?”


    苗韻凝眉看著眼前唯唯諾諾的男孩,心裏的不安慢慢凝聚起來,又沉聲道:“你記住,咱們來這是為了上學,除此之外所有的事你都當看不著聽不見,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聽見沒?”


    “...記住了,對不起.....”唐鬆靈低著頭,悶悶的聲音傳出來。


    苗韻瞪著眼睛看見一顆顆水珠掉下來砸在他捏著衣角的手上,語氣不自覺的軟下來:“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麽,趕緊洗把臉睡覺去。”


    那天晚上唐鬆靈做了一個噩夢,夢裏那雙泛著綠光的眼睛裏翻騰著猙獰,粹煉出劇毒,直直刺進唐鬆靈的心裏。


    後來,唐鬆靈在絕境裏突然迴想起,原來這不僅僅是一場噩夢,而是他人生步入黑暗的開端,也是最後的結局。


    雖然中途被人短暫地從這個淬著劇毒的漩渦裏拉出來過,但最終還是自己先鬆了手。


    八九月的京城最高溫度能到四十幾度,窗外蟬鳴不斷,屋裏沒有空調,隻有一個用了不知道多久的風扇左右搖著頭。


    唐鬆靈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伸手將擋位又擰高了一些。


    自從那天晚上過後,唐鬆靈沒事的時候很少出門。


    就算要出,也會在太陽高懸的中午出去,走一走從家到學校的路,要倒幾班車,走多長時間路,都一一記著,反複確認。


    第一次看見一中的門他還是不可避免的被震撼了一下。


    他從來不知道一座學校可以修得這樣闊氣,前段時間的陰影似乎也被這氣派的校門衝淡了一些。


    唐鬆靈不知道苗韻一天在忙什麽,白天基本上見不到她人,有時候晚上也不迴來,就算迴來,也是一臉疲憊。


    他想過幫媽媽分擔一些,結果被果斷迴絕了,隻讓他好好念書,其他的事不要操心。


    苗韻從舊書市場買來幾本教材讓他先預習著,尤其是英語,鄉下不是很注重這方麵的教育,到時候上課肯定會比較吃力。


    她突然有點後悔把唐鬆靈弄到一中來。


    第7章 初次相見


    八月末,長長的假期終於收尾。


    苗韻給唐鬆靈買了兩身新衣服一個書包,都是地攤貨,但最起碼看起來不至於像個小收破爛的。


    剛升上來的學生基本都有家長陪著,隻有唐鬆靈是個例外,來來迴迴看了好幾遍指示牌和學校分布圖才找到地方,等到教室,大家都已經到齊了。


    唐鬆靈的出現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來的太晚,已經沒什麽好座位了,隻剩靠窗最後一排的兩個,後麵還放著個垃圾桶。他倒是不介意,這比鄉下動不動缺胳膊少腿的桌椅好太多了。


    窗外唐鬆靈叫不出名字的樹伸著長長的枝葉隨著微風輕輕刮擦著窗戶。


    一絲被高溫蒸騰過的草木腥味順著大開著的窗戶溜進來,陽光穿過茂密的枝丫投在嶄新的課本上形成閃亮跳躍的光斑。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開學第一天沒有晚自習,傍晚六點就放學了,公交站牌下全是學生,唐鬆靈本來個子就挨,擠也擠不過別人,隻能往後邊站了站,打算坐後麵幾趟。


    “嗨!”


    唐鬆靈正伸著脖子望前麵,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猛地被驚了一下,一會頭,看見一個女生正笑著看他,有些眼熟。


    “.......?”


    “我呀,穆寧,你不記得了?”


    唐鬆靈愣了下,終於想起那天晚上的女孩:“哦,你怎麽....”


    “咋倆太有緣了吧?我也是一中的,你高幾啊?”


    “呃....高一。”


    “太巧了吧?我也高一,不過你看著比我大哎。”女孩笑得一臉明媚,那天晚上的事似乎沒給他留下什麽陰影。


    “哦,我念書有點晚...”唐鬆靈不自在的撓了撓頭。


    “這樣...”穆寧思索了下,笑著說:“咱倆家離的得很近,以後一起迴家吧,我聽說高中都有晚自習,要到晚上九點多才下課,也好搭個伴?”


    “呃....好的。”


    “行,那說好了,以後下課等我哦。”


    “嗯好。”


    唐鬆靈糊裏糊塗得應著,後來,穆寧竟成為他高一階段唯一和他玩的還行的朋友。


    開學沒多久,就印證了苗韻的擔心。


    唐鬆靈明顯感覺的自己和同學之間的不同,城裏孩子的大方和自信,是他身上沒有的東西,以至於一開始和同學說話,都不敢看人家眼睛。


    唐鬆靈畏畏縮縮的眼神和氣質,將他和其他同學很明顯的區分開來,再加上城裏的孩子心智早熟得很,聽著他那一口帶地方特色的普通話,大家明麵上不說什麽,眼底卻都藏著鄙夷和不屑。


    平時有什麽班級活動,需要自己找隊員或分小組的時候,唐鬆靈往往是被遺忘的一個,無形中被排擠在群體之外。


    他已經是個十五六歲的大男孩,怎麽能完全察覺不到這些,時間長了,也漸漸地能看得出別人看向他時臉上一閃而過地輕視,隻有外班的穆寧願意和他說上兩句。


    唐鬆靈本不是個沉悶的人,卻慢慢的不怎麽開口,他把所有的精神力都用在學習上,但考試成績反饋給他的結果卻很不理想,以前在鄉下的時候經常第一,到了城裏,卻堪堪飄在中遊,這還是他熬夜苦戰的結果。


    他甚至生出了放棄的念頭,也許自己真的不是學習這塊料,還不如別念了,不要給媽媽增添負擔來的實在。


    但也隻是想想,苗韻平時不怎麽管他,但對他的成績卻關心的很。


    唐鬆靈以為自己要這樣苦熬三年,卻再高二文理分科,重新分班之後,人際關係上,發生了一個小小的轉變。


    這個轉變,都來自於他的新同桌,路政兒。


    唐鬆靈對她的第一印象是漂亮,是那種靈動又明豔至極的美。


    相處久了,就知道她心思細膩,很是開朗,卻不失穩重。


    她不像其他同學一樣總是有意無意的排斥自己,相反,隻要有路政兒在,遇到班級活動,路政兒從不會落下他,碰見有人為難唐鬆靈,她也會毫不猶豫的幫忙懟迴去。


    路政兒在班級裏很有話語權,一來二去,唐鬆靈似乎真被她帶進了這個集體。


    整個學校喜歡她的男生多到數不過來,對此路政兒很是苦惱。


    課間,唐鬆靈捏著書包裏幾封情書,瞄了眼還在做題的路政兒,欲言又止。


    路政兒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抬頭瞅了眼唐鬆靈:“老看我幹嘛?有事兒啊?”


    唐鬆靈麵皮薄,瞬間羞紅了臉,猶豫了半天還是把那幾個信封掏出來,伸到路政兒麵前:“給...給你的。”


    “你給我的?”路政兒嬉笑著看他,眼裏閃著促狹。


    “...不是,我不認識。”


    “唉...”路政兒幽幽歎了口氣,無奈道:“早說了不要收別人給我的情書,記不住啊?”


    “可是他們硬塞給我,我也沒辦法。”


    “那你扔掉,反正不要給我。”


    “不好吧...”


    路政兒瞪了一眼滿臉通紅的唐鬆靈,“有什麽不好?”哧了一聲笑著,“老娘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計較,扔了扔了。”


    唐鬆靈看了眼她從早上就帶著喜色的眉梢,心思微動,問道:“那麽多男生喜歡你,你都不為所動,是有喜歡的人了嗎?”說完覺得有些冒犯,立馬又說:“我隻是隨口問問,你不用在意。”


    路政兒卻並不生氣,合上習題,側頭笑著迴道:“怎麽,難道你沒有?”


    唐鬆靈一瞪眼,立馬搖頭。


    “你開竅也太晚了吧?”路政兒一臉不可思議。


    上課鈴響了,終止了兩人的對話,唐鬆靈的心思卻因為最後那句問話有些紛亂。


    仔細想來,他好像確實沒有什麽喜歡的人,對女生也完全沒有那種想法,也許,是真的還沒有開竅吧。


    一中的學生中午大部分時間都會離校,要麽有專門司機接送,要麽是住校的。


    隻有極個別家離得遠又沒住校的,就隻能自己帶飯。


    很不幸,唐鬆靈屬於極個別中的一個。


    晚秋時節天氣漸漸轉涼,唐鬆靈還穿著單薄的夏衣。


    他捧著剛接滿熱水杯子,走迴空蕩蕩的教室,從桌肚裏掏出一個夾了菜的饅頭,解開塑料袋邊吃邊往教室外走,結果腳下被不知誰掉的一隻筆絆到,手裏剛咬了沒幾口的饅頭脫手,“啪”一聲掉在地上。


    不巧的是旁邊就是垃圾桶,那饅頭打了個旋被垃圾桶擋住停了下來,一半還搭在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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