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開門營業,顧星煙明顯察覺出縣裏的人與以往有些不同。


    走在街上的老人變多了,而且全都是由子女攙扶著,一邊走,一邊噓寒問暖,時不時停下來,喘口氣,老人想買什麽就給買什麽。


    也有的人不打算出門,悄悄把自家大門開了條縫兒,往外張望,似乎在等著誰出現,忐忑又緊張。


    還有顧星煙眼熟的小攤販,昨天她去買了點特產小吃,打算給其他樓層的員工發福利,那攤主說好第二天多做些過來,結果都快晌午了,還沒出攤。


    每個出現在大街上的人,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不安的、心虛的、自信的、顯擺的……


    什麽都有,像是有什麽大事即將發生。


    上清道長把書放下,背著手往外走,打算隨便吃點午飯再迴來,就見顧星煙趴在玻璃上好奇地東看看西瞧瞧。


    他用浮塵點了下顧星煙的左肩,人卻是站在右邊,“掌櫃的,在瞧什麽呢?”


    說著,他模仿顧星煙剛才的樣子,誇張地東張西望。


    顧星煙已經是一名成熟的修真者了,哪裏會被他捉弄得到,頭也不迴一下,托腮,“你覺不覺得,今天的大家像是戲精上身?”


    “戲精?原來這世間還有這種妖怪?”上清道長露出感興趣的樣子,剛想要進一步追問,就被科普了。


    “這隻是個比喻,指表演很厲害的人,並不是妖怪。”


    “噢,好吧。原來掌櫃說的是德順縣人——”


    顧星煙聽他拖長了尾音,這才看他一眼,果然看到了“快問我吧”的表情,被逗樂了:“那敢問道長,這是怎麽一迴事呀?”


    上清道長抖了抖拂塵,仙氣飄飄和玩世不恭這兩種氣質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妖怪身上,怪稀奇的。


    “掌櫃若是感興趣,不妨請我吃一頓醉仙樓,如何?”說著,他也不等迴答,就推開門先出發了。


    “你這家夥,天天來我店裏蹭空調,還想讓我請吃飯?”顧星煙趁自動門還沒完全關上,跟著踏出店外,叨叨了起來。


    上清道長卻是頭也不迴地繼續向前走:“老朽今天算了一卦,掌櫃今日……”


    “啊,今天天氣不錯,適合外出吃飯,道長覺得醉仙樓如何?”


    “掌櫃今日會有一筆六兩訂單。”


    “承蒙道長吉言!”


    這些天裏,顧星煙跟上清道長混熟了,這廝在算卦方麵確實厲害,尤其是財運方麵,他能在上午算出今天整家店的總營業額,分毫不差!


    不過他算卦都是看心情,大家主要還是把他當成招財貓吉祥物來看。


    顧星煙就當是跟朋友出門吃個飯,她對這個世界的衣食住行很感興趣,這也是位麵穿越的樂趣之一呀!


    但好歹來這裏半個多月了,顧星煙也是認點路的,很快就發現上清道長在故意繞路。


    然後,在對方的刻意引路之下,她發現了整個縣城百姓不對勁的原因。


    就見一個麵帶虎須的中年婦人迎麵走來,正挨家挨戶地敲門,或是給身邊經過的路人發小木牌。


    “你,別演了,老爺子身有腿疾,不送去看大夫,跑來老娘麵前秀什麽孝順。本來就是個丙級,罰你再降一級,丁!”


    攙扶著老人上街買東西的年輕人被發了一張刻著“丁”字的紅牌。


    年輕人的表情閃過一絲怨毒,抓著老人的手驟然加重,讓老人痛得低吟了一聲。


    虎須婦人淩厲的目光掃了過去,那年輕人立刻乖得跟個鵪鶉似的,背起老人就跑了。


    “虎二,盯緊他。”虎須婦人不太放心,喚了一聲。


    “好的,娘。”身後跑出一道快如閃電的影子,就那麽靜悄悄地追上了那對父子。


    顧星煙用自己化神期的修為擔保,那影子分明就是一隻大老虎!


    “這位是虎妖嗎?”顧星煙問身邊的上清道長。


    上清道長含笑頷首,“大家叫她十八姨,以勸人孝順為修行,剛才跑出去的是她的兒子,以懲罰惡人積攢功德。”


    “哇哦,所以,十八姨就這麽挨家挨戶地……呃,發牌子?”


    “嗯,這是他們近幾十年想出的新招,每年不定期巡查評等級三次,然後匯總,公布當地三甲家庭和三丁家庭名單,鼓勵大家積極向善。”


    “難怪大家今天怪怪的,原來是教務主任來了,不對,居委會阿姨更形象一些。”


    上清道長歪了歪腦袋,暗自琢磨“教務主任”和“居委會”是什麽東西。


    這會兒,十八姨已經給五對路人發了牌子。


    雖然大家都在演,但真實情況又各有不同。


    有些人是亡羊補牢、欲蓋彌彰,有些人卻是故意到大街上顯擺,把整條街當成了領獎台,驕傲地收下十八姨發的“甲”級金牌牌。


    還有些人,心裏沒個數,自以為是地湊上來,結果才得了個“丙”級,被人看了笑話。


    “不對呀,十八姨,為何我的是丙級?我娘天天誇我孝順呢!”


    一個年輕人十分不理解,自己娘親身強體壯,每天喜笑顏開,就算沒有甲也得有個乙吧?


    “是呀,我兒最孝順了,您是不是拿錯了?”那人的娘親在旁邊幫腔。


    十八姨睨了他們母子倆一眼,見周圍也有很多人露出不解的表情,幹脆把這個當成典型案例。


    她揚聲解釋道:“孝順是個人的修行!你修你的孝,你媳婦修她自己的孝,你娘能過得這麽順心,你媳婦占了九成九,送你的零點一成,是因為你娶了一個很好的媳婦!懂了嗎?”


    母子倆當場愣住。


    旁邊圍觀的人裏,有人以過來人的口吻道:“哎,這是典型的不孝哦,孝順可不能外包給別人,媳婦兒也不行,人家也有自己爹娘要孝順呢!”


    “不懂的基本都是剛成親的年輕人,還有就是怎麽教都聽不進去的自私老鬼。我就不信這老婆娘年輕時候,沒聽十八姨對別人說過類似的話!”


    “道理咱都懂,無非就是溺愛親兒子,把媳婦當外人可勁兒使喚……”


    “我……我沒有!”那老婦人聽著大家的指責,趕緊爭辯,此時若是不發聲,她家可就沒有好名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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