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家的書房有一扇八邊形的木窗,鏤空雕花很是精美。


    知府小姐拿起自己最愛的書卷,站在木窗背後,側著腦袋向外看去,似是在迴味書中的某句詩詞。


    陽光落在她的臉上,有四分之一在背光麵上,明暗交界線勾勒出她的立體線條,又因膚色白皙,迎光那邊的臉龐被高光模糊了輪廓。


    不遠處,包括知府夫妻在內,還有不少貼身丫鬟管事全都屏住唿吸,感覺這一刻的小姐,在發著光!


    連天光都來成就她的美好,圓潤的臉型不再千篇一律,而是有了層次。


    周懷棠的聲音是這裏麵唯一不和諧的元素。


    “腰向後沉,上半身向前稍微傾斜,脖子向後扭,臉再側一點,沒拿書卷的那隻手盡可能向後。”


    光風霽月的知府小姐,後背全是汗,像個人偶一樣盡力配合。


    畫麵裏要想表現得自然,拍照時就得往不自然的角度去扭——這是擺拍的一個小技巧。


    旁人覺得好看的一幕,其背後,是知府小姐用盡力氣把自己扭成了麻花。


    這已經是她拍的最後一組照片,隨著自信心越來越足,動作難度逐漸加大,循序漸進之下,她完全被周懷棠帶動了起來,並不會覺得很難實現。


    更何況,努力的迴報是直觀可見的,她更加毫無怨言。


    “好,結束!小姐辛苦了!”


    知府小姐立刻垮了下來,扶著窗戶喘了兩口,扔下要給自己擦汗的丫鬟,繞到書房外麵去看拍攝成果。


    照相館眾人本就不低的待遇進一步提升,外頭隨時有人支著大傘,幫幾位大師遮擋午後的太陽,更有丫鬟捧著水果點心熱茶,直接喂進嘴裏都行。


    為了提高效率,李曉旭已經提前開始工作,每一組場景都有三四個動作,每個動作拍了兩三張備選,等知府夫妻選好,就現場開始修圖。


    知府一家全都圍在旁邊,看著本就滿意的照片在他的操作下變得更加完美!


    知府摸摸胸口,感激的話說了太多,以至於現在已經詞窮。


    前麵那些失敗的畫作,仿佛是老天爺故意派過來考驗他們的德行,知府一家寬厚待人,這才有了與照相館的相遇!


    這個世界的人很信因果,顧星煙都習慣了。


    不過,事出有因,她問知府:“大人,您是怎麽知道照相館的?”


    照相館坐落於德順縣,而知府家則是在州府裏,距離遙遠,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傳到這邊來呢?


    反正不可能是那盜版商,人家巴不得照相館銷聲匿跡,名聲都讓自己得了!


    知府認真道:“顧掌櫃,我剛才說的可不是假話!正是我們為人仁善,感動了一位大妖,所以他向我們引薦了你們!”


    “是哪位大妖?”顧星煙好奇忙問。


    知府也不藏著掖著,這個說出來反而是很有麵子的事,“是升卿大人!”


    顧星煙驚訝:“居然是他!”


    她還以為,上次跟升卿的一麵之緣已經了結!


    難道,“好事”指的是知府家這單生意?


    且不說,這一筆加急出差大單子價值多少兩白銀,光是這個人脈就有十足的含金量!


    而且,也是這一趟出行,讓她正好撞見了盜版衣服,那盜版的生意自然就被攪黃了大半。她什麽都不用做,就能看著盜版商自取滅亡!


    對知府而言,升卿的引薦同樣解決了一樁困擾他家很久的難題,也是一件“好事”!


    也就是說,升卿那廝用了一句話,同時還了兩邊的人情……


    顧星煙佩服得不行,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知府小姐坐在旁邊聽著,她現在心情很好,也不像剛開始那樣總是拿著團扇擋臉。


    她拉著景薇薇,聊了許多關於胖姑娘怎麽做妝造取長補短的小技巧,並讓身邊的丫鬟們統統學起來。


    景薇薇替好友不忿,忍不住多說了些跟吳悠荷有關的內容,提到服裝設計師的重要性,貶低隻會照搬、毫無創意的盜版貨。


    知府小姐已經徹底成了照相館的狂熱粉絲,雖然她依舊不願意穿別人穿過的,但她認同照相館員工的專業素養,期待以後能請吳悠荷幫自己設計幾件新衣服。


    “可惜我沒什麽閨中好友,不然,我就可以帶人去你們那兒做客了!真想看看,全都是琉璃做的窗子是什麽樣的?”


    顧星煙趁機推廣道:“咱們還有很多可以拍的!


    “比如小姐成親後,可以帶著夫君過來拍夫妻照;也可以帶著知府大人和夫人來拍全家福;


    “你要是養了小妖怪,我們也可以給你家妖怪做小衣服,拍合照呢!”


    知府小姐一想還真是,不過,那些都可以請人到家裏來拍,也不知道她以後有沒有機會,親自前往德順縣,看一看別人口中特別漂亮別致的照相館?


    距離傍晚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李曉旭趕工結束,得到主顧們的一致認同後,還得把光腦帶迴去,用店裏的設備打印成實體照片。


    於是,大家謝絕了知府一家留下來住一晚的邀請,帶著崔管事原路返迴德順縣。


    剛離開知府家,顧星煙卻有了新的主意,請崔管事帶他們去看一眼那家賣盜版衣服的店。


    崔管事見照相館眾人成了知府麵前的紅人,自然義不容辭,把自己了解的所有信息統統說給顧星煙聽。


    “那家店叫旺昭裁縫館,是上周新開的,所出款式與我們常穿的差別很大,剛開張那會兒還請了幾家花魁穿著樣衣遊街,風頭正盛。”


    眾人聽這名字有點別扭,古代有叫“裁縫館”的東西嗎?


    該不會又是學的照相館名字吧?


    很快,大家便到了門口,店裏夥計以為是客人,迎了出來,一見幾人身上穿的衣服,愣在當場。


    掌櫃並沒有告訴過他,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麽處理,還是崔管事出麵,讓他把樣衣冊子拿來,這才有了下一步動作。


    顧星煙等人也光明正大進了店裏。


    雖然是做盜版,但這家店並沒有跳出量體裁衣的傳統營業模式。


    店裏塞滿各種布料,客人先選布,再選款,然後量尺碼,等幾天再來拿成衣。


    顧星煙翻開那本樣衣冊子,開頭三頁就是她店裏的三套衣服。


    之後五六頁則是相冊裏出現過的衣服,但細節明顯少了很多,個別角度自由發揮,都不像原來那件衣服了。


    再之後才是民間日常款。


    前後的區別之大,相當於晉朝風格一下子跳躍到了明代,連個過渡都沒有,完全就是憑空出現的全新衣服種類。


    抄襲那人估計忙著賺錢,沒有把新品種吃透,所以才特別依賴原設計,一旦脫離了原作,就會原形畢露。


    這會兒的店裏,就有一個客人跟掌櫃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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