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烈再次放聲大笑,那豪爽笑意惹得前方守衛全都睜大了眼,引頸而望——


    那人應該不是城主吧?城主從來沒笑得那麽開心過!


    兩人一馬快奔至門邊一步之距,城門邊衛士十人,正拿著長矛端立於城門前,擋住入口,等著再度確認耶律烈身分後方可放行。


    耶律烈在城門邊勒住快馬,守衛們瞧見他的臉後,馬上推開十丈銅門。


    「開一旁木門即可。」


    耶律烈不耐於等待大門開啟,手裏韁繩一勒,便衝入一旁木門,直奔而過幾條大街後,來到位於城中的耶律府前。


    門口小廝拉開大門,馬僮已等在一旁。


    耶律烈一躍下馬後,旋即將她抱進懷裏。


    她抓著他的手臂,掙紮著想靠自己站好,無奈腳上傷口疼,且他又不肯放人,害她隻好歪歪斜斜地靠在他懷裏。


    「乖乖站好,我花了十隻白瓷換來的東西,怎麽可以讓『它』受傷。」耶律烈命令道,抱得倒是很樂.


    「你如果敢有再進一步舉動,受傷的人會是你。」李若水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耶律烈低頭望著她,忍不住又是一陣開懷大笑。「你的臉真醜,聞起來也實在很不美味。」


    「沒人叫你帶我迴來。」李若水惱羞成怒,氣到臉頰發紅,索性低頭來個眼不見為淨。


    「城主。」田管事來到門邊,恭敬地拱手為禮,對於耶律烈懷裏的姑娘,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去備一桶熱水,所有能吃的熱食全都給我送上,房裏熱炕全燒上,再多點兩個火盆,把藥王送來的紫玉膏,還有大夫全都給我準備好。」耶律烈交代道,攬著李若水頭也不迴地繼續往前走。


    「是。」田管事說道。


    「還有,去找個女仆過來替她清洗身子。」


    「是。」田管事退下。


    「我自己可以……」李若水開口。


    「閉嘴,現在我是你主子。」耶律烈姿態囂張地說道。


    她瞪他一眼,可完全沒半點奴婢的謙卑。


    耶律烈一腳踹開房門,將她放到暖炕後,先取過一壺酒來放到她唇邊。


    「喝掉。」他命令道。


    她依言抿了一口黑如純漆的酒液,嚐到一股濃厚果香後,舌頭便辣了,小臉也熱紅了起來。


    「再喝一點,這三勒漿是用三種果實釀出來的酒,對身子很好。」他命令道。


    「我不冷了。」她寧可冷一點,也不要再喝辣酒。


    「手跟冰柱一樣,哪裏不冷?」耶律烈板著臉,又拿過一件黑色狐裘往她腿上一披。


    「我身上已經披了一件了,不需要再弄髒了。」她伸手要搶。


    「老子有錢,你怕個鬼啊!」


    他一貫財大氣粗模樣讓李若水笑出聲來,這才放心地攬著溫暖皮裘,滿足地長歎一聲。


    「你怎麽會突然不見?怎麽會被賣到成駝那裏?」耶律烈問道。


    「你到朱府的那夜,我收到一張字條,要我三更時到小門邊。我什麽都還沒瞧清楚,便被黑衣人下了藥,待到我清醒時,就已經和一群女子被關在屋裏。我臉上有麻子,被打落仆役類別,輾轉被賣到成駝那裏……」李若水一聳肩,對於後來的事也不想再提了。


    「是誰陷害你?」耶律烈一想到此事,胸膛憤怒地上下起伏著。


    「如果我知道了,我第一個扭他進官府。」她苦笑地說道。


    「我會把人揪出來的。」等他教訓完成駝之後,還怕他不說出是在哪裏買到李若水嗎?隻要有線索,他便一定能揪住害她受苦的兇手。


    「也不知我和誰結了血海深仇,要這樣待我。」她擰著眉,皺著鼻尖,在他麵前完全一副自在模樣。


    「要害一個人時,有時也不用什麽深仇大恨,有些人除了自己之外,是不將人命當命的。」耶律烈在她麵前彎下身,握起她冰冷足踝。


    「很醜,別瞧。」她努力想把腳往後藏,腳下髒汙布鞋也讓她極為不自在。


    「再醜也沒你現下臉孔嚇人。」他不客氣地說道。


    李若水瞪他一眼,氣這個蠻子說話太直接。


    「你以為自己山寨大王的樣子,就很瀟灑嗎?」她迴嘴說道。


    「我銀子一撒,連你都得說我瀟灑。」耶律烈語氣粗暴,大掌卻極輕柔地取下傷口綢布,皺眉看著那一圈傷得看不出原來模樣的肌膚。


    「他用鐵鏈鏈了你多久?」他粗聲問道。


    「五、六日吧。」


    「我去宰了他。」他額爆青筋,憤而起身。


    「不要走。」她立刻握住他手腕,不想他放她一個人孤單。


    耶律烈望著她難得無助的雙眼,握住她冰一樣手掌,卻發現她手上滿是凍傷傷口。他強迫自己忍耐、忍耐,至少得等到她安歇之後,他再去找成駝算帳。


    因為她現下隻想他陪在身邊。


    「城主。」田管事敲門之後,領了一票人進來。


    一見城主正握著女子雙手,一臉強忍情緒的模樣,恁是大風大浪已見過不少的田管家也睜大眼,半天說不出話來,直到城主抬頭瞪人,這才找迴了聲音。


    「城主,您方才交代的一切全都備妥,也已經派人去請大夫,請您再稍候。」田管事說道。


    「先去沐浴。」耶律烈抱起李若水,將她帶到黑檀屏風後。


    他招手揮來婢女,吩咐婢女小心服侍。


    「我可以自己來。」李若水低聲說道。


    「讓別人服侍你,否則我就不派人傳消息給你爹娘。」耶律烈怒吼了一聲,氣她都這時候了還在固執。


    「他們……他們……」李若水緊握住他的手,哽咽了起來。


    「我放了銀兩在夏大夫那裏,讓他照顧你爹娘。」


    「你……」李若水仰望著他,雖然緊緊地咬住了唇,兩行淚卻還是奪框而出了。「你派人找過我?」


    「何止找過?我根本快翻遍南方土地!」他不客氣地說道。


    她好感動,眸光似水柔柔地瞅著他,一顆心在此時已經全然不在自己身上了。


    他望著她我見猶憐的眼眸,胸口不禁一疼。


    「謝謝。」她綻出笑容,淚水卻還是不聽使喚地往下流。


    「謝什麽謝!老子什麽都沒有,就是銀子多。」耶律烈伸手要替她抹淚,不意卻沾染了一掌的烏抹抹墨色。「要命,你還真是髒得驚人!你若是再哭下去,我便要以為自己見鬼了。」


    「又……又……沒人叫你待在這裏。」李若水邊哭邊笑地指著屏風外頭要他出去。


    耶律烈見她終於破涕為笑,這才放下心,轉身走了出去。


    「先幫姑娘淨臉。」他大聲地對婢女說道。


    他還真的挺想念李若水那對粗眉與那一臉的麻子……


    【第五章】


    耶律烈離開屏風之後,婢女先服侍李若水在小木凳邊坐下,拿過潔白手巾一連拭了幾次,才把她臉上髒汙給洗淨。


    李若水看著那條染著黑炭的白布,心中感慨萬千。


    少了夏大夫那帖散沫花染劑,她用黑炭畫上的粗眉與麻子,最多隻能撐上幾個時辰。她隻好隨身攜帶黑炭,盡量弄髒自己並且少開口、不引人注目,才能撐到此時而沒被發現她真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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