醞釀好的情緒忽然被這一嗓子喊沒了,牧魏閑沉默一下。


    “滾!”


    小六:“哎!”


    “您要記得去啊!”說完趕緊跑了,生怕再被訓斥。


    屋內,牧魏閑摁了摁額頭。


    熄滅火折子,重新放迴去,忍不住歎了口氣。


    “人在局中,身不由己。”


    此刻他寧願自己是一顆棋子。


    棋子尚有跳脫棋盤的機會,執棋的人卻不能中途放棄,注定要一條路走到黑。


    他……也是執棋的人。


    眼簾微垂,牧魏閑走到屋子裏,對著將近一人高的銅鏡照了照。


    離得遠,連麵目也是模糊的,隻瞧見一個白皙的影子。


    手指自上而下一點點整理自己的衣衫,確認無一絲不對勁的地方,這才轉身出去。


    當然,也沒忘記拍打拍打屁股,免得上麵沾的有土。


    他如此鄭重,卻並非看重那位益州王,事實上,他一點兒也看不上這位少年王爺,他隻是……習慣性,或者說,強迫性的維持禮儀而已。


    一些放棄了二十年的禮儀。


    .


    益州王正坐在主位上,左手坐的是一個青年,右手邊則是老爺子,一身鄭重的衣裳,胡子被梳的整整齊齊,看起來頗為精神,似乎連年齡也小了幾歲。


    陽光傾灑,略微暗了點,倆人齊齊看過去,就見一錦白衣袍的青年大步走來,頭戴玉冠,麵若冠玉。


    益州王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好看的少年郎,一時間眼睛都亮了,讚歎道:“果然久聞不如一見,當真是少年英雄!”


    老爺子也挺滿意的,摸著胡子笑:“魏閑,這便是益州靖王,快來見過。”


    益州王微微笑著,神色驕傲,但因麵容姣好,看上去並不惹人生厭。


    還算年輕,但並沒有自己長得好。


    牧魏閑目光一掃:“我們一樣大。”


    這話迴的是益州王之前的話。


    什麽少年英雄,這話是他該誇的嗎?


    益州王麵色一僵。


    老爺子也是一僵。


    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而對益州王笑道:“王爺,小孫無狀,平日裏被在下所寵壞了,說話難免不知輕重,還請王爺見諒。”


    有台階就下,益州王含笑擺手:“無妨,無妨,少年人意氣風發,就該如此。”


    聞言牧魏閑忍不住看他一眼,沒說話,走到一旁。


    竟然還說這種話,莫非他真覺得他年齡很大了?


    益州王也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皮一僵,心中有些不滿。


    他年紀不大,為了服人,平日裏言語就盡量往成熟那邊靠,大家都表示良好,怎麽就這牧魏閑受不了?


    而且,一個大男人,竟然長這麽好看,一看就是個繡花枕頭。


    掃了一眼,即便心中不滿,麵上沒有絲毫展現出來,益州王請牧魏閑坐下,牧魏閑安然坐下。


    一時無人說話。


    牧魏閑:“怎麽不說話?”


    “……”


    一旁的老爺子聞言恨不得給他一腳,早知道不娶鳳十九那個禍害了,不僅勾了他孫子的心,竟然把他孫子良好的語言習慣也帶壞了。


    瞧瞧這說的什麽話,一點眼色也沒有。


    或者說,他不想看人眼色。


    心中一歎,老爺子也沒提醒他要他給益州王道歉,而是開口道:“方才王爺正與我說,要借錢之事。”


    牧魏閑掀了掀眼皮子:“爺爺,你發大財了?”


    老爺子一臉疑惑。


    牧魏閑就道:“不是已經給了十萬兩,你還有錢?”


    “……”老爺子忍不住臉皮一抽,半響接不出話。


    一旁益州王被他這麽直白說的,也有些尷尬。


    雖然知道是這樣,但能不能不要這麽直白的說出來?


    牧魏閑卻冷不丁問道:“你們一共有多少兵?”


    “本王有大軍二十萬。”益州王驕傲一笑。


    牧魏閑:“全部?”


    益州王剛想點頭,忽然對上他的眼睛,覺察一點不對勁,這人怎麽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微微點頭,表示確定。


    牧魏閑沒說話,看向他一旁的一個青年,那位青年一身藍色袍子,真絲織就,看上去相當順滑。


    麵容白淨,唯下巴一點黑色胡子,添了幾分文雅,看起來就是一個頗有氣質的讀書人。


    青年笑了笑,意味深長道:“兵不在多,在精。”


    先皇留給王爺那隊人,可不是吃素的。


    聞言牧魏閑點點頭:“看來人數不足二十萬。”怕是十五萬都不夠,真當有那麽多人想參軍啊,又不是什麽正統軍隊。


    青年一噎,笑容淡了下來。


    不等他反問這人是不是對他們有意見,牧魏閑已經再問道:“你們糧草夠嗎?”


    隻當他這是在了解情況,益州王再次提起笑容:“莫擔心,糧草自然是夠的,絕對餓不著那些保家衛國之人。”


    他朗笑道:“我雖不才,但也知道不能餓著這做辛苦事的人。”


    牧魏閑就點點頭:“知道了。”


    益州王感到驚奇:“魏閑這是知道什麽了?”


    牧魏閑一頓,心道要不是他知道自己姓魏名閑,否則聽這一聲,絕對會被心梗到。


    牧魏閑道:“估計你們糧食也不夠。”


    益州王笑不出來了,沉聲問道:“何處此言?”


    他暴露了什麽了嗎?


    牧魏閑道:“去年雖是豐收年,但今年大旱,別說交稅,嚴重地界餓死百姓無數,便是災情輕鬆的地點,百姓也是將將果腹,王爺又是在哪征的糧草?”


    是早就屯的陳糧,還是截了哪個地方的賦稅?


    “這些都不是牧公子該擔心的事。”旁邊的青年忽然出聲,溫和,卻強勢道,“牧公子隻需知道,爾等現在是被綁在我們這條船上的就好。”


    “我們興,牧公子興,我們不好,牧公子絕對保不住命。”


    牧魏閑目光一轉:“你是?”


    青年一笑,笑容雖溫和,但是帶著難以掩飾的驕傲:“吾姓周。”


    敢這樣介紹的,那便是篤定自己隻說一個字,別人也能猜出自己的來曆。


    能有這種待遇的,除了皇帝,便隻有各大世家。


    周……“敢問可是益州周家?”


    周公子一笑:“正是。”


    牧魏閑眼睛一亮:“聽聞周家在洛州也有些勢力。”


    看來是被自己家世傾倒了,周公子一笑,“牧公子嚴重了,隻是認識一些人罷了。”


    “那周公子,可知道烏雲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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