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冷水澆到頭上,秦重激靈一下醒了過來。身子一掙動,才發現自己被捆了起來。拇指粗的麻繩,幾乎要勒進肉裏。秦重猛地搖了搖頭,甩去臉上的水滴。卻隻覺渾身無力,頭疼欲裂。


    “吆嗬,醒了啊,睡的可好啊?”耳邊,傳來戲謔的話聲。


    這是在一個山洞裏,光線昏暗,空氣汙濁。秦重掃視了一眼周圍,判斷出自己所處的環境。


    山洞裏除了秦重,另有兩人,皆是腿上胳膊上纏著繃帶,行動一瘸一拐。此時,俯身湊到秦重眼前,神色很是興奮。像是看著砧板上的魚肉,享受著可以任意肆虐的快感。


    秦重已迴想起來,自己一時大意,被斷劍中藏著的迷煙熏倒,心裏隻覺懊惱不已。江湖上的伎倆,果然是花樣百出令人防不勝防。老鬼曾千叮嚀萬囑咐,但自己還是疏於防範,以至於著了道兒。


    仔細想想,秦重深覺後怕。若是這幫土匪心黑手辣,一刀結果了自己,這會兒已在閻王爺那裏報到了。這是一個關乎性命的慘重教訓,秦重發誓,一定要深刻在心裏,再也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小看天下英雄,最後吃虧的必然是自己。


    “這是什麽地方?”秦重問道。


    “這裏麽?是礦場啊。”有一人嘴快,隨口說道。


    “傻啊?幹嘛要告訴他?”另一人不樂意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正拍在同伴頭上。許是一著急忘了,自己的胳膊上還有傷,登時,兩人一起疼的齜牙咧嘴。


    “捆成這樣,還能跑了他?”說漏嘴的土匪,梗著脖子,很是不屑的說道。


    “傻啊?忘了二當家說啥啦?”另一人繼續說道,“這礦場要保密,誰也不能透露。”


    “俺又沒說是啥礦,誰知道這裏是硝石礦?”


    “你傻啊,鼻子一聞不就知道了麽?”


    “知道就知道了,怕啥?那具床弩是擺設嗎?誰敢來,射他狗日的。”


    “你他娘的真是傻,一具床弩能射幾個?來個七八十人,你射誰?”


    “哪來的七八十人?”


    “俺就是打個比方。”


    “沒事兒瞎比方什麽,還以為真有那麽些人呢。就咱這二十來人,真來了,可咋辦?”


    ..........


    秦重一臉古怪的神情,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實在是憋不住了,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啥?”兩人異口同聲。


    “唉,二位做土匪太可惜了,該去說相聲。”


    “相聲是個啥?”一人滿臉疑惑,盯著秦重問道。


    “匪就是匪,幹甚還加個土字?”另一人的關注點,卻與同伴大不相同。


    秦重眼睛一閉,不想和這倆活寶說話了。原本,他還想著套話兒,從這倆土匪嘴裏,打聽一下此地的形勢。現在可倒好,沒等他問呢,這兩貨你一言我一語,將礦場的事說的明明白白。


    硝石礦,二十多人守衛,還有一具床弩,秦重全知道了。


    此時的秦重,還不知道村中的男丁,都被送到了這裏采礦。隻是心中有些詫異,一群占山為王的土匪,哪裏來的床弩?床弩是軍中利器,射程可達八百步。一串好幾個,令人聞風喪膽。


    床弩射程夠遠,的確具有遠程打擊優勢。但是,上弦可非常不易。每次發射之後,都得需要牛馬拖拽,才能再次上弦,裝上弩箭發射。這中間耽擱的時間太久,少量幾具床弩,對衝鋒構不成太大威脅。


    若隻有一具,說句不好聽的話,那真的就是一個擺設。


    不過這種大型武器,朝廷管製極其嚴苛,等閑不會流失到民間來,更不會出現在土匪窩裏。


    如今,土匪窩裏竟有了床弩,足以說明,這個礦場的水深得很。說不得,就是官匪勾結,其中必有著不可告人的利益圖謀。硝石可入藥,但是,它還有更大的用途,製作火藥。


    若非朝廷開采,誰腦袋長多了麽?製作火藥作甚?憑幾個土匪,他們還沒有這個膽兒。


    “你們抓我來此幹甚?”秦重又問道。


    “當然是采礦啊,不然誰白養著你。”土匪說道。


    “管飯嗎?”秦重問道。


    “管。”


    “我餓了。”秦重哭喪了臉說道。這話倒是真話,早餓的前胸貼後背。


    “想吃飯?得先幹活兒。”


    “幹活也行啊,先得解開吧?”秦重一側身,示意土匪給解開繩子。


    “你想的美。”土匪一撇嘴,指著秦重的鼻子說道,“想幹活?先讓咱倆報了仇再說。”


    “我和你倆有啥仇?”這一下,秦重倒是愣住了。


    “吆喝?還敢不認?昨夜你打了咱倆,你看看,你看看。”土匪說著一伸手,把纏滿繃帶的胳膊,直接伸到了秦重臉上。這還不算,又把腿抬了起來。腿上,也是纏滿了繃帶。


    “哦,原來是你們倆啊。”秦重想起來了,在山村的小院裏,他打了兩個土匪。


    說到報仇,倆土匪麵色不善起來。昨夜傷有多慘,現在就有多恨秦重。逮到機會,豈能不報迴來?其中一人陰陰的一笑,伸手扯過旁邊的一個布口袋。他這一扯動,登時傳出“嘰嘰”的叫聲。


    “我靠。”秦重聽出來了,那是老鼠,渾身上下頓時一片雞皮疙瘩。


    “嘿嘿。”土匪見秦重色變,嘿嘿獰笑起來,作勢就要解秦重的褲袋。


    這他娘的,這倆貨真是太損了,竟是抓了一堆老鼠,要塞到秦重的褲襠裏。到了此刻,秦重也不敢再抻著,胸腹提起一口氣猛然一掙,隻聽“嘣蹦”兩聲,硬生生崩斷身上的繩索。


    不等倆人反應過來,已被秦重一手一個給按在地上。


    “給我褲襠塞老鼠?”秦重恨恨的說道,“老子讓你倆先嚐嚐滋味。”


    “啊?不行啊,不行啊,饒命啊。”兩人聞聽,登時汗毛倒豎,沒口子的求饒起來。


    “哼,你說不行就不行啊?那我多沒麵子。”秦重被這倆貨嚇的不輕,自然不會輕輕饒過他們。


    “不行啊。”一個土匪竟哭了起來,抽抽噎噎的說道,“俺還沒成親呢,咬壞了可就不能用啦。”


    “哈。”秦重愣是被逗笑了。緩了緩說道,“不放老鼠也行,小爺有話問你,必須老實迴答。”


    “好,好,好,隻要不放老鼠,問啥都成。”土匪破涕為笑,連聲答應著。


    “我且問你,黑虎寨幾個當家?”


    “兩個。”土匪想也不想,伸出兩個手指頭說道。


    “叫啥?”


    “俺叫劉二,他叫何虎。”土匪連忙說道。


    “沒問你的名兒。”秦重一翻白眼,合著這倆貨真有點傻。“當家的都叫啥?”


    秦重詢問了半天,鬱悶的滿頭青筋直跳,再也不想和這倆貨說話。不過,總算對黑虎寨有了大概了解。大當家的名叫石開世,叫號鐵算盤。二當家就是那個卦師,道號蒼風,善使毒藥。


    黑虎寨滿打滿算,不超過一百人,一多半都是老弱。但是,自從去年二當家入夥,黑虎寨開始練兵。按照禁軍的規製,分派了各種職務。兩個寨主,分別擔任指揮使和指揮副使。


    二當家很神秘,誰也不知道他來自哪裏。但是,大當家對他很是信任,寨中大小事務,都由二當家操持。不過說實話,二當家確實厲害,禁軍製式的刀槍,甚至弓弩箭矢,都搞來了寨中。


    不久前,二當家發現了這處硝石礦,並找來懂行的工匠開始開采。人手不足,就去附近的村寨抓人。


    而采出來的硝石,全都運送了出去。至於送去哪裏,劉二兩個不知情。


    “對了。”秦重又想起一人,遂問道,“那個使雙錘的漢子,他叫什麽?”


    “他叫狗子。”


    “狗子?就這名兒?”秦重想象不出,一個兩米的壯漢,怎麽叫狗子。


    “他姓郎,入夥之後,不許任何人叫他的姓。”一名土匪說道。


    “為何?”秦重對這個大漢,頗感興趣。


    “狗子是個孝子。”土匪說道狗子,也不知想起了什麽,神情一下委頓了下來。


    “怎麽個孝子?給我講講。”秦重說道。


    “兩年前,狗子的姐姐,被城裏一個公子哥搶走。”兩人一一言我一語,說起了狗子的往事。


    郎家就是附近的莊戶,有十幾畝地,一家四口,日子過得還算富裕。但是,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富平縣一個紈絝公子,閑逛到了村鎮,正好撞見狗子的姐姐。


    狗子的姐姐年方十八,已經許配了人家,轉過年就要成親。人長的漂亮,十裏八村都有名聲。


    那紈絝公子見色起意,對狗子的姐姐動手動腳,當街出言調戲。


    鄉下的女子,性格潑辣,撕扯中,一把抓傷了那個紈絝。這一下,紈絝公子惱羞成怒,命令一幫惡奴,綁了狗子姐姐就走,揚言賣到城裏窯子裏去。狗子姐姐連哭帶喊,奈何誰也不敢阻攔。


    有人去給狗子報了信兒,那時候,狗子才十六歲,但也長得人高馬大。一身力氣,十裏八村無人可比,性格也是火爆。聞聽姐姐被人搶走,登時追了上去。


    紈絝公子乘著馬車,山道上走的並不快。是以沒多長時間,狗子就追上了馬車。


    但是,紈絝公子一路並不安分,將狗子姐姐五花大綁,丟在了車廂裏,上下其手。隻是反抗的激烈,紈絝一時無法得逞。卻不料,狗子姐姐性格剛烈,尋個空子,一頭從車窗裏飛撲了出來。


    她本想逃跑,奈何手腳都被幫助,撲倒在地起都起不來。很快,狗子姐姐又被惡奴抓住。


    此刻,狗子姐姐叫天不應,哭地不靈,絕望之下撞開惡奴,縱身跳下了懸崖。而這一幕,正好被追來的狗子看見。他和馬車之間,短短數百步的距離,卻是無法跨越過去。


    可憐狗子姐姐,驚慌失措之下也沒有看到,弟弟已經追趕過來。


    “他娘的。”秦重一拳砸在洞壁上,隻覺胸口一口怒氣,勃然而要爆發。


    倆土匪嚇了一跳,他們感覺山洞好像晃了晃,跟地龍翻身似的。再看洞壁上,被秦重一拳打出一個大洞。他倆後知後覺,才發現秦重,也是一個跟狗子一般的猛人,不由的縮了縮脖子。


    “後來怎樣?”秦重沉聲問道。自己的姐姐,也曾有過狗子姐姐這樣的遭遇。萬幸的是,那時自己趕到的很及時,將姚岡一頓痛打,最終救下了姐姐。而狗子,卻是失去了姐姐。


    “狗子一怒之下,殺了那個混蛋。”土匪說的簡單,其實,那天狗子一路追殺紈絝,差點追到了縣城。


    “可是沒過兩天,縣裏的捕快來抓人。”另一名土匪說道,“沒找到狗子,倒抓走了狗子爹娘。”


    “抓人爹娘?還有王法嗎?”秦重一怒說道,但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說了句屁話。這個世道,哪裏還有什麽王法?即便有,也不過是朝堂士大夫的遮羞布而已。


    “狗子逃進深山,躲過了一劫。”土匪說道,“但他爹娘,都死在了監牢。”


    “死了?”秦重莫名的,想起了曾夜探牢房,碰巧看到的那一幕。牢裏死個人,實在是太容易了。


    “狗子落了草,不許人再稱他郎姓。”土匪說道。


    其實,整個黑虎寨男女老幼,都知道狗子的誓言,不報仇,不敢姓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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