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就像天意安排似的,一環扣著一環。


    二百多年前,黑衣男子被巫家祖先鎮壓在巨石之下。破石而出之後,他選擇以牙還牙的跑到山穀來找碴。遇到了發光的小巫師,以及美食的誘惑,於是在客棧住下。散步時,聞到了血的香味,憤怒之下,燒了那隻襲擊巫主庭的妖怪,日後引來群妖。收伏了胡勁與越瑩,卻引發他的嫉妒心,於是他四處尋找稀奇獵物想贏過他們。那些獵物中,唯一運往山穀外的活物就是馬匹。


    在這種戰爭的年代,那六匹馬兒賣得很好的價錢。那些難得一見的好馬,其中有三匹輾轉了幾位買家,最後被橫掃四方的蒙古人買走。


    迅疾如風的蒙古騎兵之攻擊力,不隻令南宋朝廷頭疼,連許多中亞、歐洲國家也聞之膽寒。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蒙古人,最注重馬戰,一位識馬的蒙古小將下令:找出賣馬的人家,帶迴所有的馬匹!


    賣掉馬匹的兩個多月後,有一支三十人小隊朝著有緣客棧前來,隻是他們不是收購貨物的商隊,而是一支掠奪的軍隊。


    等到黑衣男子聽到遠處那一聲長長的馬嘶聲,覺得不對勁,抱起巫主庭飛身迴到客棧之後,巫主庭隻看見大嫂抱著小宇,撕心裂肺般的號哭著;她那才四歲多的小侄子,活潑愛笑又貪吃的小宇,渾身是血,氣若遊絲的躺在母親懷中,一道深長的刀傷劃過他的胸腹。


    劉三娘臉色蒼白,雙眼空洞的坐倒在地。


    任誰都看得出,即使華陀再世,也救不迴這個受傷過重的孩子。


    死亡,隻是時間的問題。


    “誰準你們來這撒野!”黑衣男子狂怒。


    一名蒙古兵砍了馬廄外邊的小男孩一刀,隨即見獵心喜的想抓走那兩匹千裏寶馬;極具靈性的馬兒見到小主人被殺,左蹬右踢的衝出馬廄,把蒙古兵引走,同時高聲的嘶鳴著,想引起主人的注意。


    蒙古兵追在駿馬後邊,甩著繩圈,又撲又抓的就是套不住靈活的馬兒;而他們也沒有機會帶馬兒迴軍營領功了。在他們對一個無辜的小孩砍下一刀之後,他們踏進黃泉的時間比那個孩兒更早。


    眨眼間,三十個大火球平空出現,在蒙古士兵發出哀嚎之前,他們已經被火燒得連灰都不剩了。


    胡勁與越瑩從房裏出來,瞧見小宇的傷,暗自皺眉。這傷勢,迴天乏術了。


    “小宇,跟姑姑說幾句話啊。”仿佛沒有聽見大嫂那震耳的哭聲,巫主庭有些失神的說道:“姑姑知道你最喜歡吃肉了,今晚烤獐子肉給你吃好不好?”


    “庭兒……小宇……你能救活他嗎?”少婦雙眼紅腫的望向她的最後一絲希望。


    巫主庭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能?她也希望自己能救小宇呀!


    不能?小定進她的侄子,小宇是巫家唯一的男丁,日後巫家血脈的流傳,就隻剩下小宇了……


    “小紅……”小宇向來圓溜溜的眼睛,此時半垂掩著。“姑……有人要偷……小紅……”瀕死的他好像感受不到娘親緊緊的擁抱,隻記得最後的那個印象。


    赤身黑鬃的馬兒發出一聲長鳴,仿佛知道小主人的這聲小紅是在叫它。馬兒還沒發出第二聲長鳴之前,就被一隻大掌推開。


    “走開,別礙路。”黑衣男子不耐煩的推開馬兒。


    聽到黑衣男子的聲音,巫主庭猛然一個驚醒。“你快看看小宇,救救他!”


    黑衣男子看了下小宇的情況,微皺眉頭。“這個劫他過不去,將要重入輪迴了。”


    “不!”巫主庭衝上前,用力搖著他的肩膀。“你一定有辦法的!你是神!你是天意啊!天意要小宇活下來,他就能活下來!你是天意你一定可以讓小宇活下來的!不管要我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你要吃掉我也沒關係!我願意拿我的命換小宇的命,我求求你救救小宇!”她淚流滿麵的大喊。


    “小巫師,我助他度過這個劫,不代表他今後就會一帆風順,這是改變他一輩子的大事。”黑衣男子搖頭。


    聽到小宇有機會活下來,巫主庭更加激動。“什麽都可以,總比小宇今日就死的好!”


    “活著有時是比死亡還要辛苦的事。”


    少婦抬頭,死死地望著兒子的最後生機。“大爺求求您,隻要小宇能活下來,我願意給你吃!大爺,我給您磕頭,求您大發慈悲,救救我的孩子!我來世就算作牛作馬,也會報答您的恩德。”


    他抬手製止少婦咚咚直響的磕頭動作。


    “我不想吃你,你的肉不好吃。而且牛跟馬都不能吃,我不要。”在他被庭兒教育的認識裏,牛是用來耕地,馬是拿來騎的。“這事,小宇也要付出代價,他要同意才行。”


    巫主庭撲過去,握緊小宇的一隻手。“小宇!你願意活下來嗎?活著也許會很辛苦,但是姑姑會煮很多肉給你吃,讓你養很多隻小白。你不是很想學騎馬嗎?姑姑明天就都你騎馬。你願意活下來,麵對辛苦,你就說個好或是動動手指。”


    巫主庭和少婦屏息等待。


    小宇的嘴巴微微張開,卻沒發出什麽聲音。


    巫主庭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激動的說道:“小宇說好啊!或是動動手指眨眨眼睛都可以!”


    過了半晌,小宇終於在母親和姑姑的注視之下,緩緩地動了一根手指。


    見狀,黑衣男子說道:“小宇,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唷。”


    他伸手抹去巫主庭的淚水。“庭兒,我要你的來生。”他開出代價。


    “好。”巫主庭立刻答應。


    “庭兒,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唷。想清楚,不能反悔的。”黑衣男子淡淡的說道。


    “你快救小宇吧!”


    黑衣男子咬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液滴入小宇的口中和胸前傷處。


    沒多久,小宇的傷處止血了,並且快速地愈合,蒼白的小臉逐漸恢複成平日的健康臉色,眼睛也慢慢睜開。


    過了半晌,小宇的眼睛像平常那般的眨了下,說道:“娘,您怎麽了?為什麽在哭呢?”他伸手摸了摸娘親浸滿淚水的臉頰。


    “小宇、小宇!”少婦把失而複得的寶貝兒子緊緊擁入懷裏,放聲大哭。


    ☆☆☆


    巫主庭安置好大嫂與小宇,吩咐胡勁把躲在客棧裏邊的小孩們送到山穀入口,讓他們自行迴家;再給娘親服用了一些安神鎮定的藥。她拖著疲累的步伐迴到自己的房裏。


    一進房門,她就落入一雙健臂裏。


    “庭兒。”


    巫主庭靠著那溫暖的臂彎,今天的疲憊與精神壓力頓時找到缺口,決堤而出。她的眼淚控製不住的一直流著。


    “家裏的小孩子那麽多,小宇又活潑,我要離開客棧前,怎麽可以忘了交代一聲。結束,大嫂以為我在外邊,就讓小宇跑出來了。我不應該去種花的。那花可以晚一點種,或是交代給別人去咱。明明現在是戰亂,有人能賣馬就很少見了,還一次賣了六匹好馬,是我貪心,想多賺一些銀子,多蓋一些房子,收容百姓。是我不對,做事不夠周慮仔細。是我害了小宇,嗚嗚嗚……”她邊說邊哭,濃厚的愧疚與自責,讓堅強的她在事件結束之後,仍然無法原諒自己的錯誤。


    黑衣男子輕輕拍著她的背,淡淡說道:“花是我送你的。你敢說一聲不好,我立刻去殺了小宇。”


    “很好很好,花很好,是我不好……”她的淚一直流著。


    “小宇已經救迴來了,而你拿了來世做代價,代價付了,就沒有收迴去的事。人救活了,而且會活得很強壯,你還哭什麽?”


    “我傷心……很傷心……我覺得自己是個笨蛋,差一點就讓巫家的香火斷在我的手上;我是巫家的罪人,死後無顏去見列祖列宗……”


    “誰說你是罪人的?把那個人叫過來,哼,我燒了他!”


    “我自己這樣覺得的……”


    “小笨蛋。”他伸指彈了下她的額頭。“你來世可別這麽笨呀。”


    巫主庭哭了一會兒,積壓的負麵情緒經由哭泣宣泄而出,大腦釋放完那些緊張的情緒,總算可以慢慢的重新動作了。


    “為什麽要來世?”她抬頭問向一臉高深莫測的他。


    “這樣我才可以先立於不敗之地。”他活了六七千年,偶爾也是會有心機的時候。


    “不懂。”


    “小笨蛋。”黑衣男子伸舌舔掉她滿臉的淚痕。“你的今生已經是我的了,但是來世不是。而且,天曉得你什麽時候才會轉世。我可不想像找夫子那樣,人海茫茫的,四處團團轉的找了一千多年,卻一直沒找到。”


    “我不知道。沒想那麽多。”她搖頭。


    “小巫師,你為我取個名字吧。這樣,在你來世的時候,我就名正言順的去找你了。”


    “……名字?”聞言,巫主庭被淚珠浸得水亮的雙眼慢慢瞪大。


    “對,取名字。”


    “你要我給你取名字?”


    “小笨蛋,你放聰明點。我要取一個很好的名字。”


    “你不是說有了名字會被束縛,很麻煩嗎?”她幾乎不敢置信。


    “囉唆!快想名字。”他伸指彈向她的額頭。


    “哎唷,會痛。”


    “廢話。不要偷懶,想名字。”他這次伸手,換幫她揉一揉微紅的額頭。


    巫主庭連忙轉動大腦,努力想一個很好的名字。想了想,又想了想,糟糕!她沒幫人取過名字,腦袋一片空白……


    在他逐漸沒什麽耐性的注視之下,巫主庭連忙說道:“你最厲害的就是打雷和燒火球,那、那就姓雷。名字、名字……再給我想一下,一下下就好……”叫火球好像很奇怪,還可以叫什麽……趕快想出來啊……


    等了等,他轉迴平常的眼神又逐漸變得危險。


    “啊……快想到了,快了……想到了!名字就叫焰然,很有火的感覺吧。”


    “雷焰然、雷焰然……”他反覆念了數次。


    他雙手凝掌,掌間出現一顆小光球,飛速的旋轉。“我接受雷焰然成為我的名字。我要把我的名字刻在你的靈魂上,它會跟著你步入輪迴。即使未來你沒了今生的記憶,卻依然會記得我的名字。在你轉世之後,這個名字具有唿喚我的能力,我將會出現在你麵前,索取代價。”


    隨著旋轉的速度增快,那顆豆子大的光球逐漸變大,最後凝聚成一顆夜明珠般大小的光球,在他的手掌上飄浮。


    “我來世時要付什麽代價?你可以先說說嗎?”也許,她應該從現在就努力攢錢留給自己的來世,免得來世時沒錢買肉給他吃。


    他淡淡一笑。“小笨蛋,你來世時就知道我要的是什麽了。”他把凝聚了精粹法力的光球拍進她的前額,融入她的腦中,附在她的靈魂上。


    “好,我的名字就叫做雷焰然,從現在開始,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了。”


    ☆☆☆


    巫山宇被救活之後,依舊是一個四歲的活潑健壯孩子,連那道猙獰的刀傷都沒在身上留下一絲疤痕,每天都活蹦亂跳的吵著要出去玩。雖說如此,巫家的三位女性仍是緊張得很,深怕有留下什麽後遺症。巫主庭一日照三餐的熬補血、養身藥湯,就算小宇嫌苦的不肯喝,也被少婦逮住灌下肚。少婦整天要兒子躺在床上養傷,劉三娘更是草木皆兵的,連房門都不給小宇踏出去。


    最後是雷焰然發現一直沒看見那個愛說話的小娃兒,找到房裏去,淡淡的說了句:“你們不要太過分。”


    於是,愛亂跑愛玩的小宇,才脫離了形同坐牢般的“好好休息”。


    雖然小宇能離開房間,在客棧附近走走,但是劉三娘和少婦一定有一人寸步不離小宇,唯恐他一脫出自己的視線範圍,就會發生什麽危險的事情。


    不過,看起來渾身沒事的小宇,其實他被救活了之後,還是有後遺症的。


    “小宇!”待在書房裏的巫主庭和少婦同時尖叫。


    “哇,好大的火!”小宇被自己製造出來的火焰嚇得跳起來。


    雷焰然一揮手,那道半人高的火焰就消失了。“吵什麽!這麽小的火也能叫成這樣,鬧耳朵。”他微皺眉頭。那高八度的聲音真刺耳。


    少婦衝過去,抱緊兒子,檢查他有沒有被火燒傷。


    此時巫主庭才反應過來,知道那道火不是雷焰然燒出來的,是小宇燒的。“小宇你剛才做了什麽?”她驚訝的趨前。


    小宇仍有些呆愣。“畫姑姑以前教的符。畫好之後,要試試看……”他不懂為何豆芽菜大的火苗,時隔數日,就變成了山豬般大的火焰。原來,火在長大的速度,比小魚變大魚還要快呀!


    巫主庭拈起書案上的另外幾張符,對符上的充沛力量感到驚訝。這是四歲小孩能畫出來的符?她不解的望向雷焰然。


    雷焰然攤了攤手。“說過啦,少有時會比死亡還要辛苦。我的血能夠救活小宇,但是也會讓他體內的氣有翻天覆地的改變,他不可能再迴去普通人的生活了。我的血不是普通人能吃的。”這是小宇自己的選擇,不在他負責的範圍。


    聞言,巫主庭立刻伸手,探測侄子體內的氣機。


    少婦緊張的望著她和兒子。


    過了半晌,巫主庭興奮的一把抱起小宇,高聲歡唿。“小宇,你要認真的學道術,你以後會變成巫家第一人!日後你的成就會比姑姑、比你的爹爹爺爺還要厲害!太棒了,我們巫家道術後繼有人了!”


    少婦吃驚的瞪圓眼睛。“庭兒,真的嗎?你說小宇能夠繼承巫家道術的衣缽?”其實,她之前也明白兒子的道術學得很慢,隻是一直裝作不知道罷了。


    “大嫂,小宇一定會成為巫家最傑出的傳人。以後,他的道行很有可能超越初代老祖宗,成為這世間最厲害的巫師!”巫主庭興奮的抱緊小宇。


    少婦喃喃的說道:“太好了,祖宗保佑啊……我終於對得起小宇他爹了,太好了……”眼角不禁滑下淚水。


    現場的兩個女人,一個興奮的抱著侄子轉圈圈、一個流著眼淚,嘴裏不知道在對死去的丈夫說些什麽。


    現場的兩個男人,一個才四歲,對於什麽是巫家第一人根本沒概念;另一個半神半獸半妖魔對漢人繼承家業一事之重視程度,根本不能理解。


    兩個男人對視了下,決定做他們能懂又能做的事。


    小宇朝娘親伸開手臂。“娘,別哭別哭,小宇給您拍拍。”


    雷焰然直接從巫主庭的懷裏把小宇抓出來,遞給少婦。“我不喜歡你抱其他男人,就算是小宇也不可以。”說罷,換他把她抱進懷裏,輕輕的搖晃,然後伸舌在她的臉頰上重重一舔。


    巫主庭驚唿一聲,連忙搗住臉頰。


    “雷焰然!”天哪,大嫂和小宇還在旁邊呢!


    “喔,另一邊還沒舔。”他的臉湊過去另一邊。


    “不是啦!”巫主庭羞紅著臉,拚命抵抗。


    見狀,少婦輕笑一聲,牽著兒子的手,打算把書房留給這對小兩口,同時去告訴劉三娘這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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