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大皇子的令牌,蘇知阮一路上暢通無阻。


    宮道上重兵把守,關卡重重,後妃們避而不出,緊鎖宮門,越接近金鑾殿守衛越多,每走幾步就能看到血跡和屍首,鮮血濺落在暗紅色的宮牆,血腥味撲鼻而來。


    天色陰沉下來,太陽被隱蔽在雲層之中,隻有慘淡微弱的日光淺淺覆蓋了大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徹底吞噬了一樣,任誰都知道,今日整個萬朝都會發生一場巨變。


    蘇知阮雖然穿著宮女服,但她手裏有大皇子令牌,守衛都是大皇子的人,隻以為她是大皇子安插在宮裏的眼線,就把她放進去了。


    她從金鑾殿後繞了進去,躲在柱子後麵觀察局勢。


    此時,大殿劍拔弩張,血腥味彌漫,但無人顧及。


    二皇子長劍直指大皇子咽喉,他滿臉都是汙垢和幹涸的血跡,聲嘶力竭道,“皇兄可知,今日你如此作為,便是弑君弑父,罔顧父子綱常,君臣倫理!你要逼宮,讓萬人唾棄,史書留名麽?!”


    “皇弟此言差矣,”相比他的震怒,大皇子卻有種平靜的瘋感,他甚至微微一笑,“自古成王敗寇,能者居上,今日本王所為,也是迫不得已。”


    “再說了,二皇弟既說本王弑父弑君,剛巧,本王這兒也有些人證能證明,皇弟嘴上一副賢臣孝子模樣,背後所為可不比本王少。”大皇子意有所指。


    在場的人自然都知道是怎麽迴事,他們兩人半斤八兩,老皇帝如今垂垂將死,少不了他這兩個兒子的功勞。


    蘇知阮打了個哈欠,背靠著柱子安靜坐著。


    “若你二人束手就擒,本王可念在手足之情份上留你們一條全屍,”大皇子長劍出鞘,身後兩個將軍立刻團團包圍二皇子三皇子,他上前一步,繼續威脅,“若你們執意抵抗,那本王登基後,你們二位就是叛臣賊子,梟首掛城牆上以儆效尤,屍身就丟在亂葬崗。”


    二皇子和三皇子對視一眼,刹那間,殺意迸發——


    大皇子一直忌憚三皇子手中那件寶物,雖然他沒有在人前展現過,但正因如此,危險隨處都在,大皇子身邊的人都緊盯著三皇子,隻要他動作可疑,便立刻將其斬殺。


    “別廢話了,”二皇子劈刀一砍,咬緊牙關當頭便是重擊,“啊——”


    在一刹那之間,整個金鑾殿內血濺當場,他們的下屬也都纏鬥在一起,招招致命,式式絕殺。


    血肉飛濺,到處都是殘肢斷臂,甚至就連大殿之外也內鬥在一起,滿目瘡痍。


    “皇兄——你我何至於此,本是同根生……”


    二皇子的右手被生生砍下,而他神情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地上到處都是殘肢斷臂,而他的手臂還緊緊握著刀,他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和臉上,嘴角溢出的血液融到一起,不知道是血淚或是血汗了。


    “夠了!”大皇子臉上全都是深深淺淺的傷痕,他肅容,強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同根生?!如若真是同根生,你我又何至於此。”


    三皇子被擒住,他怒喝一聲,“同樣都是皇子,為何要鬧到如此境地。”


    “同樣?”大皇子看著二皇子那張佯裝正義的臉,突然便笑出聲,“哈哈哈哈,若本王也是中宮之子,那便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你們如今在金鑾殿與本王論長短,不就是肖想那張萬人之上的龍椅!故作清高,實則是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


    蘇知阮聽了小半場,又打了個哈欠。


    畢竟這三人的恩怨可不少,她算了算,估計至少還要一刻鍾。


    既然如此,她倒不如去辦點正事。


    於是,她輕手輕腳起身,沒有驚動任何人。


    出去的路比來時候順遂多了,守衛已然認識了她,甚至不需要令牌也任由她行走。


    於是,蘇知阮來到了紫宸殿——老皇帝的寢宮。


    “什麽人?!”兩把長戟阻住她的去路,目光冷然看向蘇知阮,“無令不得擅入!”


    “我奉大皇子令前來取物,爾等不得阻攔!”蘇知阮亮出令牌,不卑不亢站著。


    “放行。”


    推開門,撲鼻而來的便是濃重的藥味,門窗緊閉,帷幔層層,說是養病倒不如說是囚禁,在這樣的環境下養病,康健之人也會得了鬱氣。


    她撥開層層明黃色帷幔,在靠近床榻時,她頓住了腳步。


    老皇帝已然出氣多進氣少了,聽到腳步聲,一邊咳一邊喘著問道,“……是,是皇後?”


    “父皇,是兒臣。”蘇知阮上前,掀開簾子,看到老皇帝此時形容枯槁的樣子,“您記得兒臣嗎?”


    “噢,是嘉蘭啊……”老皇帝說不上多驚喜,隻是看著她,“隻有你,還記得朕。”


    蘇知阮把被子給他往上拉了拉,並擠出幾滴眼淚,淚眼婆娑看向老皇帝,“父皇……您一定會好起來……”


    老皇帝虛弱地歎氣,而後看向她,有些歉意地說道,“從前是朕疏忽了你,但沒想到,人之將死,竟是你來看朕,若是從前知道你有如此孝心,朕定然好好補償你。”


    “兒臣什麽都不要,隻要父皇身體康健,兒臣能與皇兄們共同侍奉父皇左右便最好。”蘇知阮坐在他床邊,語氣真摯,一滴滴眼淚砸在老皇帝手上。


    “他們……”老皇帝苦笑,“或許如今已然打起來了吧。”


    “父皇……”蘇知阮起身行禮,“如今,兒臣隻有一個願望,求父皇成全。”


    “你說。”


    “大皇兄與二皇兄此時正在對峙,兒臣不願見到手足至親互相殘殺,更不願見到朝堂大亂,百姓民不聊生。”蘇知阮神情悲慟,老皇帝也動容,她繼續道,“請父皇下令立儲,方能絕另一方的念想,穩固前朝後宮!”


    老皇帝目光落到層層疊疊明黃色帷幔上,停頓了很久很久,最後,他像是妥協,長歎一聲,“……大皇子起兵逼宮,意圖造反,二皇子為中宮嫡子,可堪國君大業。”


    “父皇,兒臣定將旨意傳到!”蘇知阮重重點頭,她抬頭又問到,“唯有一事,此刻沒有聖旨,父皇也未能親筆立儲,兒臣一介女流傳口諭,恐不能使眾人信服,不若父皇將信物交與兒臣,兒臣赴湯蹈火也為二皇兄送到。”


    或許是老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已然被處死,再無可信之人,又或許是蘇知阮說的確實有道理,老皇帝重重咳喘幾下,胸膛劇烈起伏,隨後伸出蒼老的手,顫抖著遙遙指了指,“花,花瓶……旋轉花瓶……”


    蘇知阮起身,快步走向花瓶,按老皇帝說的旋轉幾下,隨即,她身後的畫卷竟然自動向上卷起,露出一個暗格。


    她心跳加快,走近了暗格。


    “墨架……”老皇帝聲音微弱傳來。


    蘇知阮端詳著墨架,見上麵有一支筆與其他不同,這支筆取不下來,她又如法炮製扭動,伴隨著轟隆隆一聲,暗格的小門開了。


    一個暗紅色的木盒子映入眼簾,她取出來打開之後,發現裏麵的東西正是她所想要拿到的東西。


    通體翠色,觸手溫潤的盤龍,底部則是略有些濕潤的紅色印泥。


    正是傳國玉璽!


    她拿了盒子,悠悠然走向老皇帝,“嘉蘭多謝皇上了。”


    “你……定要傳到旨意……咳咳……”老皇帝沒有察覺出異樣,看著蘇知阮手上的玉璽一動不動。


    “那是自然,”蘇知阮挑眉一笑,單手托著玉璽,另一隻手勾起了床邊的黃帶子,“陛下的口諭,兒臣記得清楚——傳位於嘉蘭公主登基稱帝,先帝親手交給兒臣傳國玉璽。”


    老皇帝猛然瞪大了雙眼,似乎要把蘇知阮的靈魂都看穿一樣,“你——你——不孝子——”


    他氣的說不上話來,胸悶氣短,甚至已然開始大喘氣了。


    “比起父皇,兒臣真可謂是萬朝第一孝女了,”蘇知阮也不演了,她輕笑出聲,“你瞧啊父皇,小時候,兒臣被皇子公主們隨意折辱欺壓,卻從未求您垂憐。”


    “後來家國有難,您卻直接推兒臣出去和親,全然不顧對方是誰,隻要能為您帶來利益,便值了。”


    “兒臣迴宮,您卻意欲殺了兒臣為快,後來又想占兒臣為後妃,罔顧人倫。”蘇知阮居高臨下睥睨他,“這麽多年,您教會兒臣這麽多,如今這些,都是您的福報呢!”


    “為君,你不仁;為父,你不慈;為人,你不義;為夫,你不忠,”蘇知阮冷笑,繼續逼近,“若是先帝在天之靈看到你如此作風,定會氣的七竅生煙。”


    “哦對了,是兒臣忘了,”蘇知阮最後插一刀,“先帝,可是您親手害死的。”


    “你……你……”老皇帝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目眥欲裂,恨不得當場手撕了蘇知阮。


    “時辰到了,”蘇知阮懶得和他繼續廢話,索性從荷包摸出一顆紅色藥丸,一把塞進老皇帝嘴裏,“兒臣告退。”


    說完,她放下那一層明黃色帷幔,老皇帝的手再也無法觸碰到黃帶子。


    不過,就算觸碰到了,又能怎麽樣呢。


    她一層層放下,在打開門邁出門檻的一刹那,蘇知阮心想,下一個朝代,就要開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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