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清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他,好像非要問出一個結果一樣。


    長祈喉頭滾動,避開了他的眼神,“為什麽這麽說?”


    “表哥,雖然你我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大多時候,我並不了解你,但這次,你的情緒變化太大,不光是我,恐怕其他人也早已看出來了,”鳳清苦笑一聲,攤了攤手,眼神看向遠方,“我沒想到,原來神也會動情。”


    “動情,究竟是什麽樣的?”


    很罕見的,長祈的眼神中出現了茫然,此時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明的神明,而是一個有疑惑的普通人,他問出這個問題之後,便看向了鳳清,“你知道麽?”


    鳳清眉心蹙起,半晌,他隻是歎氣,“表哥,我也不知道。”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走在兔族的大街上。


    “她早有預謀,早就想著離開了,”長祈說完這句話之後,再沒有說話。


    一時間,氣氛陷入了凝固。


    之前的長祈會因為蘇知阮接近鳳清而吃醋,鳳清也想方設法想要從長祈宮要到蘇知阮。


    但他們都忽略了蘇知阮的真實想法,也從未想到,她心中一直想要的,其實是離開,帶著孩子離開,從他們的視線之中徹底逃離出去,從他們的世界之中從此消失不見,甚至就連神明都找不到。


    兔族族長戰戰兢兢,想要跟在他們身後,族長千金倒是非常熱情,恨不得時時刻刻跟在他們身邊,隻要鳳清或者長祈之中有一個看上她,那她就會一步登天,直接飛上枝頭當鳳凰,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族長千金笑得合不攏嘴。


    “尊上,鳳清少主,就讓小女子來為您二位介紹怎麽樣,您想去看哪裏就看哪裏,既然來到了兔族,那就讓我盡地主之誼。”族長千金聲音千嬌百媚,甚至比平時軟好幾倍,她的腰不斷扭動,試圖吸引兩人的注意力。


    “不需要。”長祈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她,拂袖之後揚長而去。


    族長千金的眼睛瞬間盈滿了眼淚,見到長祈毫不留情的背影,她隻能把求助的眼神落在了鳳清身上。


    鳳清一直在懷疑自己的性取向,他喜歡蘇知阮的時候懷疑自己喜歡的是男人,後來知道蘇知阮是女人之後,他又覺得自己喜歡女人,可最後都沒有得出一個合理的想法。


    但今天,當他見到族長千金刻意想要勾引他的時候,頓時覺得打心底惡心,甚至有些嘔吐,他很厭惡族長千金的靠近。


    “既然表哥都說讓你不要跟著,那你就不要跟著了。”


    鳳清放下這句話之後,便急匆匆地跟上了長祈,隻留下難堪的族長千金在大街上抹淚。


    平日裏,她跟著自己那些小姐妹團夥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不少兔妖都非常厭惡他,現在見到她在大街上如此丟人,瞬間大快人心。


    長祈詢問了路人,得知了蘇知阮家的住址。


    “你說蘇知阮是嗎?她家就在西區最角落,哎喲,這麽多年沒有人在,怕是都荒廢了。”路人熱情地伸手指路,順便也在不停感慨,“要是這家大人還在,那小丫頭也不至於被人欺負成那樣啊!”


    “請問具體是什麽樣的?”鳳清跟上來的時候,就聽到了後半段話,他急忙追問,“那家小丫頭就是蘇知阮對吧。”


    路人見到有人聽他說話,就更來勁了,放下手中一籃子白菜和胡蘿卜,聲情並茂,娓娓道來,“蘇家原本是兔族的貴族,雖然算不上多麽家世顯赫,但定然要比我們普通人好得多,誰能想到有一天,蘇家父母雙雙離世,他們隻有一個女兒蘇知阮,她還很小,又不能接管家裏的產業,就被族長那個老東西欺負了。”


    長祈深深皺起眉,周身的溫度驟然下降了不少,不明就裏的路人緊緊抱住了自己的手臂,感歎天氣為什麽變得這麽快。


    “還有誰欺負她?”長祈聲音冷冷淡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


    路人不屑地指了指族長的宮殿,“喏,那一家子都欺負過,族長也是真不要臉,真不知道上一任族長怎麽會選了這麽個蠢貨,後來族長打著照顧孤女的名號,把蘇知阮接到皇宮,被他那蠢貨女兒帶人欺負了十多年,後來妖族要選各族貴族上去伺候神界仙界,族長舍不得自己女兒,就把蘇知阮推上去了。”


    “唉,她也是生不逢時,好不容易托生到一個富貴人家,結果父母早亡,她從小被欺負到大,還不如托生到我們這種普通人家來的好。”


    “所以,她並不是自己想去神界,而是沒有選擇,被迫入選的?”長祈心口一沉。


    “入選有什麽不好嗎,能夠去神界仙界,”鳳清是負責做這件事的,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路人嗤笑一聲,“好什麽好啊,或許對於虎族狼族比較好,但對於兔族來說,這不就等於滅頂之災?平日裏哪怕就在兔族領地,都保不齊會被偷偷吃掉,入選了自己主動送上門給他們做茶點,有點腦子的都不去。”


    鳳清幡然醒悟。


    而長祈,徹底愣住了。


    突然間,他迴想起之前蘇知阮,鳳清還有老管家對他說過的話——她是因為仰慕他,所以才想要進長祈宮幹活。


    但如果按照路人說的話,那從始至終,她來到神界,留在長祈宮,留在他身邊,全都是迫不得已,全都是身不由己。


    蘇知阮,從一開始就是清醒的。


    像人類一樣,一步步動了凡心的,隻有他一人而已。


    她從未想要長久的留在他身邊,或許,從她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她已經在籌劃著離開了。


    長祈的心越來越沉,到最後,他感覺自己的心已然沉入了穀底,深深墜入深淵,再也無法升起。


    在路人離開之後,長祈和鳳清同時保持了沉默。


    推開蘇知阮的家門,大門發出一身陳舊的嘎吱聲,簌簌灰塵瞬間從門上落下,裏麵的景象也展現在二人眼前。


    這裏看起來並不大,但生活的氣息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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