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睡得不好。天剛透亮,驍男就收拾包袱,留下簡短書信,離開了相府。

    街市上做買賣的,三三兩兩地在路邊擺上攤子,張羅開來。她起得太早,走了沒一會,肚子就覺得餓,在包子鋪買了兩個熱騰騰的包子,因嫌燙手,就提著準備涼一些再吃。

    “驍姑娘!”

    她隱隱聽著有人在叫她,環顧四周,並沒有特別的人出現。錯覺?她甩甩頭,又繼續拖著步子在街上走,不知道是不是失眠的緣故,她覺得腦袋昏昏然,四肢也乏力,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來。

    哎,長歎了一口,驍男真的覺得自己是老了,體力越來越不濟,心裏哪怕有那麽一丁點的小事就耿耿於懷,再不像從前那般沒心沒肺的,吃些好東西,騎馬去風穀裏散散心,所有鬱結就都煙消雲散,又歡快起來。

    驍男哪驍男,你是在相府裏呆太久,真當自個兒是小姐了?動不動就傷春悲秋,多愁善感?

    啊呸!腦袋進漿糊了吧!

    驍男自嘲著,沒發現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等到她有所察覺,已經被三五個穿藏青褂子的男人團團圍住,其中一個纏黑腰帶的,直直奔到她麵前,氣喘籲籲地盯著她,驍男被他瞧得不由打量起自己來,臉上長胡子了,還是屁股上長尾巴了?

    他叉著腰,平複著唿吸,合上嘴咽了口唾沫,說,“是她!”

    如果早知道他盯了她半天是為確認了她身份後打包帶走,她說什麽也不會傻在原地乖乖就範。可說到底,雙拳難敵四手,三五個大漢,撒開了膀子朝你衝過來,哪個姑娘見了都得膽顫。

    胳膊一左一右被架起來,她還沒使出全身的力道去掙紮,腳就離地了!

    雙腳剛想要撲騰,下半身就整個懸在半空了!

    她現在就像一隻被抬著準備上桌的烤全羊。突然,她想起來自己還有張能喊救命的嘴巴,卻隻喊了一聲“唔”,口鼻就被一股嗆人的濕意捂住。

    在意識尚未完全喪失的時候,她心裏反反複複想的隻有一件事——我的包子,殺千刀的連皓軒!

    暈了。

    一行人抬著驍男,不無囂張地穿街走巷,驚了殺豬的劉二麻子,賣螺螄的錢大嬸,胭脂鋪的巧姐兒,打鐵的瞎子老米頭……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

    劉二麻子本是想做一迴英雄,救一迴美,但那位打頭的纏著黑腰帶的小哥兒衝他笑得花枝亂顫,拱手大聲道,“咱們家小姐離家出走,老爺讓給扛迴去,打擾眾位街坊生意,失禮失禮!”劉二麻子握在兩側的拳頭,立馬也升到額前交握,迴敬,“哪裏?哪裏?”隨即又探手一引,讓出路來,裝了一迴斯文,“請,慢走慢走。”

    眾街坊目送他們遠去,扭頭就吆喝起來,熱鬧要看,但生意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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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東升,一頂皂幔青轎進了煙雨巷莞花樓。

    男子伸手,用水青色楠竹淩娟扇挑開轎簾,裏頭的人兒還昏迷著,螓首隔著綢布靠在轎壁上,“人怎麽睡著?”

    “呃……不礙事兒,半個時辰,她自然就醒了。”凡離支支吾吾地。

    連皓軒輕蹙了眉峰,“你給她下藥了?”

    “……您說的,掘地三尺也要把驍姑娘找出來,明搶也罷,暗偷也罷,總之不見著人,……”凡離將連皓軒的話原原本本地重複了一遍,講到後頭,窺見連皓軒的臉色,聲氣就越來越小了下去。“就別杵在您眼前。”

    他的主子挑著峻拔的眉,看著轎中人的睡顏,扇緣一下又一下地輕敲在下顎上,思忖了片刻,忽地神色就粲然,“做得好。”

    方才還忐忑不安的凡離,聽到連皓軒的話,立時笑開了。主子少有誇他的時候,本來他綁了驍男迴來,一路上就覺得是自己魯莽了,可是連皓軒誇獎他,他又覺得自己殺伐決斷,做事幹淨利落,有了長進。“那,眼下這驍姑娘……,直接抬進樓裏嗎?還是想法子弄醒她?”

    連皓軒看看抬轎子的四個大漢,扇子一指,“帶他們下去吧,這裏不用你管。”

    “誒。那我們外頭候著去。”

    他擺擺手。眾人便都下去了。

    他將淩娟扇反手別在腰際,彎身鑽進轎子裏,將驍男攔腰抱起來。他曲臂一攬,小臉就靠進他懷裏,隻露出右半邊臉頰,粉撲撲的。“多日不見,你倒是胖了?”他輕聲問她,不期待她的迴答。

    他抱著她步子極其緩慢地上樓,十多層的竹梯,良久才走完,他似乎很享受這一時半刻,門口的侍女見了,紛紛垂了臉。

    驍男這一覺睡了很久,大概把昨夜裏沒睡的時間也一並補上了,她是很想繼續睡的,但,她被餓醒了。

    “餓……”她翻了個身,醒來的第一時刻,就想起自己剛買的包子了,伸手去摸,摸啊摸……突然,她一個鯉魚挺身……沒挺起來,腦仁不尋常地微微發疼,她手重重地垂了一下床,動作遲緩地爬起來,破口大罵:“姓連的!”

    她有一肚子的氣要撒,本來身子就不爽快,走在路上好好的,凡離就莫名其妙地衝到她跟前,將她怪物般打量一番還不止,居然劫持她。這幫沒王法的,國還沒亡呢。凡離是仆,跟她遠日無怨近日無仇,如若不是連皓軒下的令,他犯得上將她野豬一樣蒙暈了扛走麽?罪魁禍首必是姓連的。

    前腳剛去門外交代侍女打盆水來,後腳進門來就遭遇了驍男的起床氣。烈日炎炎,驍男睡著的時候,微微的發汗,他在一旁搖扇,又怕汗水濡濕的她睡得不舒服,才吩咐了人打水上來。

    “醒了?”他斟了杯茶,坐在床沿,遞給她。

    她壯士豪飲般一仰頭灌下,卻因為喉嚨幹澀不適而連連嗆了幾口,她邊咳嗽,邊指著他的鼻子,“你……咳咳……你害我。”

    他笑,“我為何要害你?”

    對啊,這贓要怎麽栽?

    “我,我怎麽……怎麽知道?”害得她剛買的熱包子都掉了,餓得話都講不利索。“你,你做什麽指使凡離綁了我來?”

    “我每日差人送信與你,你避而不見,又是何道理?”他輕抬手腕,去拭她唇角的水跡,她偏過頭,“我想要個明白,你這麽做,是打算毀棄約定,還是別有隱情?”

    她當然是別有隱情的,違背與連皓軒之間的約定,也不是故意所為,她隻是因為受了傷,無法赴約啊。這並不是一個好的理由,即便受了傷,也可以托人給他傳口信,而她有意無意地將這些事都拋諸腦後了。

    “我……”

    “不,你不必說。”他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現在,我沒有知道的興趣了。”

    什麽意思?男人直直凝著她的深邃眸子裏,透著一絲詭譎,這令她不安。他從袖裏抽出她之前所寫的契約,兩枚朱砂印滲透紙背,隱約可見一對形狀,“這紙約定,就此作罷。”

    契約,在他手中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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