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兩?迎娣心頭馬上動搖了,這筆銀子對王家來說隻不過是九牛一毛,但可以幫助家裏。


    「若真有用,我自然願意幫忙。」隻不過是縫件嫁衣,加上她跟著大嫂學了三年的刺繡,應該難不倒她,迎娣也就毫不考慮地答應了。


    王有衡又驚又喜。「轎子就在大門外頭,還請隨某迴去。」


    「請再等一下……」迎娣又大聲轉述一遍王有衡的來意給伯婆聽。「我這就跟六少爺走一趟,辦完事就迴來了。」


    伯婆點著銀白的腦袋。「好、好,你要早點迴來……」


    接著,她又把弟弟妹妹叫到跟前,要二娃把蒸好的饅頭送去田裏,並告訴母親要去王家大院的事。


    等迎娣都交代完了,她便對王有衡道:「咱們可以走了。」


    兩人一塊兒走出大門,王有衡掀起轎簾。「請!」


    待迎娣坐進轎中,隻聽見外頭喊了一聲「起轎」,轎身左右晃動幾下,轎夫便舉步往王家大院的方向走了。


    她想到隻要有了這二十兩銀子,就可以抓藥給母親吃了,她也是直到最近才無意間發現母親有頭痛的毛病,卻不敢在子女麵前表現出來,總是拚命忍耐,既然有這個機緣,當然不能錯過。


    沒過多久,轎子便進了位在梧桐村南郊的王家大院。


    待轎子停下來,王有衡又掀起轎簾,請她下來。


    「往這邊走!」他比了個請的手勢。


    迎娣抬頭看了一眼這座建築考究的大宅院,氣勢上不輸給常家莊園,可是明明已經五月了,又是在大白天,卻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寒意,不禁聯想到王家的詛咒,心裏忍不住毛毛的。


    「家祖母正在花廳等候。」王有衡迴頭說道。


    她頷了下首,跟在對方後頭。


    是不是她多心了?迎娣張望四周,總覺得整座宅院予人陰森森的感覺,一路上見到的奴仆皆臉色蒼白,完全不像個活人。


    「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她不得不安慰自己。


    待他們穿過曲廊,終於到達內院的花廳。


    「請進!」王有衡溫文地說。


    於是,迎娣走進花廳,一眼就瞥見主位上坐了位年約六旬、滿身貴氣的老太太,她額上戴著遮眉勒,身穿花青色襖裙,兩旁還站了好幾名丫鬟、婢女,個個也是麵無表情的,迎娣心頭頓時有些不安。


    王有衡上前稟明。「祖母,這位便是常家四房二奶奶……」


    「你終於來了!」老太太立刻從圈椅上起來,衝上去抓住她的手,指甲都嵌進迎娣的皮膚裏,像是怕她跑掉似的,兩眼更是綻放出異樣的光芒。「我等你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


    迎娣不禁蹙起眉心。「好疼……」


    「祖母別嚇著人家。」王有衡出聲提醒。


    老太太這才驚醒過來,趕忙鬆開雙手,幹笑一聲。「我真是太高興了,才會一時忘形,還請不要見怪。」


    「您客氣了。」迎娣揉著被抓痛的皮膚。


    「請坐!」待她坐迴位子上,老太太便板起臉孔對王有衡道:「你先下去。」


    身為庶孫,他隻能遵從祖母的命令。「是。」


    當老太太再次看向迎娣,又露出笑臉,表情轉換得很快。「隻要想到孫子就要娶媳婦了,我這個做祖母的連作夢都會笑醒,就盼他們夫妻能多生幾個曾孫子,幫王家開枝散葉。」


    迎娣能夠理解她的心情。「我方才都聽六少爺說了,若您不嫌棄的話,就由我來縫製嫁衣。」


    「你答應了?真是太好了,我還怕你曾拒絕王家的提親,會不答應呢,這下總算可以安心了……」老太太不禁眼眶含淚。「我那未來的孫媳婦兒身材跟你差不多,今天正好請了布莊的師傅過來,這就叫她幫你量一下尺寸……」說著,便要婢女去把人請過來。


    很快地,布莊的師傅被人請到花廳,是位四十多歲的婦人,神情有些緊張,要不是看在銀子的分上,她也不想踏進這座王家大院。


    女師傅熟練地量好尺寸,便說要趕著迴去裁布,開口告辭了。


    待人一走,老太太滿是皺紋的臉上堆滿笑意,可終於了卻一樁心事。「明天就會把裁好的布送到府上,希望能趕在兩個月之內完成。」


    「我會盡快做好。」迎娣心想連夜趕工,應該不成問題。


    老太太又道了聲謝,接著又像是想到什麽。「對了!有件事還真不知該不該問。」


    「什麽事?」


    「我聽說你離開常家,打算搬迴娘家長住……」老太太語帶刺探地問。「常家四房二少爺不是才剛迴到祁縣,你怎麽會突然迴娘家來,該不會是夫妻吵架了?」


    迎娣可沒想到連外人都知道這些細節。


    「咱們王家和常家都是晉商,有些事在私底下總是會傳來傳去,多少也聽到一些風聲……」見迎娣垂眸不語,她又探了下口風。「像你這種可以旺夫益子的好媳婦,別人可是求都求不來,總不會是想休了你?」


    「相公並未休了我……」她尷尬地迴道。


    老太太表情閃過一抹失望,旋即又巧妙地掩去。「沒有休了你就好,你可是等了他三年,怎能說休就休。」


    「我和相公隻是……意見不合罷了。」迎娣憶起那天他的落荒而逃,心底不禁萌生一絲希望,若他真的完全不在意自己,為何要倉促離開?大可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不是嗎?說不定他的想法已經改變了,不再當她是妹妹,而是個女人……


    想到這兒,她才恍然大悟,雖然是自己主動求去,態度上表現得很堅定,實際上心裏卻害怕常永瞻真的不要她,真的打算放棄這段婚姻,如果最後走到那步田地,她一定會後悔親手斬斷這段夫妻緣分。


    不過祖公並沒有這麽做,他們之間還是有希望的。


    她把手心按在胸口上,藉此撫平忐忑的心情。


    見迎娣神情不安,老太太以為她是在擔憂,便以過來人的經驗開口安撫。「男人在外頭經商,整整離開三年,兩人都見不到一麵,就算是夫妻,想法一定會有所不同,做丈夫的應該體諒,做妻子的更應該包容才是。」


    迎娣受教地迴道:「您說的是。」


    「若常家不懂得珍惜,那也是他們的損失……真是可憐的孩子,當初你要是嫁進咱們王家,那該有多好。」老太太不由得為她打抱不平。


    迎娣也不知該說什麽,便跟對方道了聲謝,打算告辭。「那我先迴去了。」


    「我讓人送你一程。」老太太笑吟吟地起身。


    她福了個身,踏出花廳,人就站在大太陽底下,卻不覺得熱,一陣陣沁骨的陰氣從腳底竄起,令人隻想快點離開這座王家大院。


    午時過後,常永瞻乘坐馬車,再次來到梧桐村。


    負責駕車的還是虎子,他握緊韁繩,讓馬車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前走。


    在快接近陳家的時候,常永瞻注意到大門外頭停了頂轎子,一名年輕男子掀起轎簾,讓轎裏的人下來,赫然就是迎娣,兩人就站在大門口,肆無忌憚地有說有笑,讓他眉峰不由得緊攏,胸口有股不知名的酸味在翻滾。


    這個男人是誰?


    迎娣又是何時認識對方的?


    他們在聊些什麽?又在笑什麽?


    難道她忘了自己早已嫁人,應該謹守禮教和分寸嗎?


    待對方拱手告辭,和轎子一起離去,正好和馬車擦肩而過,常永瞻忍不住多看兩眼,好記住他的長相。


    迎娣是他的妻子,誰也不準覬覦!


    原本要走進大門的迎娣瞥見一輛馬車過來,待她認出駕車的人是誰,再往他身後一看,見常永瞻就坐在篷車內,便站在原地等候。


    虎子將馬車停下來,叫了一聲二奶奶。


    「你來了!」她朝從馬車上下來的常永瞻哂道。


    他口氣有些暴躁。「我不該來嗎?」


    見他臉色和口氣都不大好,迎娣愣了下。「相公怎麽了?」


    「剛剛那個男人是誰?我見你從轎子上下來,你們上哪兒去了?」常永瞻大聲質問,活像抓到妻戶與畀人通奸的丈夫,整個醋勁大發。


    迎娣定定地看著他,心想自己又沒做錯事,大可理直氣壯。


    「他是王家的六少爺,奉了祖母之命,前來請我幫忙,我便跟他走了一趟,直到方才又用轎子送我迴來。」


    他聽了之後,口氣並沒有多大改善。「找你幫什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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