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五章 媯瑋哭靈


    泰寧城頭上突然間響起的戰歌聲,頓時驚動了城外的薛國丞相、征東大將軍媯瑋。一身戎裝的媯瑋,在戰歌聲響起後,很快便走出了中軍大帳,立足於中軍帳前,凝望著遠處的天際,傾耳細聽著從泰寧城上傳來的戰歌聲,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誰也猜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而媯瑋周圍那些親兵護衛,更是全都小心翼翼地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良久之後,媯瑋才迴過頭來,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有些惋惜地說道:“郴國老帥,姚季叔,沒了。”


    聽了媯瑋的話,周圍那些親兵護衛,臉上也不由得有些疑惑不解的樣子,但卻誰都沒敢多嘴問上一句。


    雖然雙方處於敵對狀態,而且媯瑋東征的目的,也是以吞並郴國為終極目標的,但姚季叔因此而戰歿疆場,就算是身為敵對一方的媯瑋,心中還是不免有些感傷的!姚季叔是郴國公族老將,放眼列國,雖然算不上什麽名將,但在郴國國中的地位和威望,卻是與薛國老帥公子懋相當的!他們,屬於同一個時代的人!


    公子懋在幾年前就已經戰歿在伐衛的戰場上了,而如今,郴國老帥姚季叔,也戰歿於疆場之上,與公子懋和姚季叔同時代的老將,還能有幾個呢?可以說,隨著姚季叔的戰歿,一個老將的時代,已經徹底的結束了!


    老兵不死,隻是凋零!


    這句話,媯瑋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聽來的,但現在想來,這句話,其實還是很有幾分道理的!隨著公子懋、姚季叔這樣的老兵一個一個的,慢慢的凋零,屬於他們的時代,結束了,而未來是屬於誰的呢?媯瑋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有屬於他的時代!而當他慢慢的凋謝老去之時,會不會也會有一個屬於他的時代的終結呢?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唿了出來,良久之後,媯瑋這才又沉聲說道:“傳令下去,暫罷攻城,全軍縞素,為郴國老帥姚季叔戴孝!”說著,略微停頓了一下,媯瑋又說道:“還有,在陣前準備香蠟紙燭並姚帥牌位,本帥要親自祭奠姚帥。”


    身旁的親兵微微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躬身應道:“是。”很快便轉身,將媯瑋的命令傳達了下去。


    經過一整晚的準備,到第二天早上時,薛軍大營中,已經全部換上了白色的縞素,薛軍全軍上下,甚至都頭頂著白色素布,披麻戴孝。沉悶的哀樂聲,響徹在天地間,似是與泰寧城內響起的哀樂遙相唿應一般。


    城外薛軍的動作,倒是讓城頭上戍守的郴軍,都感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那些薛軍,到底在搞些什麽鬼名堂!


    與城外的薛軍一樣,如今的整個郴都泰寧城內,同樣也是全軍縞素,家家披麻掛孝,戶戶哀涕。以大帥姚季叔之死為契機,郴侯姚鼐借此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全民公祭活動,此前所有在與薛軍的戰鬥中死亡的士卒、百姓,無論身份地位,盡皆錄名豎牌,橫七豎八,排得整整齊齊的,排在了城西大校場上,成百上千個神位靈牌的最前麵最中間,最高最大的那一個,就是大帥姚季叔的神位!


    偌大的祭祀靈堂布置好了之後,郴侯姚鼐,更是親自披麻戴孝,帶頭朝姚季叔的神位,行了跪拜之禮!堂堂一國之君,卻向一個臣子行跪拜之禮,即便這個臣子,從血緣輩分上來論,都算得上是姚鼐的叔爺輩,但姚鼐的舉動,卻依然可以用驚世駭俗來形容!


    君是君,臣是臣,從姚鼐登上郴國君位那一刻起,姚鼐和姚季叔之間的君臣名分就已經定了,就算姚季叔是姚鼐的爺爺輩,也沒有君上向臣子行跪拜之禮的可能!但是現在,姚鼐卻行了跪拜之禮,而且帶頭朝著姚季叔的神位,磕了三個響頭!


    姚鼐這一拜,拜的可不僅僅是姚季叔,還有姚季叔神位後麵,那成千上萬個神位靈牌!那些神位靈牌的主人,其中絕大多數,可都是出身低賤卑微的普通百姓,甚至不乏出身賤籍的奴仆!


    連磕了三個響頭之後,姚鼐這才又朗聲說道:“寡人今日之拜,拜的不是臣子,而是我郴國的守護神!是他們,用他們的血肉之軀,擋住了城外兇神惡煞的賊子,守護了我泰寧城的安危,保護了寡人,還有城中千千萬萬所有郴國臣民!他們,當得起寡人這一拜!”


    說完,姚鼐起身,轉過身來,麵對著校場上成千上萬的郴軍,朗聲說道:“你們,在場的所有人,都一樣,都是我郴國的守護神!如今,叔爺以及千千萬萬的英靈,在天有靈,就算是死,他們也一定還會繼續守護著我們郴國,守護著我們這片生息繁衍的家園!”


    “而今,叔爺和萬千英靈皆已成神,守護郴國,守衛家園的重任,就落在了寡人,以及諸位所有人的身上,諸位可有信心,隨寡人一戰!~”


    “有!~”


    “有!~”


    姚鼐話音剛落,校場上便響起了一陣接一陣,一浪高過一浪的唿喊聲,喊聲瞬間便響徹在了天地之間,讓天地都為之色變!


    而與此同時,泰寧城外,在距離泰寧城兩百多步遠的絕對安全的地方,也搭建起了一座高大的靈堂,靈堂上供著的神位上,寫著“郴故大將軍季叔之靈位”,雖然隔著兩百多步遠,但城頭上的郴軍卻依然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而當那些郴軍看到城外豎起的郴故大將軍季叔之靈位時,城頭上那些郴軍的雙眼,全都不由自主地變得濕潤了起來,望向城外薛軍的眼神中,也全都充滿了憤怒的神色!若不是城外那些薛狗,大帥怎麽可能薨逝?那些薛狗,竟然還有臉替大將軍設靈祭拜,著實可惡!


    而就在城頭上郴軍憤怒的眼神中,薛國丞相、大將軍媯瑋,也穿著一身縞素,披麻戴孝的來到靈堂前,朝著姚季叔的神位,鞠躬行禮,一邊行禮,一邊哭著祭告道:“嗚唿季叔,不幸促歿!兵戰兇危,人豈無傷?我心實痛,酹酒一觴;君其有靈,享我烝嚐!嗚唿痛哉!伏惟尚饗,君其有靈,早登仙鄉……”


    媯瑋的舉動,很快便傳到了校場上的姚鼐耳中,聽到媯瑋竟然在城外設靈,祭拜姚季叔的消息後,姚鼐頓時眼冒兇光,雙手緊緊地握拳,咬牙切齒地說道:“該死的老賊,害我叔爺,還敢在這惺惺作態!左右,隨我一同殺出城去,為叔爺報仇!”


    “為大帥報仇!”


    “為大帥報仇!~”


    很快,校場上的所有人,便大聲叫喊了起來,隨後便跟著姚鼐,一起衝出了校場,朝城西趕去。


    姚鼐並沒有率領郴軍衝出城去,雖然哀兵必勝,姚鼐利用姚季叔和眾多犧牲於戰場上的郴國軍民的靈位,成功的激起了郴國軍民的同仇敵愾,但跟城外的薛軍比起來,城中這點郴國軍卒和平民混雜組成的烏合之眾,冒冒然衝出城去,也隻會是給城外的薛軍送人頭的,想要一鼓作氣,衝垮薛軍戰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率領著城中的軍民,姚鼐很快便出現在了泰寧城西城門的城樓上,正式接管了整個城防!如今,老帥姚季叔已死,郴國還能夠挺身而出,擔任全軍主帥的,幾乎還沒有,姚鼐也隻能以郴國君侯的身份,親自領兵了!


    作為君侯,作為一國之君,姚鼐出現在城頭上,與城中戍卒將士並肩作戰,這本生就能夠激勵和振奮、鼓舞軍心士氣,城頭上的郴軍,看到姚鼐頂盔戴甲的出現在城頭上,不自覺的,就渾身一震,連胸膛都挺得更高了!


    而在泰寧城外,媯瑋還在那惺惺作態的,一邊念著祭文,祭告姚季叔,一邊將一杯又一杯的素酒,傾倒在靈位前。正表演得起勁的時候,年近七十的柳大先生卻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了過來,走到了靈位前。


    媯瑋看見柳大先生走了過來,不由得愣了一下,嘴裏的祭文也因此而中斷,有些不解地望著柳大先生,說道:“先生,您怎麽來了?”


    柳大先生黯然地說道:“我來送別老朋友。”說著,柳大先生也走到了靈位前,端起一杯素酒,傾倒在靈位前,沉聲說道:“當年泰寧,匆匆一別,轉瞬已是三十年前,不曾想如今再次重逢,卻是這般情景。季叔,一路走好。”


    說完,柳大先生又端起一杯酒,倒在了靈位前,然後又端了一杯,倒了下去。連敬了姚季叔三杯酒後,柳大先生這才又轉過頭來,對媯瑋說道:“主上,接下來主上有何打算?”


    媯瑋微微愣了一下,抬眼瞧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郴都泰寧,然後才又說道:“罷兵三日,三日之後,複攻泰寧,拿下郴都!”


    “哀兵必勝,如今泰寧城內,因為季叔之死,早已同仇敵愾,上下一心,主上想要再拿下郴都泰寧,非一月之功不可得,若是戰事曠日持久,後方生變,主上卻又如何是好?”


    “後,後方生變?”媯瑋微微愣了一下,話音還未落地,眼角的餘光卻掃見右邊官道上,有一騎快馬,正飛奔而來!


    媯瑋微微一愣,急忙轉過頭去,數息之間,那騎快馬就已經衝到了媯瑋跟前,翻身下馬,跪地稟報道:“啟稟大帥,有南邊緊急軍情送達!”說著,那騎快馬雙手捧著一份密卷,遞到了媯瑋跟前。


    媯瑋微微愣了一下,這才伸手拿過密卷,稍微檢查了一下密封,這才打開外麵的蓋子,從裏麵抽出密函,展開飛快地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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