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奴才們忙著將細軟送到位在西廂房二樓的廂房內,連常大保也出來幫忙,方氏更是帶著女兒在廚房忙著煮刀削麵,好讓他們填飽肚子。


    最閑的就是曹安蓉了,她早就讓幾個從娘家帶來的下人都去歇著,常家的人自有他們的奴才伺候,安蓉便和如意待在廂房內。


    如意透過門縫往外偷窺。「……他們已經上樓去了。」


    而安蓉正忙著剪紙,因為聽相公說知縣大人的媳婦再過三個月就要臨盆,所以趕著送上一幅「麒麟送子」,既不用花太多銀子,又有誠意。「反正相公說他們若是來了,也不用我去伺候,盡管做自己的事就好。」


    如意把門關上,走到桌旁問道:「姑娘不擔心?」


    安蓉這才抬起螓首。「擔心什麽?」


    「畢竟姑爺在衙門裏頭當差,這件官司又牽扯到常家的人,定會要他代為疏通疏通,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她不得不提醒主子。


    「相公不過是個縣丞,一個八品官能有多大的麵子?案子怎麽審,還是得看大老爺的意思。再說常家這些年來是怎麽對待相公的?好事沒他的分,壞事就要他幫忙,這還有天理嗎?」安蓉不免忿忿不平。「況且,要是真的這麽做,不就等於承認是常家有錯,是他們冤枉了新娘子,根本是自打嘴巴。」


    如意倒是沒想到這一點。「姑娘說的沒錯,可是不管是誰的錯,如果常家真的開口,姑爺也不得不幫。」


    聽她這麽說,安蓉不禁開始擔心,實在不希望夫婿受到這個案子的牽連。


    又過了半個時辰,常永禎從衙門迴來,更從老門房口中得知三叔和五哥已經住進別莊,此刻皆上樓休息了。


    她先讓如意下去,這才拉著夫婿詢問結果。


    他也沒有隱瞞,將公堂上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說給安蓉聽。「……所以大人決定後天再審。」


    安蓉一臉納悶地詢問「陽事不舉」是何種病症,令常永禎有些尷尬,不過還是大略而隱諱地說明狀況。


    「……這也隻是猜測,要等問過幫他診脈,並且開了藥方的大夫才能確認。」其實他也猜到幾分,但隻是放在心裏。


    「你這個堂弟也不過才二十,怎麽年紀輕輕就已經……」到底要多風流才能把身子折騰到不成人樣?她不禁咋舌地忖道:「如果他真的陽事不舉,又怎知新娘子婚前失貞?何況穩婆也驗過屍,證明是清白的……」


    常永願清了下嗓子。「這就要等大人問過案才知道。」


    「相公覺得呢?」安蓉想聽聽他的意見。


    他保守地迴道:「目前還無法斷定。」


    「可是我怎麽想都覺得不對……」


    「因為大人決定後天早上開堂,並堅持要我在場,所以陪你迴門的事,恐怕得再緩個一、兩天。」他決定換個話題。


    安蓉的表情掩不住失落。「我知道了。」


    見狀,常永禎伸手握住她的手,滿眼歉意。


    「我又沒怪你。」見夫婿露出這種眼神,她的心就軟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還是先把這件案子解決之後再說。」


    見安蓉不但沒有大發脾氣,還願意體諒他的苦衷,這可是常永禎之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謝謝你。」


    「謝什麽?」安蓉嗔罵一聲。「誰教你是我相公,總要多替你設想,要是換作別人,我可是三天都不跟他說話。」


    「我保證事情辦完,就陪你迴門。」常永禎柔聲說道。


    她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反正娘家就在平遙縣內,隨時想見都見得到,並不差這幾天。「相公吃過了嗎?」


    「迴來之前陪大人吃了,不用忙了。」想到江知縣一麵喝酒,一麵哀嚎,還拉著他,不肯讓他走,不禁感到頭疼。「歇息吧!」


    有事也隻能等明天再說。


    到了第二天卯時左右,方氏煮了一大鍋的貓耳朵,一一盛在碗中,再讓女兒端上二樓去。


    常玉芳愈想愈不服氣,為何每迴常家的人到別莊來,他們一家三口就得像下人似地去服侍他們?自己也同樣姓常,隻因為父親是庶出,待遇就差這麽多。


    「快去!」方氏催著女兒。


    常玉芳不情不願地端著東西出去了。


    見女兒這麽不認命,她也隻能歎氣,然後把剩下半鍋的貓耳朵,分別留給自己一家子,以及莊子裏的幾個奴才。


    她轉身跟安蓉帶宋的婢女說道:「咱們用完了。」


    正在幫老何擀麵皮的阿香和春兒跟方氏道了聲謝,因為他們都是姑娘從曹家帶來的下人,自然不便取用常家主宅發下來的分例,何況也不夠吃,於是在請示過姑娘之後,決定各煮各的,他們隻要負責姑娘和姑爺的飲食就好,加上廚房隻有一個,於是便跟方氏約定好雙方輪流使用。


    至於銀子方麵,常家每個月會撥給夫妻倆日常用度的月錢,但真的不多,不夠的部分隻好從安蓉的私房錢,以及常永福的俸祿中拿出來,日子還是可以過得去,不至於到要動用嫁妝的地步。


    這也是嫁人之後,安蓉必須要學習的功課;要保住相公的麵子,不跟娘家的人求救,自己就得辛苦一點。


    沒過多久,廚房裏傳出刀撥麵和蔥花烙餅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


    待如意將今天的早膳端進東廂房,伺候兩位主子吃過之後,才退出房外,就見常玉芳走來,便朝她頷首。「請問有事嗎?」


    常玉芳心想這個叫如意的也不過是個丫鬟,她自然用不著卑躬屈膝。


    「我是來見堂嫂的。」因為她偷聽到三伯父和永仁堂哥的談話,似乎要永禎堂哥私底下送銀子賄賂大老爺,所以趕緊來通風報信。


    「我家姑爺也在裏頭,恐怕不大方便進去。」如意暗示地說。


    玉芳輕哼一聲,以為如意是故意刁難。「永願堂哥把我當做親妹妹看待,有什麽不方便的?」


    「這種事奴婢也不好說。」人家夫妻在房裏卿卿我我的,不懂她進去做什麽?


    「你敢不讓我進去?信不信我在堂嫂前麵告你一狀?」常玉芳心想堂嫂待她不錯,可見得喜歡自己,說話自然有分量。


    如意在心裏取笑對方無知,千萬不要看不起奴才和婢女,要是真的得罪,可是會整死人。「有什麽事,奴婢可以代為轉達。」


    「……是我三伯父說有事找永禎堂哥,要他現在就到正廳。」常玉芳原本想要討好堂嫂,看能否再多撈一點好處,卻被擋在外頭,隻能惱恨在心,以後非得找機會在堂嫂麵前告狀不可。


    待她一走,如意立刻踅迴房內,將此事稟告主子。


    常永禎頷了下首,放下茶杯。「我這就過去。」


    安蓉一臉憂心。「我想一定是為了明天開堂的事,該不會要你代為說情?」她也是有私心的,要是真的錯在常家,可不希望夫婿無視自己的前程官位,也要想辦法為親人脫罪。


    他安撫地說,「別擔心,我去去就迴。」


    於是,常永禎來到正廳,就見他們已經在裏頭喝茶等候了。


    「三叔。」他拱手見禮。


    常三爺對這個既是庶出,生母還是青樓女子的侄子,跟常家其他人同樣態度。


    平常都不放在眼底,如今有用得上的地方,才記起他的存在。


    「坐!」他用手上的水煙比了下旁邊的座位。


    常永禎接著朝坐在一旁的嫡出兄長頷首。「五哥也來了。」


    「因為大哥他們都不在府裏,爹就命我陪三叔走一趟。」常永仁語帶警告。


    「老七,出門之前,娘還特別吩咐,一定要你多多幫忙。」


    聞言,他淡淡迴道,「審案是知縣大人的職責所在,容不得他人置喙,我不過是縣丞,官小言輕。」


    「這一點咱們當然明白。」常三爺朝經子常永仁使了個眼色,要他把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聽說知縣一年的俸祿少得可憐,扣除必要的開銷,根本不夠用,這裏有一百兩銀票,你就私下交給他,希望大老爺速審速決。」


    常永仁將銀票擺在庶弟麵前的幾案上。「你隻要說這是常家孝敬他的,相信大老爺就明白了。」


    對於擺在眼前的銀票,常永禎是連看都不看一眼,隻是望著對麵的常三爺。


    「敢問三叔,堂弟妹是怎麽死的?」


    「當然是因為婚前失貞,知道沒臉見人,才會選擇自縊。」常三爺抽了口水煙才歎道,「千挑萬選,居然娶到這種不貞不潔的媳婦,真是家門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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