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隻好哄著主子。「好、好,姑娘想怎麽做就怎麽做,這兒有老何送來的石榴饃和石子餅,是姑娘平日最愛吃的,才剛做好,正熱著……」


    「扶我!」她起不來。


    於是如意便將主子扶坐起來,先幫她披上衣服,又攏了攏早已散落在肩頭的青絲,才將盤子端到她麵前。「姑娘慢點兒吃,別噎著了。」


    安蓉顧不得說話,餓得抓起石榴饃,一口接一口。


    「老何說他跟廚房的人大吵一架,對方才肯讓他進去,還說什麽又不是不給東西吃,嫁的也不過是個庶少爺,居然自己帶廚子進門,好大的派頭……反正說的話真是能氣死人。」如意見主子臉色更白了,不敢把難聽的話全都說了。


    安蓉無措地看著如意,表情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你去跟老何說,要是人家真的不肯讓咱們用廚房,那……那就算了,咱們再另外想辦法。」這裏不是曹家,沒有人會容許自己的任性妄為,這一刻她終於深深地體會到了。


    如意倒了杯水過來。「姑娘別擔心,老何說為了讓姑娘吃他做的東西,就算求也要求對方答應。」


    「嗯。」總以為看在她是曹家嫡女的分上,還不至於給她難堪,想不到連常家區區一個廚子都因為她嫁的是庶子,連帶著也瞧不起自己,這是安蓉之前從來不曾考慮過的,才害身邊的人都跟著受了委屈。


    「這個石子餅好香……」


    安蓉伸手拿了一塊來吃,但是卻好想哭。


    想到娘說嫁人之後就不再是孩子,已經長大,不能再任性,她頓時感受到從未有過的無助。


    等到熱水都準備好了,兩名從娘家帶來的婢女阿香和春兒跟著進來伺候,左右攙著她到後頭的澡間,直到泡在澡盆中,酸疼的身子獲得舒緩,臉上的氣色也紅潤多了,這才又被攙扶出來。


    「姑娘舒服些了?」如意幫她擦幹身子。


    她臉上總算有了笑意。「好多了……」


    待安蓉穿上一襲石榴紅大襖和馬麵裙,坐在鏡奩前讓如意梳發,可都打扮完畢了,還是不見常永禎迴房。


    「怎麽還不見姑爺的人影?」如意不斷地往房門口看去。「姑娘還等著去拜見公婆,要是去得太晚,可是會被人說閑話的。」


    安蓉有些賭氣地說:「他最好別迴來……」昨晚他把她弄得全身酸疼,一大早就跑得無影無蹤,連句體貼的話都沒有,不管是誰都會生氣。


    「姑娘別說傻話了。」她知道主子隻是愛麵子,不是真心的。


    新房的門就在這時被人推開,屋裏的人都沒發現。


    「……我就是不想見到他!」安蓉嬌聲罵道。


    這句話正好落在常永禎耳裏。


    如意眼角正巧瞥見他進來,連忙福身。「姑爺!」


    聞言,坐在鏡奩前的安蓉立刻迴頭,見夫婿繃著臉,目光清冷地投向自己,想到方才說的話該不會被他聽見,頓時有些心虛。


    不過她可不會道歉。


    常永禎一身長袍,外頭罩了件半新不舊的坎肩,微跛著腳,緩緩地走到妻子麵前,見她那張不施脂粉的瓜子臉,比昨天夜裏見到的還要來得清麗細致,發髻上簪著一支翡翠花朵步搖,更是他一輩子都送不起的。


    見他盯著自己不吭聲,安蓉有些疑惑。「怎麽了?不是該去拜見公婆嗎?」


    他裝作不在意妻子方才那句話帶給自己的影響,雖然想象是一迴事,親耳聽到又是另外一迴事,不過隻要忽視它,就不會難受,這也是常永禎最拿手的。


    「府裏出了點事,爹娘正在處理,暫時不必過去。」他淡淡地迴道。


    安蓉不禁開口關心。「出了什麽事?」


    「你不需要知道。」因為聽說出了人命,才會前往關心,卻被嫡母冷冷地打發迴來,常永禎已經習以為常,但不想讓妻子遭受同樣對待。


    她像是被人當場打了一巴掌,臉上又辣又痛。「你的意思是不要我多管閑事?好!算我多事!以後不會再問了!」


    如意見主子脾氣上來,好生勸道:「姑娘有話好好說!」


    「是他存心氣我!」安蓉一根玉指比向那個眉毛連動都沒動一下的男人,原本的一番好意被人踩在地上,任誰都會生氣。


    麵對指控,常永禎不發一語。


    「你說話呀!」她嬌吼。


    常永禎沒學過如何安撫女人的脾氣,心想她既然不想見到自己,那就走得遠遠的。「你若不想看到我,我這就去書房。」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安蓉說著違心之論。


    他目光一黯,真的轉身就出去了。


    「姑爺!」如意想要攔住他,又不知該說什麽。「姑娘,你又何苦呢?」昨天才成親,今天就吵成這樣,這該如何收拾?


    安蓉捂著紅唇,坐迴繡墩上。「我要迴家……如意,我要迴曹家……」


    「不行的,姑娘……」她抱住淚流滿麵的主子。


    「我要迴家……」安蓉痛哭失聲。


    如意頻頻地安慰,還是止不住主子的淚水。


    於是,這一整天下來,她就坐在窗邊,呆呆地看著外頭,想念爹娘,還有那些堂兄弟,就連最討厭的庶姊和堂妹,也希望她們就在身邊,就算隻是鬥鬥嘴也好,其實她們小時候很要好的,隻是隨著年紀增長,心眼變多了,才開始不和。


    「……姑娘,老何煮了刀削麵,你就多少吃一點。」眼看太陽都要下山了,主子還是沒什麽精神,如意不禁憂心忡忡。


    她搖頭。「我不想吃。」


    「對了……」如意靈光一閃,想到有件事可以轉移主子的注意力。「姑娘想不想知道府裏發生什麽大事?」


    安蓉抬眼顧了下丫髪,噘著紅唇問:「什麽大事?」


    「昨天常家三房的三少爺不是也同時娶妻嗎?聽說喜宴鬧到半夜才散席,新郎官才迴房沒多久,就氣唿唿地衝出新房,大聲嚷著他被騙了……」


    「怎麽被騙了?」安蓉好奇地問。


    如意一臉神秘兮兮地說:「奴婢鬥膽,拿出幾文錢來收買常家的丫鬟,才讓對方開口,沒事先報備,還請姑娘責罰。」


    「不過才幾文錢,你快說!」她催道。


    見這一招有效,主子注意力已經成功被轉移了,如意才往下說:「聽說……剛娶進門的新娘子並非完璧之身。」


    這個答案令安蓉不禁怔住了。「是真的嗎?」


    「這可是三房的三少爺親口說的,有好幾個下人聽見他的嚷嚷,而且天都還沒亮,新娘子就……就被人發現自縊身亡了……」如意小聲地說。「真是想不到昨天才辦喜事,今天卻要辦喪事。」


    她微張著紅唇,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事關女子的名節,傳揚出去,也真的隻有死路一條,安蓉頓時全身發冷。


    「不過她的雙親也有不對的地方,一旦嫁人,就會被拆穿,又怎麽可能瞞得過去,這不是存心要把女兒逼上絕路嗎?」


    如意不禁點頭如搗蒜。「姑娘說的沒錯,不過這位三房的三少爺更是不應該,這麽大聲嚷嚷,鬧得人盡皆知,說不定新娘子另有苦衷,總得先問個清楚。這下可好了,一下子就把人逼死,說什麽都太遲了……姑娘,刀削麵都快涼了,就多少吃一點吧。」見主子聽得入神,趕緊又勸。


    「嗯。」她也真的餓了。


    「其實姑爺那麽說也沒錯,這畢竟是個醜聞,有損常家的顏麵,也真的難以啟齒,所以才不告訴姑娘。」如意緩頰地說。


    安蓉哼了哼。「你不要替他說話!」


    「姑娘……」


    她伸手捂住耳朵。「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好,奴婢不說就是了。」如意歎道。


    直到亥時,常永禎都沒有迴房,安蓉才開始曉得緊張。


    是她錯了嗎?


    其實她也不是故意要那麽說,隻是人在氣頭上,話就這麽說出口,想要收迴也來不及,加上麵子又掛不住,並不是真的不想看到他,這下該怎麽辦才好?會不會以後都不迴房來了?要是讓常家的人知道,又會怎麽說她呢?


    才想要開口跟如意求助,就見她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安蓉不禁羞惱。


    「我沒有錯,誰教他要先氣我。」


    如意笑睇著口是心非的主子。「奴婢什麽也沒說。」


    「他不迴房正好,我才不稀罕。」她嘴硬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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