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北海王府那把大火,映紅了半邊天。


    府裏上下忙著救火,而慕容錚負著雙手踱步去了幾乎沒有火勢的海棠湯,然後瞥見遠處朱牆的小洞。


    “爺,縱火人一身夜行衣,用的是江湖失傳已久的鬼魅步,我追趕不上,也追蹤不到任何痕跡。”侍衛吳鉤作揖道。


    “哦,鬼魅步。”慕容錚似笑非笑,嗓音低沉。


    爾後,他腦海裏閃過喬鈿華身後存在感極低的娘子。那位娘子,一襲墨色素紋袖袍,身材高挑,五官精致,明明比喬鈿華生得更加美貌,卻能夠悄無聲息地隱去自身的光華。


    “爺,這場大火,燒得值當,您三年前丟失的印章找到了。”吳鉤捧上一隻鎏金銅雙麵穿帶印,全然不提喬鈿華贈與之事。


    話音剛落,吳鉤挨了慕容錚一頓窩心腳,感到莫名其妙。


    “阿鉤,鬼魅步不是失傳已久,而是江湖人吃不得苦頭。修習鬼魅步這種上乘輕功,需要在洞穴與蝙蝠相處個七八年,適應了黑暗,才能追逐上鬼魅的腳步。”慕容錚摩挲著印章背麵的小篆字體,薄唇輕抿,是失笑,是嗤笑,更是壞笑。


    “爺,是否要動用詔獄查一查?”吳鉤眉頭緊鎖。


    “不必了,本王親自教訓。小雀奴運氣好,遇見的是本王。若是換作二弟三弟,她膽大包天的代價是家破人亡。”慕容錚勾唇淺笑。


    “爺,小雀奴是誰?”吳鉤明知故問,八卦心起。


    語罷,吳鉤的腦門被慕容錚用印章敲打,疼得齜牙咧嘴。


    “阿鉤,給長孫院長下個拜帖,就說本王感念春闈在即,不僅要給白鹿書院每一位寒門學子捐贈衣食,還會親自代課指點幾日。本王瞧著懷素齋不錯,齋外種了兩三棵枇杷樹,好像還是母後生前所種植。”慕容錚將印章收入懷中,大步流星,語調刻意拉長而略顯慵懶。


    吳鉤唉聲歎氣,以為爺是在思念先孝純皇後了。


    且說白鹿書院,乃長安最負盛名的書院。每逢春闈,對進京趕考的舉子開放,收取住宿費和餐飲費,可以借閱書籍和旁聽大儒授課。


    喬鈿華和薛鈺,揣著白玉透雕麋鹿人物圖香囊換來的五十兩銀子,打算逃到白鹿書院去避一避風頭。


    “尚鈳,要不你也進白鹿書院躲一躲?”喬鈿華輕聲道。


    她打著朱柄絹麵畫牡丹團扇,遮掩一個又一個哈欠。


    徐尚鈳聽後,使勁搖頭,顧及不上感動於喬鈿華的關心。臥槽,他哪裏是讀書的料,看到那些長得像螞蟻的楷書就腦袋疼。


    “那你最近別出門,忍一忍。”喬鈿華同徐尚鈳揮手道別。


    白鹿書院大門,雙層飛簷單式,門頭高懸“白鹿書院”匾額,門前古樹垂蔭底下,有青衫少年坐在溪水旁,橫吹玉笛,等待學子歸來。


    喬鈿華雙手奉上夾雜喬母段氏的親筆書信的拜帖,盈盈一禮,嬰兒肥的臉蛋上綻放兩朵笑靨,正是標準的小淑女姿態。


    青衫少年見狀,持著玉笛,耳根薄紅。


    大約過了半炷香功夫,喬鈿華昏昏欲睡,猛然聽見有人喚她喬娘子,才在薛鈺的推搡之下,跟著前方也是青衫服飾的少年,踏入書院大門,一路向北走,沿途景致幽靜。


    “喬娘子,到了。”少年指了指眼前的草廬,拱手退下。


    喬鈿華抬頭瞅了一眼草廬上的橫額,正是老學廬三個字,字體疏瘦勁練,連忙整理衣裳,按捺緊張情緒。


    喬鈿華因為錦華妹妹被發賣的銀錢給二舅父當作進京趕考的盤纏,不待見二舅父。不過,她聽阿娘炫耀,二舅父當年高中狀元,受到陛下賞識,被欽點入了翰林院。奈何,二舅父性情孤僻剛直,見不慣官場上的勾當,毅然辭官,當了白鹿書院副院長。從此,兩耳不讀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連外祖母的病逝也沒有流露出太多悲傷。


    這樣冷情冷性的大人物,喬鈿華感覺,得不到他的庇佑。


    “雀奴出落得這般水靈了。”段院長坐在書案前,執著今日尚未讀完的古籍,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輕聲道。


    “二舅父,我現在有學名,叫作鈿華。”喬鈿華作揖道。


    “鈿頭銀篦,華貴非常,取這個名字,略顯俗氣,不如雀奴好聽,麻雀雖小五髒六腑俱全。”段院長不愛笑,嗓音偏清冷。


    “二舅父說的是。”喬鈿華懶懶地敷衍道。


    麻雀還有嘰嘰喳喳的毛病。她就喜歡鈿頭銀篦擊這些華貴俗物,行不行。喬鈿華此刻對二舅父的印象,實在好不起來。


    “喬娘子,擅長什麽科目,又認為什麽科目比較薄弱?”段院長隨口問道,並不在意喬鈿華故意表露出的輕慢態度。


    喬鈿華聽後,忍不住掰起圓潤小指頭,認真思考。


    秋闈考取的科目有十門,分別是墨義、帖經、策問、詩賦、雜文、明算、通史、法令、書法、翻譯。春闈則是縮短為五門,三門必考科目策問、明算、翻譯,外加兩門自由選擇的科目。


    “詩賦還行。”喬鈿華低著腦袋,小聲道。


    “即興作一首。”段院長放下古籍,冷聲道。


    喬鈿華啊了一聲,有些難為情。她的詩賦,可能不行。然後,她看向窗外,瞧見楊樹和梨樹的枯敗風景,浮想聯翩。


    “白堤柳,恨無人依舊,枝枝折春瘦。梨花酒,不與長相守,夜夜沾羅袖。”喬鈿華低吟道。


    “花間詞派,矯揉造作。”段院長搖了搖頭。


    “二舅父教訓的是。”喬鈿華羞得臉頰漲紅。


    在潯陽縣,她不懂情愛,卻是抒寫情愛詩賦的好手。若不是阿娘嫌棄青樓肮髒,她都不知要接下多少替紅牌娘子譜寫歌詞的活計。


    哼,花間詞派,柔軟華美,養活了許多可憐人。


    “喬娘子最差勁的恐怕是翻譯吧。”段院長沉聲道。


    “二舅父,小縣城裏番邦書籍少。”喬鈿華老實道。


    “那就安排你住在思賢台,條件簡陋,位置偏遠,但是對於你研讀番邦書籍,是絕佳地方。你若是肯虛心受教,懷素齋的貴主,也是樂意解答的。”段院長揮揮手,示意書童送客。


    “鈿華多謝二舅父的安排。”喬鈿華微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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