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軍主帥府內,軍醫正在給蕭奕崢的右臂換藥。


    “殿下的傷口愈合的還算不錯,隻是還是要靜心休養。”


    軍醫給其傷口處重新纏上繃帶。


    “有勞。”蕭奕崢淡淡一笑便挽起了衣袖。


    自那日從演習場迴來後,在所有人不厭其煩的阻止之下,他還沒出過帥府。本來,他若真想出去,誰也攔不住。但他這心裏盤算,這樣也好,自己便在這帥府逍遙幾日,看看外麵那幫人會趁著這麽個時機幹些什麽事。


    果然,徐永勝以林遠失責為由,非但沒有嘉賞他演習獲勝之功,而是停了他的職務。


    無職務在身的林遠日日來帥府報道。


    第一次來,他便直挺挺的跪在蕭奕崢身前,鏗鏘有力道:“殿下救命之恩,林遠無以為報。殿下日後若有用的著我的地方,萬死不辭。”


    蕭奕崢起身扶起他,微笑道:“林校尉不必如此,我也是行走江湖時學過一些馭馬的偏術。救命之恩,不敢當,你也莫放心上。我也不會讓你做什麽萬死不辭之事。”


    林遠嘴角微動。蕭奕崢親和隨性的態度讓他頗為意外,他再次抱拳,“我嘴笨,但這件事林遠記心裏了。”


    蕭奕崢拍了拍他的胳膊,問道:“不知你當時為何會拉著韁繩遲遲不願放?”


    林遠黝黑剛毅的臉上浮現一絲動容:“那匹馬跟了我很多年,是我的戰友。我不能輕易放棄它的生命。”


    蕭奕崢了然點頭,頗為欣賞的看著他。“那麽你可知那匹馬為何會突然發狂?”


    林遠皺眉:“我雖愚笨,但也知道許是當時有人對馬做了手腳。”


    蕭奕崢頷首。


    “殿下,屬下想懇請您徹查此事。”他一臉堅毅。


    蕭奕崢笑看著他,徐徐開口:“當時在你周圍那麽多人,取證很難,這件事很難查。”


    “我營中兄弟絕不會幹此事,可排除。這點我可以性命作保。”


    蕭奕崢笑意愈深:“你倒是很不惜命啊。”


    林遠一頓,旋即聲音洪亮道:“此身此命報效天下百姓家中高堂。除此之外,讓我堵上性命的事很少,隻是今日所提兩件事恰好在例。”


    蕭奕崢眼眸一亮,沉聲道:“那麽,你又是否知道此事若執意查下去或許會牽扯很多人,得罪很多人?”


    “知道。”


    “那麽,你還是堅持?”


    “堅持!”


    “為何?”


    “為是非對錯,為坦坦蕩蕩。軍中不該有如此下作齷齪之行為!”


    蕭奕崢深吸了一氣,肅然道:“很好,林校尉讓我敬佩。”


    林遠低頭恭敬:“殿下也讓軍中兄弟意外。”


    “哦?又怎說?”


    “天家貴胄,殿下氣質,大家都以為您吃不了這份苦,駕馭不了西南軍。而今日您在沙場上英勇救人的一幕已讓大家敬重。”


    蕭奕崢笑笑,不甚在意。“此事,我答應你,但急不得。或許你近日也要受些委屈,但希望你要相信你所相信的,不要動搖心中的信念。”


    此次見麵後,林遠是日日往帥府跑。


    起先,他隻問一句殿下傷勢可有好轉,得到答案便走,也不求見。後來,他會帶些西南山中特有的中草藥,知道蕭奕崢傷口愈合不錯,憨憨一笑。再後來,蕭奕崢從趙信口中得知他日日來問一句,卻不讓通傳求見,笑著搖頭道:“他這麽個耿直的性子也不知道避避嫌,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與我走的近。”


    “殿下救了他一命,他如此關切也不為過,徐永勝他們再排擠他,也不至於挑這個錯。”


    “那就讓他和我們談談他眼中的西南軍吧。”


    於是,後來林遠每日到帥府便是和蕭奕崢正兒八經的闡述他對於西南軍目前存在的問題及如何應對的理念,通常一聊就是好幾個時辰。


    所謂英雄惺惺相惜,蕭奕崢對林遠有了更長遠的期許;而林遠對蕭奕崢有了更深層次的感佩。


    徐永勝也來探望過幾次。蕭奕崢倒是沒和他提徹查林遠坐騎被暗算之事,而是語重心長的和他說京中來信,說是西南官員貪腐案有了重大突破。


    徐永勝先是老成持重的點著頭,後是裝作不太在意的試探具體情況。


    蕭奕崢抿嘴一笑,屏退了左右,而後非常誠懇的說:“徐帥,本王來西南有段日子了。本王的為人,你應該很清楚,今日想推心置腹的和您說幾句。”


    徐永勝略有訝異,急忙說:“殿下請說。”


    “總體來說,西南軍是一支團結昂揚的軍隊。九叔和您為西南軍付出的心血是誰都不能抹殺的。”


    徐永勝心中微動一暖,緩聲道:“殿下此言,老臣安慰。”


    蕭奕崢點點頭:“本王可和你交個底,京中的貪腐案,父皇定會一查到底。”


    聽聞此言,徐永勝眉頭一跳,心中一緊。


    “如今九叔人在京中,自身難保,對西南軍更是鞭長莫及。或許,他是寄希望於你們可以成為他的庇護依靠,但他想錯了。”


    徐永勝震驚的看著蕭奕崢,他沒想到這位總是讓他意外的恆王殿下延續著自己一貫的風格,如今盡如此直白的說了這樣一番話。


    “他錯在:高估了西南軍,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本王,低估了天下人心。”


    蕭奕崢將手中的茶杯翻轉,扣在了桌案上。這微弱的聲響卻敲擊在徐永勝心頭如雷聲轟鳴。


    蕭奕崢話卻還在繼續:“其實,從父皇讓我來西南的那一刻,九叔就應該知道他必敗無疑。”他說完,微笑著看著徐永勝。


    這笑容,這話語,讓徐永勝心裏更加沒底。他甚至篤定自己根本不知道蕭奕崢到底在西南做了多少事!


    “不過,”蕭奕崢話鋒一轉,又緩聲道:“父皇他一直希望國朝能有一派寬和中仁之氣,即便事到如今,九叔他依然是有機會迴頭的。”他注視著徐永勝,頓了頓,又道:“徐帥也一樣。”


    徐永勝皺著眉,思索著該如何迴答。


    “本王給徐帥三個選擇。第一,你依然可以忠於九叔。你大可以去軍中重新拉起一支部隊,隻要有人願意跟著你,多少皆可,本王絕不會阻攔,你可以帶走他們,至於是進京響應九叔還是留在西南,你自己定。若是留在西南,本王許你邊境之城,待你安頓喘息機會,而後堂堂正正的與本王打一場仗,輸贏後果自擔。若是準備進京跟著九叔,那麽出了西南邊境,本王便管不了,你能不能帶著隊伍打到京中,看你本事。本王一諾千金,絕不阻攔。”


    徐永勝太陽穴突突的跳著,心道這怎麽聽都是讓自己送死的選擇啊。更何況,今時今日,他已經沒有把握這西南軍中是否全部的人都願意跟著他和廣王爺。


    “第二,你殺了本王,在西南擁兵自重,若是你有這個本事,也篤定可以抵擋朝廷的討伐。”


    徐永勝心跳的更加厲害,緊握成拳的手經絡分明,這也是絕無生機的送死。


    “第三,卸甲歸田,安想晚年。”蕭奕崢輕歎了一聲,繼續道:“徐帥戎馬半生,對用兵之法定是比本王在行,審時度勢也是為帥之人理應具備的品質。本王說過:別在應該清醒的時刻卻喝醉糊塗才是要緊。”


    說完,他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右臂,笑道:“據說,本王那日在沙場的表現,倒是很讓軍中將士意外。此時我若振臂一唿,和將士們說道說道九叔的那些事,也不知他們會作何感想。終有一日,九叔的罪過會天下盡知,道義公理並不在他那邊。”


    徐永勝臉色一白,盡覺得有些腿軟。他見過多少陣仗,走過多少風雨,已經快忘了腿軟是何感受。


    蕭奕崢的聲音依然寬和:“其實,將士們入伍有各自的理由,但共同保衛的是自己的家園。這支隊伍,不應屬於某一個人。”他向徐永勝拱手道:“徐帥,本王今日所言,句句肺腑,你可迴去慢慢思量,不著急。”


    說到這,敲門聲急促傳來。趙信的聲音焦急的傳來:“殿下,京中急報。”


    蕭奕崢眉間微蹙,趙信甚少如此不沉穩。徐永勝亦是慌忙看向了門外。


    “進來。”蕭奕崢吩咐道。


    隻見趙信大力推門而去,手中握著一份朝廷邸報,“殿下,王……”他又急忙收住口,瞧了眼徐永勝,似是在盤算到底應不應該說。


    蕭奕崢的眼神掠過其手中邸報,心道趙信這是怎麽了。朝廷邸報明發之事,又不是秘密,朝廷內外,廟堂江湖,皆會知道,此時有什麽好嘴禿的。“什麽事?”他問。


    趙信似乎也明白過了,張開便道:“廣王爺派人行刺了王妃!”


    “什麽?”蕭奕崢與徐永勝俱是驚唿。


    蕭奕崢臉色震然,一把奪過趙信手中的邸報,凝眸迅速讀了邸報上的幾行字。沒幾秒,他將邸報往趙信身上一推,提步便往外走,許是動作過急,右臂處傷口牽動生疼,但依然未停下半分腳步。


    “王爺……”趙信追著他而出。


    徐永勝急忙撿起掉落在地的邸報一讀,一頭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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