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暮跪在那裏,一邊咬牙挨打,一邊還在笑:“父親真是老當益壯,想來還是能帶兵打仗的。不如兒子與皇上說說,讓父親再掌軍權?”


    “你還敢提皇上!你對得起皇上嗎!”周詔是動了真怒,萬萬沒想到自己一手養出來的兒子竟敢這般無法無天!


    他向來寡言,氣急了也不會說話,隻一下下的打著周楚暮。


    偏周楚暮此次特別硬氣,就咬牙忍著,也不叫疼,也不求饒,似乎鐵了心一般,看的周詔更加生氣!


    門卻在此時“嘎吱”一下開了,周全和周一一起撲了進來,見到周楚暮一身血的樣子兩人便齊齊喊了一聲“主子!”然後不顧周詔的冷目,兩人一前一後擋在周楚暮身側,對著周詔求情:“侯爺莫要太生氣了,世子身子不好,可不能再打了……”


    “他才不是世子,他厲害的很呢!”周詔氣的口不擇言,“老子沒有這樣的兒子!下賤,卑劣,也就你們上官家才會如此!”


    不知道那句話碰到了周楚暮的神經,他原本還沒什麽表情的臉忽然抽動了一下,又狠狠咬住被血染濕的唇,目光慢慢變的兇厲。


    周詔也累了,他扶著桌子站在那裏,慢慢緩了幾口氣,又看周楚暮,搖頭歎道:“我真是不敢相信,你竟然會去強迫一個宮妃,你……你對得起你母妃嗎?”


    隻是這話,周詔自己說完便後悔了,周楚暮母妃,他的親妹妹,如何死的,這世上恐怕隻有他們兩個人才清楚。


    他也是糊塗了,氣的狠了也不該用這種話說孩子啊。


    但是想想周楚暮的所作所為,周詔又覺得自己沒有說錯。


    那可是貴妃啊,是皇上的女人,不管她曾經是誰,她如今是宮妃,怎可被外男覬覦?此事若東窗事發,被牽連的貴妃必死,他安南侯府上上下下亦是隻能血流成河。


    周楚暮他怎麽敢的啊!


    周楚暮卻是笑了起來。


    他被打的厲害,一笑便溢出一口血,但他也沒管,還推開扶他的周全和周一,踉蹌起身站在原地。


    他身板挺的筆直,笑出一口血沁沁的牙齒,對周詔道:“是啊,我們上官家的血脈,就是這麽無恥啊!”


    “鶴然……”周詔又惱又後悔,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周楚暮卻揚聲長笑起來,他揮手讓周全和周一都出去,門窗重新關好後,他湊近周詔跟前,唇角還溢著血,他卻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著:“我的母妃是因而自縊身亡的,父親知,我知。我又是因何體弱活不長久的,父親也是知曉。”


    “隻是父親大約不知,我倒是很盼著母妃她,能有幾分象貴妃的。”周楚暮唇角勾出一個邪惡的弧度,看著周詔不敢置信的眼,他繼續說道,“她若能勇敢一些,能灑脫一些,也不至於一邊被人強迫著,一邊用自己剛生出的幼兒撒氣!”


    “不是!”


    周詔忍不住大聲說道,他急喘兩口,又趕緊道,“她不是衝你撒氣,她是怕、怕你也會死在上官無窮手上……”


    “所以呢?她就準備幹脆讓我死在她手上?”周楚暮哈哈大笑,“父親啊父親,你信不信,若今日阿鸞生下我的孩子,哪怕明知上官冽會知曉那是個野種,她也會愛他護他,會絞盡腦汁的與上官冽周旋。她會用盡全力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孩子。”


    “我母妃她,又做了什麽呢?”周楚暮勾唇,“被上官無窮那個畜生強占時她不敢吱聲,被反複侮辱的時候她不敢反抗,她當時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死,偏又下不去手,沒有真的將我捂死!”


    “那也是因為她!你才能活到現在!”周詔大吼。


    周楚暮也吼了迴去:“我稀罕嗎!”


    出生不到一年,他母妃便自縊身亡,他當時隻是個小嬰兒,什麽都不懂,卻因為他母妃的懦弱幾次三番差點死掉。後來他母妃去了,上官無窮還虛假的落了兩滴淚,雖然留下他一條命,卻根本不管。


    他生活在皇宮中,那是天底下最繁華富麗的地方啊,他的父親甚至曾經是皇上,他還應該是最受寵的小兒子,可事實呢?


    事實就是他拖著病懨懨的身體,連溫飽都不能保證!


    若不是養育他的奶嬤嬤心疼他,他連長大都不能!


    好不容易長大三歲,奶嬤嬤意外落井死了,他便開始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明辰殿中的奴仆們都在想法子換到別的宮去伺候,根本沒人管他。


    他小時候是靠著吃什麽長大的,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磕磕絆絆長到七歲,暫時迴京修整的周詔悄悄到明辰殿去看他,這才發現這個孩子活的人不人鬼不鬼,七歲的孩子個頭比別家四歲的還矮,甚至不會說話,連雙腳直立行走都不會。


    那一刻,大約是周詔想到了自己剛夭折的親生兒子,又想想麵前這個小怪物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親人了,周詔第一次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他偷偷從宮裏帶了出去。


    他也有了一個新的名字,不必再叫缺,而是用了周詔親子的名字,周楚暮。


    不,他也不配用慕字,而是換了這麽一個死氣沉沉的字。


    周詔其實對他很好,悉心教導,又請了無數名醫給他看病,周楚暮漸漸長大,周詔也沒瞞過他他的身世。


    但有一點最重要的事情,周詔卻一直沒有告訴他,還是十七歲周楚暮迴到京城後逐漸有了自己的人手,才查到了蛛絲馬跡,最終拿到了那樣東西……


    思緒翻飛,父子二人、或者說舅甥二人都沒有說話,片刻寧靜之後,周詔像是忽然卸掉力氣一樣,肩膀下榻,頹廢的跌坐在椅子上。


    他喃喃道:“是我不中用,本以為用軍功換個侯府給你,保你一世無憂便是好的了,卻不想你……想要的根本不隻是這些。”


    他這樣說,周楚暮心中也是一陣鈍痛。他何嚐不知道周詔的心思,這些年周詔待他如親子,也是一心為他打算。


    雖說周詔性子有些軸,滿心滿眼都是忠君愛國,海晏河清,隻盼著大盛百姓富足,這些都沒有錯,對周楚暮亦是真心。


    所以周楚暮可以不去動那個位子,可以做一個狗屁編外侍衛天天是巡邏,可以假裝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侯府世子——


    如果,他沒有遇到林青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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