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太子劉驁即位,是為成帝。尊王皇後為皇太後,以元舅王鳳為大司馬,領尚書事。與皇後父親大司馬車騎將軍許嘉一同輔政。


    許嘉乃許廣漢弟許延壽之子,廣漢身死無子。元帝使許嘉為廣漢後,嗣爵平恩侯。元帝追念其母許皇後在位日淺,卻遭霍氏毒死。故特選許嘉之女為太子妃。許女秀外慧中,博通史事並善書法,又與成帝年貌相當,成帝意動神搖,好象得了仙女一般,整日裏相親相愛相倚相偎,說不盡的千般恩愛,萬種溫存。元帝十分欣慰,顧語左右道:“汝等可酌酒賀我!”許妃曾生一男,沒能養活,這時立為皇後。成帝又感史丹擁護之力,拜為衛尉,擢右將軍,賜爵關內侯。


    成帝即位以後,後宮又有婕妤數人,但成帝寵愛許後,別人罕得進見。許後又生了一個女兒,又致夭逝。太後與王鳳等屢憂成帝無子,成帝卻不以為意,每日退朝隻在中宮食宿,與許後恩愛如舊,許後朝朝獻媚夜夜承歡。


    成帝一切政事皆由王鳳主意,王鳳奏請成帝罷去中書宦官,以石顯為長信中太仆。石顯既離中書毫無權柄,比起昔日勢焰真是一落千丈了。


    過了一年,成帝下詔改元為建始元年。丞相匡衡、禦史大夫張譚見石顯失勢,二人聯名上書劾奏石顯並其黨羽,追列種種罪惡。成帝下詔將石顯免為庶人,與妻子等移歸濟南故裏。其黨羽皆免官,人心無不稱快。


    石顯自小受了宮刑,如何卻有妻子?原來古代宦官得勢,往往逼取良家子女為妻;或有無恥之徒自願將子女獻媚,所以石顯有老婆。石顯失了官職,帶同妻子起程,心中憂悶飲食不進,行到半路得病而死。


    這時惱了一位直臣,此人姓王名尊,現官司隸校尉。即日上書劾奏匡衡、張譚:身為三公,明知石顯專權亂政擅作威福,當時何不劾奏明正刑罰?反而阿諛曲從,現在見石顯失勢方才舉奏;不述自己不忠,反揚先帝之過,有失臣體,罪在不赦。


    此書既上,匡衡心中慚懼上書謝罪,並稱病乞骸骨,上還丞相樂安侯印綬。成帝下詔慰留,仍將印綬賜還,並貶王尊為高陵令,匡衡照舊視事。


    建始三年,成帝免許嘉大司馬車騎將軍之職,加賜黃金二百斤,以特進侯就第。許嘉是皇後之父,反不及王鳳被信任。


    成帝拜王鳳為大將軍,又封太後同母弟王崇為安成侯,食邑萬戶。庶弟王譚、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時皆賜爵關內侯。


    王鳳母李氏因妒被出,再嫁苟氏,生一子名苟參。太後命王禁迎迴李氏並同母弟苟參,又欲援田蚡之例封之為侯。成帝道:“田蚡受封並非正當。”乃拜苟參為侍中。


    當許後年近三十時,花容漸漸瘦損,雲鬢漸漸稀落,成帝素性好色,見她麵目已非自然生厭。於是移情妃妾,別寵一個班婕妤。班婕妤係越騎校尉班況女,生得聰明伶俐秀色可餐。成帝嚐遊後庭欲與同輦,班婕妤推讓道:“妾觀古時圖畫,聖帝賢王皆有名臣在側,不聞婦女同遊,。今陛下欲與妾同輦,妾不敢奉命!”成帝聽說後卻也稱善,不使同輦。王太後聞言也很歡喜,極口稱讚道:“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班婕妤承寵有年生男未活。適有侍女李平年已及笄豐姿綽約,班婕妤為她薦寢得蒙寵幸,亦封婕妤,此外還有王鳳所進張美人,成帝普施雨露,但始終不獲麟兒,對著名花徒喚奈何!


    這時有一個侍中名叫張放,是富平侯張安世玄孫,世襲侯爵,貌似好女媚態動人。成帝引與寢處愛過嬪嬙,便使他為中郎將。


    成帝照常微行,偶至陽阿公主家,陽阿公主是成帝姊妹,與同宴飲。公主召集歌女數人臨席侑酒。其中有個女郎歌聲嬌脆舞態輕盈,成帝一雙色眼仔細端詳,真個是妖冶絕倫見所未見。女郎勾人魂魄的眼神、清麗動人的歌喉、婀娜曼妙的舞姿,一下子傾倒了成帝。待到宴畢起身,成帝便向公主乞此歌姬一同入宮,公主自然應允。成帝大喜挈迴宮中。帝澤如春妾情如水,芙蓉帳裏款擺柔腰,翡翠衾中騰挪玉體,成帝喜極欲狂驚為奇遇,歡娛夜短曙色映幃,好夢迴春披衣並起,美人本色弱不勝嬌。成帝越看越愛,越愛越憐,當即拜為婕妤。看官欲問她芳名,原來就是古今聞名的趙飛燕!


    趙飛燕的母親是江都王劉建的孫女,稱為姑蘇郡主,嫁與江都中尉趙曼為妻。誰知趙曼“早有私病”,這私處的病大概就是先天性陽痿,因此婚後不能行房事。盡管如此,中尉的婚後生活還是比較平靜的。


    卻說有個馮大力因精通音律,在江都王府任音律舍人。他的兒子馮萬金繼承家傳,除精通音樂外還能譜曲,他所演奏的音樂十分動聽,中尉趙曼也很喜歡音樂,所以經常請馮萬金到府中演奏。


    這樣一來二去,馮萬金就成了中尉府的常客,可以不請自到隨時出入。因趙曼“早有私病,不近婦人”的原故,已經處於饑渴狀態的姑蘇郡主,如今恰遇風流倜儻的青年樂師,兩情相悅之下,郡主與馮萬金私通並懷孕了。


    郡主怕事情鬧大,於是推說有病迴娘家調治。數月後郡主臨盆,產下一對孿生姐妹。因為是私生女,為了不驚動外人,郡主便叫人將這一對嬰兒抱去郊外扔掉了。


    過了三日郡主放心不下。於是在下人的引領下來到拋嬰處查看,想不到兩個女嬰居然還活著。郡主於心不忍,又把她倆抱了迴去。


    可是放在何處收養呢?既不能放在江都王府,更不能放在中尉府。於是郡主就把二女交給了生父馮萬金,放在馮家撫養,“二女歸萬金,長曰宜主,次曰合德。”數年後江都王劉建因“圖謀不軌”事發畏罪自殺。中尉趙曼和姑蘇郡主受到牽連不知所終,於是馮家與郡主斷了線索。


    姐妹倆在馮家平安地生活了十年左右,馮萬金一病而亡。馮家本不富裕,二女又是私生女,馮萬金一死便無人照料她們。為了生存,姐妹倆隻得離開馮家外出乞討,幾經輾轉來到長安。白天她們沿街行乞,靠人施舍;夜晚則在無人居住的破屋棲身。兩人就是在這樣的生存環境中,嚐盡了人間的辛酸。


    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棲身於破屋的馮家姐妹,讓一位路過的老漢動了惻隱之心。老漢名叫趙臨,是陽阿公主的家令,即管家。趙臨年過半百,兩個兒子都在鄉下,身邊沒有親人,看到兩個小姑娘實在可憐,便把她們帶迴家中。問明身世,知道是兩個無依無靠的孤女。趙老漢讓傭人幫姐妹倆收拾一番後,發覺姑娘雖然瘦弱卻難掩天生麗質,且舉止從容應對得體。老漢一時高興,便認她們為義女,姐妹兩當即跪拜認父。趙臨大喜當場認女,但此“趙”非彼“趙”,兩人與江都中尉趙曼並無絲毫瓜葛。


    義父當為義女謀前程,趙臨便把二女送入公主府練習歌舞,陽阿公主見姐妹兩容貌可人,便留下她們在府中做了歌舞伎。


    宜主身材嫋娜,舞姿蹁躚,時人看她狀似燕子,因號飛燕。合德肌膚瑩澤,出水不濡,與乃姊肥瘠不同,但也是個絕世嬌娃,湊成兩美。


    飛燕既入宮專寵,合德尚在陽阿公主家中。當時後宮有一女官叫做樊嫣,乃是飛燕的中表姊妹。樊嫣獻示殷勤,竟將合德美貌上達禦前。成帝忙命舍人呂延福用百寶鳳輿往迎合德。合德巧為梳裹,打扮得齊齊整整入朝至尊。成帝睜開龍目注視紅妝,但見她鬢若層雲,眉若遠山,臉若朝霞,肌若晚雪,差不多疑幻疑仙。


    成帝勉強按神低聲唿起,合德方才起來。成帝擁入後宮,即替合德卸裝,輕輕的攜入繡幃,著體便酥,比她姐姐別有一種風味。成帝賜號為溫柔鄉,嚐歎語道:“我當終老此鄉,不願意效武帝求白雲鄉了。”


    合德入宮數日,也被拜為婕妤,兩姊妹輪流侍寢連夕承歡。成帝固寵趙氏姐妹,對其它妃嬪不屑一顧,班婕妤等人皆失寵,隻好自悲命薄暗地傷心。獨有正位中宮的許皇後心有不甘。許皇後有姊名謁,暇時入宮見後,許後與她談及心事,許謁也替她憂愁。暗中代延巫祝設壇祈禳。不幸為內侍所聞,報達趙家姊妹。趙飛燕得了這個消息立刻告發,並牽連到班婕妤。成帝將許謁拿究問成死罪,即日加誅,並收迴許後印綬廢處昭台宮。一麵傳訊班婕妤,班婕妤從容說道:“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為善之人未必得福;作惡之人更有何望?且鬼神有知必不見聽;如其無知訴之何益?所以不為此事。”成帝聽說後頗為感動,遂命班婕妤退處後宮不必再究。班婕妤自請到長信宮供奉太後。成帝準奏。


    許後既廢,趙飛燕入主中宮。成帝欲擇日冊立,偏王太後因她出身微賤尚有異言。可巧有個衛尉淳於長,乃是太後姐姐的兒子,又生成一張利嘴,成帝囑他數次關白,得蒙太後允許,乃改鴻嘉五年為永始元年,先封飛燕義父趙臨為成陽侯,褒示恩寵,然後冊後。趙臨得蒙榮封,真是好運氣。


    趙飛燕立為皇後,趙合德也進為昭儀,一對姊妹花同時並寵,風流天子嚐盡溫柔,快樂何如!


    成帝又特命在太液池中造一大舟,自挈飛燕登舟遊詠,囑令歌舞。舟至中流,大風忽至,吹得飛燕裙帶飄揚,險些兒將身飛去。成帝急令馮無方救護飛燕,馮無方兩手握住飛燕雙履。飛燕淩風狂舞且舞且歌。俄而風勢少定舞也漸停,後人謂飛燕能作掌上舞,便是出此。成帝與飛燕攜手入宮,厚賜馮無方金帛,並許他出入中宮取悅飛燕,情願做元緒公。


    通過這次歌舞,皇帝怕她被風吹起,斥巨資蓋了一座華麗的“七寶避風台”給她居住。


    漢成帝又命宮女手托水晶盤,令飛燕盤上歌舞助興,趙飛燕的絕妙舞技,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給漢成帝帶來全新的視覺享受,成帝對她更加迷戀。


    成帝雖然快樂,不過年逾四十未得一男,卻也心憂。趙家姊妹又是嫉妒,不許成帝私迎宮人。成帝偷召宮婢曹宮交歡,兩三次後竟然得結珠胎生下一男。成帝暗暗心歡,特派宮女六人服侍曹宮。


    曹宮生子才過三日,忽有中黃門田客捧著成帝手詔來到掖庭,交與獄丞籍武,籍武打開手詔,隻見其中寫道:“取宮婢曹宮及新生小兒並婢六人,盡置曝室獄中。”籍武不知原由,隻得依言行事,遣人接取曹宮母子與侍婢等一律安置獄中。曹宮心知不妙,便對籍武示意道:“我兒胞衣須要好好收藏,你可知道這是誰的兒子?”籍武一聽已悟其意,便命手下人等好生看待。


    曹宮母子在獄中過了三日,外麵並無動靜,以為僥幸保得性命了。不料第三日又遇中黃門田客到來,手持木簡交與籍武道:“此係主上手詔,問兒死未?”籍武接過一看不由流淚答道:“不殺兒,自知當死,殺之也是死罪。”說罷寫成一個表章托田客代奏。大意是說陛下現在未有繼嗣,子無貴賤,惟望留意。田客持了表章匆匆而去。


    此奏既上。不久田客複來說道:“有詔命中黃門王舜今夜初更時候在東交掖門等候,你可將此兒交與王舜。”籍武當晚隻得將小兒交與王舜。


    原來趙合德聽說曹宮生兒,定要置之於死地,成帝無可奈何。


    曹宮兒子被王舜抱去,不敢違抗,隻得痛哭一場。從此曹宮獨自在獄中憶念其子,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久田客又奉詔到來。籍武出外迎接,田客仍舊捧著綠色綢匣,籍武拆開一看,中間放著手詔和一個小匣。手詔寫道:“著籍武將匣內物件並手書交與曹宮,親自監視她服下此藥。”籍武見書呆了半晌,但也隻能攜匣入內交與曹宮。


    曹宮讀畢手書又見丸藥,一時冤憤填胸大唿道:“果然不出所料,她姊妹要想專擅天下,害我無辜慘死。我死不足惜,我兒乃主上所生,如今不知何在,想也被她殺害。”曹宮說完淚如雨下,但自知走投無路,隻好惡狠狠地將丸藥吞下,不消片刻一命嗚唿。籍武遣人將她收拾,並打發田客迴去複命。


    還有伺候曹宮婢女六人,在獄不到數日,趙合德遣人喚入說道:“我知道你等無罪,但事已至此,你們是自殺,還是要人動手呢?”六人齊聲說道:“情願自殺。”合德便遣宦官仍將六人押迴獄中,六人將合德言語告知籍武,然後一齊自縊而死。籍武將曹宮並婢女身死情形寫一表章奏聞成帝。成帝見奏默然無語。


    合德毒死曹宮逼殺侍婢,隻因小兒尚在,心中仍不足意,又遺心腹四處查訪,竟被查出下落,便逼成帝寫一手詔,命宮長李南將兒取至,誰料一去不迴,不消說也是被合德殺死,悍婦心腸毒過蛇蠍。成帝不敢救護,坐看曹宮母子等畢命歸陰。


    還有一個許美人居住在上林涿沐館中,成帝每年召入臨幸數次,也得產下一男。成帝恐為合德所聞,心想不如自行告知,求她留些情麵免遭毒手。當下先與合德溫存一番,然後將許美人生男一事約略說出。話未說完合德便豎起柳眉怒道:“常騙我說由中宮來,果由中宮來,許美人何從生兒?如今許氏有子,你就立她為皇後罷。”說罷雙手向胸膛亂築,又立起身來將頭望四處亂撞。成帝呆如木偶,好多時才開言道:“好意告汝,為何這般難言。”合德隻是哭鬧不休。時已天暮,宮人搬入夜膳,合德不肯就食,成帝也隻好坐待,免不得用言勸解。是夕留宿少嬪館中,枕席上麵不知如何調停。


    約閱三五天,詔令中黃門靳嚴向許美人索交嬰孩,用葦篋裝入少嬪館中,由成帝與合德私下展視。好一歇又將葦篋封緘,囑令侍婢取出去交給獄丞籍武。籍武見手詔上寫道:“箱中有死兒埋僻處,勿令人知。”籍武不敢動問,隻得在獄內牆邊掘坎將兒埋下。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趙飛燕姐妹害死後宮所生的子女也就算了,可成帝是孩子的父親啊!與合德一同害死兒子,成帝還是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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