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政這位中國曆史上偉大的私生子,以渺渺之身,振六世之餘威,席卷海內,翦滅六國,完成了一百五十年來秦國六代先王的遺願,為秦人統一天下的事業畫上了完美的句號。據史書記載,秦始皇這位有著夜半狼嚎之怪癖的大皇帝,用冷血、鐵腕與強權統治著這個國家,他精力過人,設郡縣,廢分封,集中央集權與君主集權於一身,每天閱讀數百斤的奏章;他致力於帝國的標準化,使車同軌,書同文,統一貨幣與度量衡;他嚴厲鎮壓六國的反叛勢力,注重防患於未然,除奸於未萌,遷關東豪族數百家於鹹陽,盡收天下兵器築為銅人,以弱六國之人;他推崇法家思想,排斥各種學說,焚書坑儒,以愚天下之民。他好大喜功,濫用民力,修驪山墓、建阿房宮、開靈渠、築長城、拓直道,全國都仿佛成了一個巨大的工地。秦國統一天下但並不意味著戰爭結束了,在窮兵黷武的始皇帝心中這隻不過是新一輪開疆辟土的開始。他聲威震於世殊,從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他強大的意誌,他北擊匈奴,南征百越,使匈奴不敢南下牧馬,士卒不敢彎弓抱怨,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秦始皇躊躇滿誌:六合之內,皇帝之土。東到大海,西涉流沙。南及北戶,北過大夏。人跡所至,莫不臣服。秦德昭昭,秦威烈烈。恩德所至,澤及牛馬。


    然而這位大皇帝萬萬沒有想到,他一生為之奮鬥的傳之萬世的千秋帝國,在人類曆史上隻存在了十五年。


    這年秦始皇駐舟海上,還想徐福得藥之後就來迴報,偏他一去不返杳無消息。李斯乘便諫道:“陛下遊巡日久,變詐百出,不若迴鑾歸國,修整邊備安撫邦國,高拱無為自能無事。何必勞車駕遠出生事端,致陛下終日不寧也?”始皇從李斯之言,迴轉車駕。


    始皇渡過黃河,行至平原津,忽然患病,漸漸沉重。一日到得沙丘,此地前屬趙國,建有行宮,趙武靈王身死於此。始皇暫駐行宮養病。日間還能勉強支持,夜間卻是不得安眠,心神恍惚言語狂譫,好似見神遇鬼不知人事,連禦膳都吃不下去。


    群臣見始皇病重,知他平日最惡言死,故無一人敢道及死後之事。後來始皇病得昏迷幾次,自知不起,召李斯近前,口授言語製成璽書,賜與長子扶蘇。命其將兵事交付蒙恬,立即趕迴鹹陽,等候靈柩到時會葬。”此書寫好交與中車府令趙高收藏,尚未發遣使者。到得七月丙寅日,始皇身死沙丘平台,享年五十歲。可憐一世之雄化作南柯一夢!


    丞相李斯見皇帝死在外間,恐天下發生變故,吩咐秘不發喪,將始皇屍身草草棺斂。隻有少子胡亥與趙高及親信宦官五六人得知其事。


    說起趙高本身,本屬卑賤。其父犯法下獄,身受宮刑。其母因父連累沒為奴婢,複與他人私通,生趙高兄弟數人,皆冒父姓。其母後來又犯罪誅死,趙高亦受宮刑,選入宮中充當宦官。趙高為人狡詐陰險,善伺人意,又能強記秦朝律令,凡五刑細目若幹條俱能默誦。始皇嚐披閱案牘,遇有刑律處分稍涉疑義,一經趙高在旁參決,無不如律。始皇就說他明斷有識,強練有才,竟漸加寵信,擢為中車府令,且使他教導少子胡亥判決訟獄。胡亥少不更事,又是個皇帝愛子,怎肯靜心去究法律?一切審判均委趙高代辦。趙高熟悉始皇性情,遇著刑案總教嚴詞鍛煉,就使犯人無甚大罪,也說他死有餘辜。一麵奉承胡亥導他淫樂,所以始皇父子皆稱趙高為忠臣。趙高越加橫恣,漸漸地招權納賄舞法弄文,不料事被發覺,秦始皇便將趙高交與蒙毅審理。


    蒙毅審出所犯情節重大,應處死刑,遂依律判決,偏始皇格外加憐,念他前時勤敏,特下赦書,不但貸他一死,並且賞還原官。


    趙高既得性命,不思悔過,反恨蒙毅,便想設計害他。無奈蒙毅乃蒙恬之弟,祖、父世為秦將,立有大功。始皇知其兄弟忠實,十分信任。用蒙恬為將軍在外掌兵。蒙毅為上卿居中用事。滿朝將相都不及其恩遇。趙高雖然懷恨,無從下手。


    此次始皇出遊,蒙毅自然隨行。誰知始皇半途得病,便使蒙毅往各處名山大川祈禱。蒙毅奉命而行,未及迴報,始皇已死。


    趙高可不願意讓扶蘇繼承皇位。因為扶蘇為人正派,根本瞧不起阿諛奉承的趙高。秦始皇的小兒胡亥是一個昏庸的家夥,二人正好臭味相投。趙高便想趁蒙毅不在謀立胡亥為嗣,自己方得專權,且可報複仇恨。


    趙高主意既定,便對胡亥說道:“主上駕崩,並無遺詔封立諸子為王,單單賜書與長子。將來長子即皇帝位,公子並無尺寸之地,如何是好?”胡亥道:“父命如此,更有何說?”趙高接著說:“此卻不然!今欲掌握大權與否,惟在公子與趙高及丞相而已。願公子留意,須居人上勿為人下!”胡亥驚道:“此悖理之事切不可行!”趙高道:“臣聞湯、武殺其主,天下不稱其不忠。衛輒拒其父,孔子不指為不孝。總之行大事者不顧小謹,若猶豫不決必致後悔。願公子斷然行之。”種種言語說得胡亥心動。


    趙高見胡亥已允,又道:“此事不與丞相商定,恐不能成。臣請為公子向丞相計議。”趙高遂往見李斯道:“主上已崩,外間並無人知。現所賜長子之書與符璽並存胡亥處。欲立何人為太子,全在君侯與趙高之口。此事究當如何辦理?”李斯大驚道:“何來亡國之言?此非人臣應議之事。”趙高道:“君侯不必驚忙。高有五事,敢問君侯。”李斯道:“汝且說來。”趙高道:“君侯不必問高,但當自問,才能可及蒙恬否?功績可及蒙恬否?謀略可及蒙恬否?人心無怨可及蒙恬否?與皇長子的情好,可及蒙恬否?”李斯道:“這五事原皆不及蒙恬,敢問足下何故責我?”趙高道:“今若使長子即位,必用蒙恬為丞相。難道君侯尚得保全印綬,榮歸鄉裏麽?高自受詔教胡亥學法數年,見其仁慈篤厚輕財重士,諸公子未有能及者。君侯若立他為嗣,可長享封侯之貴。倘決意不聽,必至禍及子孫可為寒心,君侯將何以自處?”李斯道:“君勿再言!斯仰受主詔,上聽天命,得失利害不暇多顧了。”趙高又道:“安即可危,危即可安,安危不定,怎得稱明?”李斯作色道:“斯本上蔡布衣,蒙上寵擢,得為丞相,位至通侯,子孫並得食祿,此乃主上特別優待,欲以安危存亡屬斯,斯怎忍相負呢!且忠臣不避死,孝子不憚勞,李斯但求自盡職守罷了!願君勿再生異,以致李斯得罪。”趙高見李斯色厲內荏,不能堅持,便再進一步用言脅迫道:“從來聖人無常道,無非是就變從時,見末知本。今天下權命係諸胡亥手中,高已從胡亥意旨,可以得誌,惟與君侯相好有年,不敢不真情相告。君侯老成練達,應該曉明利害。秋霜降,草花落,水搖動,萬物作,勢有必至,理有固然,君侯豈未察麽?”李斯喟然道:“我聞晉易太子,三世不安,齊桓公兄弟爭位,身死為戮,紂殺親戚,不聽諫臣,國為邱墟,遂危社稷。總之逆天行事,宗廟且不血食,李斯也是人,怎好預此逆謀?”趙高聽著故作慍色道:“君侯若再疑慮,高也無庸多說,惟今尚有數言作為最後的忠告。大約上下合同,總可長久,中外如一,事無表裏,君侯誠聽高計議,就可長為通侯,世世稱孤,壽若喬鬆,智如孔墨,倘決意不從,必至禍及子孫,目前就恐難免。高實為君侯寒心,請君侯自擇去取罷。”言畢起身欲行。李斯心想此事關係甚大,胡亥趙高已經串同一氣,非獨力所能製,我若不從必有奇禍,一時隻得應允。趙高滿心歡喜返報胡亥道:“臣奉太子明令往達丞相,丞相已願遵從。”胡亥聞李斯也肯依議,樂得將錯便錯,好去做那二世皇帝。便與趙高密謀,假傳詔旨,立子胡亥為太子,另繕一書賜與長子扶蘇、將軍蒙恬。略雲:


    三代以孝治天下而敦大本,父以此立倫,子以此盡職,違此則悖常理也。長子扶蘇不能仰承體命,辟地立功,乃敢上書誹謗,大肆狂逆,父子之情可矜,而祖宗之法不可赦。現詔立胡亥為太子,廢爾為庶人,賜藥酒短刀自決。將軍蒙恬稽乓在外,不能匡正規諫,應與同謀,為臣不忠,一並賜死。即將兵事交與裨將王離掌管。毋得有違!


    此書寫就,蓋上禦璽,命胡亥門下親信之人為使,星夜奔往上郡。


    扶蘇讀罷詔書,涕泣道:“君教臣死,不敢不死,父教子亡,不敢不亡。今君父賜死,願飲酒以全其軀。”方欲飲,蒙恬急忙趕入止住道:“主上出巡在外,未立太子,命臣帶兵三十萬守邊,公子親為監軍,此乃天下重任。今僅憑一使便欲自殺,安知使者非詐?應遣人向主上處請命,如果屬實,再死未晚。”扶蘇素性忠厚,又被使者幾番催促,乃對蒙恬道:“君命既出,理不可違,使命前來,豈有不實,如若奏請,愈增不孝。”遂飲酒而死。蒙恬覆太子屍痛哭不止。三軍莫不垂淚。


    蒙恬見扶蘇已死,自己卻不肯便死,必欲遣人請命看個究竟。使者無可奈何,遂將蒙恬交與陽周縣官下獄看管。


    趙高恐扶蘇違詔先入鹹陽,將秦始皇的屍體裝在一個豪華的通風馬車裏,來緩解其身體腐爛的速度。仍令膳夫隨食,文武百官照常奏事。外人還道始皇未死,恭恭敬敬的佇立車旁。趙高等坐在車內隨口亂道,統當作聖旨一般。


    不過秦始皇的死亡時間是在六月,天空紅日照徹車駕,加上古代並沒有很好儲存屍體的方法,沒有走了幾天馬車上臭氣熏天。


    趙高非常聰明,直接將馬車上放入大量的死魚,死魚的腥味非常重,惹得人人掩鼻,再也辨不出是鮑魚的臭氣,還是屍身的臭氣。


    秦始皇一生喜怒無常,根本沒有人敢對其妄加猜測,


    當下一路催趲,星夜前進,越井陘,過九原,經過蒙恬監築的直道徑抵鹹陽,都中留守馮去疾等出郊迎駕。馮去疾擁著輼輬車駕馳入鹹陽。可巧胡亥心腹從上郡迴來,報稱扶蘇自殺蒙恬就拘。


    胡亥趙高李斯這時方傳出始皇死耗,即日發喪,就立胡亥為二世皇帝。胡亥即位受朝,文武百官總道是始皇遺命,自然沒有異議,相率朝賀。禮成以後,丞相以下俱任舊職,惟趙高進為郎中令,格外寵任。趙高欲盡殺蒙氏兄弟,報複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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