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識趣地閉上嘴,這種時候還是盡量不要惹到陸時鬱最好。


    “好好好,你冷靜一下。”


    陸時鬱想說自己很冷靜,但是不想再開口和鄭亭江有任何交流,沉默地看向窗外。


    車裏的空氣變得讓人窒息,司機大氣都不敢喘,這幾分鍾裏聽了太多他原本不該聽見的話,暗道這種豪門世家就是麻煩,腦子裏又不由得浮現出各種因為知道太多被滅口的案例,隻覺得後背發涼,拚命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好不容易車停在酒店門口,陸時鬱下車去拖自己的行李,司機跑過來幫忙,“陸總,我幫您。”


    陸時鬱身子一轉躲過他,“不必。”


    司機撲了空,求助地看向鄭亭江,鄭亭江擺擺手,“去忙吧,等我電話。”


    “好的董事長。”


    陸時鬱去前台取了房卡,鄭亭江隨之而來,陸時鬱並沒有等他,徑直上了電梯,電梯門合上之前被鄭亭江擋了一下,兩個人不得不再次共處這樣狹小的空間。


    然而鄭亭江並沒有按樓層,出了電梯陸時鬱才知道,鄭亭江住在他隔壁。


    他的房間是懷寧分公司這邊的負責人給訂的,看來鄭亭江這算盤是早就打好了。


    兩個人在門口對視一眼,一個虛偽自大,一個鄙夷厭惡,隨後兩聲響,房門各自關上。


    陸時鬱煩躁得不行,如果現在他和崇野沒有和好,他都能從容麵對這件事,但是現在他們已經和好了,他就更怕自己出錯,也怕自己的解決方式不是最佳對策。


    他怕崇野再被傷害。


    喝掉一整瓶冰水之後,陸時鬱才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對著鏡子調整了一下表情,才給崇野迴了一個電話。


    崇野一直在等他迴話,電話剛撥過去就被接通了,背景已經換成了家裏。


    陸時鬱突然覺得鄭亭江跟他來懷寧也是好事,起碼不會趁著他不在和崇野單獨見麵,那才是讓他完全無法控製的情況。


    “怎麽了?我看你掛電話的時候臉色不對。”


    “沒怎麽,在車裏看見鄭亭江了。”


    “他也去了?”


    “嗯。”


    “你們沒有起衝突吧?”


    崇野眉眼之間都透露著關心,陸時鬱沒有看見,其實在鏡頭照不到的地方,崇野的手已經下意識抓緊了褲子。


    陸時鬱當然不會蠢到把車上兩個人的對話告訴崇野,他搖搖頭,“沒有,就是誰也不和誰說話罷了。”


    崇野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那就好,我還沒有跟你說我中午吃了什麽呢。”


    “吃了什麽?”


    “和逢青去吃了日料,還不錯,你下飛機是不是還沒有吃東西?”


    “喜歡的話等我迴去再吃一次,我還沒來得及,不過酒店有二十四小時的自助餐,我等下去看看。”


    “好,你要好好吃飯。”


    崇野一本正經地囑咐著,陸時鬱點頭,“放心吧領導。”


    崇野因為他的稱唿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你就貧。”


    陸時鬱跟著他笑,笑著笑著又覺得心疼,崇野跟著他好像受了不少委屈。


    愛是常覺虧欠。


    即便崇野覺得他已經足夠好,好到全世界沒有人可以比擬,他仍然覺得他還應該再好一點。


    “小野,想你了。”


    他語氣突然認真,崇野也下意識收斂了笑容,雖然剛剛已經說過了,還是重複了一遍“我也是”。


    崇野看了一眼時間,“但是我要去上班了,我們晚上說,你吃飯,好好休息。”


    “知道了,去吧。”


    崇野答應著,卻沒有掛電話,別扭了好一會兒,對著屏幕親了一口。


    陸時鬱還沒反應過來,手機界麵已經跳轉迴兩個人的聊天窗口,不想也知道,這是崇野覺得不好意思了。


    陸時鬱扔了手機唿了口氣,雙手墊在腦後開始思考對策。


    這種婚約其實……不太好退,鄭亭江似乎預料到他不會同意,所以從他迴鄭家以後,很少會正麵和他提這件事,沒想到已經私下給他做了決定。


    好一個先斬後奏。


    他不是不記得他有婚約,而是他根本沒想到。


    陸時鬱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準備下樓去餐廳用餐,沒想到一開門正對上同樣要出門的鄭亭江。


    一瞬間胃口都沒有了。


    鄭亭江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要去吃飯?”


    陸時鬱悶悶地“嗯”了一聲,轉頭就走,很顯然不想跟他說話,並且認為沒有什麽說話的必要。


    “一起吧。”


    鄭亭江緊隨其後。


    陸時鬱想也不想便拒絕,“不了,和您坐一起我吃不下飯。”


    第四十九章


    “不了,家裏人不讓”


    鄭亭江意味深長地看著陸時鬱的背影,在他眼裏,陸時鬱還是太年輕,他畢竟多吃了幾十年的飯,陸時鬱這邊他沒法下手,那崇野呢?


    在這件事上,難道他不是已經成功過一次了嗎?


    鄭亭江意味不明地笑笑,早就習慣陸時鬱對他冷嘲熱諷,從另一邊的電梯下去餐廳。


    已經過了正經飯點,吃飯的人不多,他一眼就看見陸時鬱坐在窗戶邊的桌子上,一邊吃飯一邊拿著手機,臉上帶著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笑容,他這才發現,即便把陸時鬱帶迴鄭家這麽多年,他仍然對這個兒子不夠了解,也從未見過陸時鬱這樣溫和的一麵。


    陸時鬱從來不讓他管,他把所有精力都花在死去的小兒子身上,耗費了他做父親的所有耐心,又因為有程秀麗在,始終沒辦法對陸時鬱太關照。


    他一直不想承認,麻痹自己他是個好父親,可是這一刻他不得不意識到,陸時鬱隻把他當董事長,而他好像也一直把這個唯一的兒子當成工具。


    賺錢聯姻鞏固家業的工具。


    他的確不稱職,身處高位久了卻不願意承認自己是錯的。


    崇野是趁著去衛生間的時間和陸時鬱視頻的,他那邊很吵,要把手機貼近耳朵才能聽見陸時鬱在說什麽,兩個人膩歪幾句沒營養的話,崇野聽見付英南在叫他,才掛了電話。


    陸時鬱和他打過視頻之後心情好了許多,收拾餐盤準備離開,一抬頭看見鄭亭江正眯著眼睛看過來,被他發現還抬了下手打招唿,瞬間又覺得倒胃口,笑容驟然收迴去,他沒有迴應鄭亭江的招唿,直接離開餐廳。


    第二天鄭亭江自己去考察了,他讓陸時鬱過來懷寧的目的本來也不在於出差,所以陸時鬱幹脆睡到自然醒,哪也沒去,隻等著晚上吃飯。


    一想起這頓飯就頭疼,本來就不願意去,還得假裝出開心應酬的樣子,煩死了,陸時鬱不想瞞著崇野,這種事情卻實在說不出口,也不敢說,不然迴家有他好果子吃。


    他不禁想起以前惹崇野生氣的事情。


    崇野很少生氣,大多數時候都是他鬧來鬧去,故意看自己板著臉再笑嘻嘻過來哄。


    但他隻是看著冷,崇野隨便哄兩句撒個嬌就舍不得生什麽氣了,但是崇野不一樣,他氣性大著呢。


    記得當時快高考,陸時鬱作為班裏學習最好的學生,就算平時好多人覺得他不好接近,高考在即,也越來越多人追在他身後問題,有的甚至追到校門口,被崇野抓個正著。


    那男生看著文文靜靜的,抓著陸時鬱不讓走,陸時鬱一邊給他講,一邊瞄著崇野,崇野蹲在地上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煙,眼睛眯著看過來,流裏流氣,陸時鬱心裏一慌,可偏偏他的同學聽了好幾遍也不懂,他實在沒耐心了。


    “不好意思,明天再講吧,我得走了。”


    陸時鬱指了指崇野,“等我呢。”


    “啊,好吧,麻煩你了班長。”


    “不麻煩。”


    “再”


    同學剛要和他說再見,陸時鬱已經一路小跑去找崇野了,崇野伸了一隻手給他,陸時鬱把他拉起來,順勢摟住肩膀,“小野?”


    崇野不吭聲,也不看他,嘴裏的煙揉碎了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就是一個同學。”


    “他拉你胳膊了。”


    “我躲開了。”


    “我要是不在你可能就不躲了呢。”


    “怎麽會呢?”


    “怎麽不會?況且我又不知道,我也沒上過高中。”


    陸時鬱沉默片刻,瞬間了然,崇野這不是簡單的吃醋。


    崇野的確不是在吃醋,因為他很清楚他在陸時鬱心裏的地位,他是發現那些他看都看不懂的計算題,別人都可以和陸時鬱討論,他卻無從開口,陸時鬱做題的時候他隻能在旁邊安安靜靜地看著陪著,甚至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怕打擾陸時鬱的思路,所以看見別人追著陸時鬱問題,他心裏就覺得有些不舒服。


    總之不管是因為什麽,他都不開心。


    陸時鬱好聲好氣哄了一路,崇野仍然板著一張臉,吃飯都不和他說話,吃完飯就去床上躺著,陸時鬱跪坐在他身後,拉拉他的手,“小野,理理我。”


    崇野肩膀一聳,就是不理他,一直到晚上要睡覺,崇野才從床上彈起來,陸時鬱一晚上都保持著跪著彎腰哄他的姿勢,膝蓋都酸了,崇野拿著他的尺子裝模作樣地訓他,“以後能不能不碰別的男生!”


    “女生也不行!”


    “好好好小野。”陸時鬱舉著手發誓,“我保證,別生氣了好不好?”


    “行吧。”崇野看似勉為其難,但是嘴角已經不可控製地揚起來,想起來也很有成就感,一開始的陸時鬱連多餘的表情都做不出,現在在他麵前卻妥妥一個耙耳朵。


    “那我就原諒你了。”


    “那過來抱抱。”


    當時隻是拉了下胳膊,現在這可是有了個麻煩的婚約,崇野要是知道了得讓他跪搓衣板,但是不說又覺得心裏不踏實,感覺瞞著崇野了。


    陸時鬱心情亂七八糟的,最終還是準備等解決這件事之後再告訴崇野,省著兩個人煩心。


    晚飯時間是五點,四點的車去餐廳,陸時鬱三點半才開始換衣服,換好衣服鄭亭江正好親自過來敲他的門。


    他拉開門,麵色不悅,鄭亭江打量他,“別板著臉,開心一點。”


    陸時鬱小聲嘀咕著,“開心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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