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分鍾過去,崇野出了一身的汗,喉嚨有些幹澀,車裏彌漫著難言的氣味,他低頭看著手心和座椅上的東西,到底還是弄髒了。陸時鬱把濕巾遞給他,在他臉上捏了一把,“真棒。”崇野甚至分不清陸時鬱是真的在誇他還是在逗他,剛結束之後不想說話,沉默地耷拉著腦袋,良久之後,小聲嘟囔著,“你就欺負我。”“我哪有啊。”陸時鬱語氣無辜,“我這不是不忍心讓我們小野忍著?多不舒服。”崇野吸吸鼻子,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想哭,可能是思念達到了頂峰,再也無法抑製,急需一個出口。不是這兩天的想,而是這八年的想都匯聚在一起。他恍惚之間迴憶起以前的陸時鬱,和剛剛故意“欺負”他的陸時鬱逐漸重合,讓他有了一種他們似乎從未分開的錯覺,這或許才是他眼淚真正的緣由。隻是摸在他臉上突然感受到濕潤的手不由得一驚。陸時鬱猛轉過頭來,看見崇野臉上的金豆子和通紅的鼻尖,慌亂地把車停在路邊。“怎麽了,小野?”陸時鬱把他攬進懷裏,哄小孩兒一樣拍著他的背,“我錯了我錯了,小野,別哭。”崇野把眼淚一股腦蹭在他昂貴的西裝上,重複著,“你就欺負我。”“我沒有,我不敢了,以後不這樣了,不哭好不好?”“……”崇野抽抽搭搭的聲音一頓,沒有說話。陸時鬱捕捉到他短暫的停滯,突然笑了,捧著他的臉給他擦眼淚,“怎麽了?以後不這樣還不行?”崇野目光躲閃,還是不說話。陸時鬱和他頂著鼻尖,“所以小野喜歡我欺負你不是嗎?隻是會覺得有點委屈。”崇野點點頭,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好了,不哭了,晚上讓你欺負迴來。”“我能怎麽欺負你,我欺負不過你。”陸時鬱怕笑得他羞,又實在有些忍不住,崇野現在實在是太可愛了。“能,你怎麽不能,你能。”陸時鬱憋笑憋得肩膀有些抖,崇野捶了他一拳,“你還笑!”陸時鬱捉住他的手親了一下手背,“不笑不笑,帶小野去吃好的。”崇野的肚子應景地叫了一聲,他咳了一聲,“還真有點餓了。”這麽一耽誤天都黑透了,確實也該吃飯了。陸時鬱其實早就定好了餐廳,隻要他在,就永遠都不需要崇野做這種瑣碎小事,所以崇野和他出行隻需要帶個人就夠了,其他都不用考慮。吃過飯迴家就真的很晚了,陸時鬱今天又坐飛機又開車,著實是累了,拉著崇野一同洗了個清心寡欲的澡,縮在被子裏,胳膊纏著胳膊,腿纏著腿。崇野也困了,最終也沒有“欺負”他,隻是把頭貼在他的肩膀上,“先睡,明天我就跟你講,我都記得的,沒有忘。”一語雙關,沒有忘記答應你要和你坦白,也沒有忘記當年的每一個細節。“知道啦。”陸時鬱吻他的額頭,“我等你,先睡吧。”過了三個晚上終於可以抱著陸時鬱睡覺,崇野睡得格外安穩。不過因為抱得太緊,第二天陸時鬱醒的時候雖然已經很小心了,他還是跟著醒了。“要起床了嗎?”“嗯,你接著睡,睡夠了再去找我。”崇野不太清醒,陸時鬱剛坐起來,他就湊上去環住了陸時鬱的腰,在結實的肌肉上蹭了蹭臉,多少有點起床氣,含糊著抱怨。“好歹一個集團總裁,還要天天按時按點去工作,煩死了。”陸時鬱心想過段時間就不用了,他讓連依處理的事情已經很快就要收尾,到那時就不必朝九晚五。“乖,一會兒見。”“好吧。”“早飯要吃什麽?”“想吃蛋撻。”“我給你烤。”崇野鬆開手,讓他去洗漱,等陸時鬱做好早餐迴來換衣服,他又抓著衣服睡著了。陸時鬱低頭看了他一會兒,怕再吵醒他,幾次低頭還是沒有親上去。崇野醒來蛋撻溫度正好,他一口氣吃掉四個,把吃光的盤子拍給陸時鬱。他總說陸時鬱把他當小孩,可是仔細一想,他這行為也確實像個幼稚的小孩兒,把飯都吃光這種事也要求個誇獎。陸時鬱直接一個電話打過來。“小野真厲害。”好吧,反正陸時鬱確實會誇他的。“那是,我再吃點,收拾收拾去找你哦。”“你慢慢收拾。”簡單說了幾句,崇野換了一身衣服,準備出門,臨走之前還用了陸時鬱的同款香水。開門、關門、下樓。崇野重複著這一套流程,一出門陽光打下來,他眯了眯眼睛,今天的天氣還不錯。正猶豫著要不要掃一個共享單車,崇野聽見有人叫他。他身子一僵,這噩夢般的聲音他永遠也忘不掉。他僵硬地轉過身,果然是鄭亭江站在身後,臉上掛著極致虛偽的笑。他用力握緊身邊單車的把手,想到這畢竟是陸時鬱血緣上的父親,努力擠出一個笑來,但是不用看也知道他肯定笑得很難看。“您好。”“你好,崇野,我們談談。”鄭亭江長刀直入,開門見山,不是在商量,因為沒有問“好不好”“可不可以”。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好像瞧不上所有人,當然也有可能是他隻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罷了。畢竟隻是兒子的窮酸男朋友。他唿出一口氣,讓自己冷靜,這一天他早晚要麵對,隻是時間問題,陸時鬱護著他,但是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他也不能真的一直躲在陸時鬱身後。他走近一點,和鄭亭江對視,努力讓自己的眼神不作迴避。“好,我們談談。”第五十二章 “你懂嗎?你配不上”崇野跟在鄭亭江身後,低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不準備把這件事告訴陸時鬱,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給陸時鬱添麻煩,陸時鬱夾在他和鄭亭江之間已經很為難了,這次就讓他自己解決吧。他上了鄭亭江的車,鄭亭江始終在打量他,用讓人不太舒服的凝視目光,崇野盯著自己的腳麵,避開和他產生任何眼神交流,不過這道目光還是讓人無法忽視的有些難受。鄭亭江不得不承認,如果崇野不是陸時鬱的男朋友,他也會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孩子,他甚至覺得他比陸時鬱更清楚崇野有多愛陸時鬱。但是沒辦法,他的家庭就是這樣,如果今天陸時鬱的伴侶是個女人,哪怕窮困潦倒,甚至大字不識一個,他都可能因為愧疚坐視不理,但是崇野是男人,兩個男人是不能有孩子的,他還有偌大的家業,即便他死了,想到陸時鬱之後無人繼承,甚至江山易主,他就覺得胸悶氣堵。總之隻要他活著,崇野就別想進鄭家的門。當然如果他願意做陸時鬱的地下情人,那他可以轉頭就走,再也不幹預。“下車吧。”“好。”車停在一家茶館,鄭亭江談事情倒是還挺講究閑情逸致,崇野順手戴上口罩,和他保持著一段距離。鄭亭江把他帶到一個包間。“想喝什麽?”鄭亭江解開西裝扣子,“這茶館也是我們鄭家的,全國連鎖幾百家,像這樣的小產業,我們鄭家數不清有多少個。”崇野抬眼看著他,陸時鬱其實和他的長相沒有多少相似之處,所以陸時鬱應該更像媽媽,還好沒像他。崇野笑了一下,鄭亭江這樣明顯,他怎麽可能沒聽出來,鄭亭江的言外之意就是我們鄭家家大業大,你崇野有什麽呢?是,崇野想,我什麽都沒有,但是我起碼比你更愛陸時鬱,更了解陸時鬱。“我都可以,您想說什麽就快些說吧,不用繞彎子。”這話倒是說得和陸時鬱很像。“行,你和他一樣不喜歡我唆,你現在不同以前,也是成熟的大人了,我相信你會明事理。”“我以前也是成熟的大人,鄭董事長,隻是我現在和以前的心態不同了。”“我希望你離開他。”“為什麽?”鄭亭江沒有迴答他的問題,“你開個條件吧。”崇野笑得很冷,“條件?鄭董事長又要給我五百萬,說保我一輩子衣食無憂,讓我離開陸時鬱?”他靠在椅背上,“十九歲我都不會接受,您覺得現在我二十七歲,反而會接受了嗎?您這個談判方式也太老套了。”鄭亭江瞳孔竄動,很明顯十分意外崇野會用這樣的語氣態度和他對話,他竟然有一瞬間覺得他來找崇野是一個很錯誤的決定。“你不離開他也可以,但是你還不知道吧?想必小鬱也不會告訴你的。”他賣了個關子,崇野一顆心莫名懸到嗓子眼,下一秒鄭亭江說出來的話的確讓他窒息。“小鬱有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