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蘭當初在花汐月身上沒少吃苦頭,”明楓抿了抿茶,“雲蘭在她的那個家裏就是個不受寵的,卻偏偏沒被她那個繼母大夫人折磨死,也是有些本事的,雲蘭最擅長的,就是示弱,裝弱,讓敵人放鬆警惕,然後她再亮出爪牙。狠狠咬你一口,爭取一擊致命。”


    雲蘭不可能放過花汐月,因為她著實嬌縱的過了頭,雲蘭沒有花汐月的顯赫家世,父親隻是個尚書侍郎,也沒有家族的庇佑,甚至連容顏都遜色其兩分。


    單憑樣貌來說,後宮佳麗,比花汐月驚豔的,並非沒有,雲蘭也從這一方麵下過手,,但先皇就是寵著她,像是被什麽迷住了一般,總是她驕橫過度,縱使她打壓妃嬪虐待奴才,那時的皇上卻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花汐月著實是享盡專寵。


    就連當時的皇後,也受了多多少少的冷落。


    “雲蘭深知皇上對於花汐月的專寵程度,終究是換了策略。”


    她從了皇子下手,當年的六皇子,自小不能食核桃,那時花汐月去看望皇子,帶的,就是一碗粥,中途經過了他人之手,釀成了她今後的結局。


    花汐月對於自己的孩子很好,但對於其他嬪妃生的皇子,雖說沒下什麽毒手,卻也是受她或多或少的折磨——六皇子八歲時曾被她找由頭罰跪在雪地裏兩個時辰。


    誤食核桃,當時麗嬪宮內的侍女皆被以花汐月為名調走,買通的買通,調走的調走,那時麗嬪正在和雲蘭逛禦花園,整個靜嵐宮,竟是沒有一人發現六皇子的異樣。


    不知又是誰把通風的窗子給關上了,又是誰的手,捂住了那個本就唿吸不暢的孩兒的口鼻。


    十二歲的小皇子,死在了那年寒冷刺骨的冬季。


    皇子薨,帝王怒,麗嬪瘋,慕妃幽禁,雲蘭溫柔鄉裏一夜歡,在明楓的記憶裏,那個冬季沒有任何的色彩,隻是格外的冷。


    “皇上就是再生氣,也沒舍得把花汐月打入冷宮,隻是將她幽禁在了惜華宮內,她不是雲蘭對付的第一個,卻是花汐月到死,雲蘭也沒有真正贏了的人。”


    惜華宮內,匕首白綾毒酒雲蘭妃。


    “慕貴妃近來可安好?”


    花汐月嘲諷一笑,卻不知是嘲諷誰,她似乎還是那個囂張嬌縱的花汐月,並沒有因為這段時間的種種而變得狼狽落寞不堪。


    這種驕傲,是骨子裏的,就算在險境裏,也隻是對於險境的漠然不在意,這樣的花汐月,讓雲蘭嫉妒。


    憑什麽?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自己卻是隻能在泥濘裏走過,她一進宮就是皇上捧在手心裏的寶,自己卻隻能步步為營的小心翼翼的活命,還要防止各種突入襲來的傷害惡意,就叫是這樣的險境,花汐月都能安然自若,仿佛無事發生一樣,繼續著她的高高在上,而自己,卻仿佛永遠都贏不了她。


    真是命啊。


    “我安不安好,你不知道?”


    雲蘭一笑,她才是勝者,不管如何,她是勝者。


    “貴妃真是抬舉我了,我哪能知曉貴妃的其境?”


    花汐月起身,撥弄了一下那枯敗的花,“不得不說,這一招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我沒有想到的不是我會被陷害至此,而是策劃這一切的,竟然是你。”


    雲蘭不語,隻是靜靜的看著她,等待著她的下文。


    花汐月卻笑了,“你有一個原則,是絕對不會孩子為籌碼,真是沒想到,為了對付我,你的所有的原則和底線卻通通都變成了擺設,我何其有幸啊!”


    雲蘭卻沒有笑,明楓就在她的身邊,卻無法猜到這個女人想的是什麽,其實他也不知道,當雲蘭做這些的時候,為了一個後宮權利,突破下線的時候,內心想的是什麽。


    花汐月走近她,她一直都是笑著的,“又為什麽,是六皇子呢?”


    雲蘭的臉,似乎僵了一瞬,花汐月卻仿佛是沒有看見。


    “讓我猜猜,”花汐月撫弄著一旁的琴弦,“我記得一年前,你那寶貝兒子承瀾落了水,染了風寒,落下了病根,是六皇子所做吧?”


    雲蘭隻是看著她,什麽都沒說,但如果你仔細注意一下,卻發現她的嘴角,似乎抽了抽。


    “你當初表麵上不在意和安撫著麗嬪,六皇子明明故意為之,不然早在你兒子落水之後,他就可以出聲喊人營救,而不會直接跑掉,你卻將這件事壓了下來,對皇上隻是說兩個孩子玩鬧不小心的,雲蘭啊,當時你的心情是什麽樣子的呢?”


    雲蘭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她沒想到,一直嬌縱被寵壞了的花汐月,卻也會洞察人心,“你猜呢?”


    花汐月哈哈笑了,又坐了下來,撐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看著她:“我猜啊,你當時心裏想的一定是,你個死小子給我等著,早晚有一天我會要了你的命為我兒子報這落水之仇,對嗎?”


    花汐月:“所以在想到用這種方式對付我時,你優先選擇的就是六皇子,對不對啊。”


    “一派胡言!不要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樣!”


    “哦!”花汐月一副詫異的樣子,“那你說說,是因為什麽啊?”


    雲蘭動了動嘴,最終卻沒有說出個什麽所以然來,花汐月笑得更開心了。


    “雲蘭啊雲蘭,你可比我狠多了,我不爽,我欺負人,我不開心,我都是在本麵上表現出來的,從來都不會在背地裏使絆子,你可不一樣啊,你就是一條毒蛇啊,猝不及防的咬人一口以及致命,不得不說,本宮,真是佩服。”


    雲蘭冷笑道:“將死之人,你還想說些什麽,趁著能說就快點說吧。”


    花汐月卻仿佛並不在意自己是生是死,還在繼續說著自己的推理:“你知道皇上不會輕易放棄我,在女人與女人之間,所有的爭鬥,你們都鬥不過我,也都挑撥不了我和皇上之間的關係,他寵著我,幫我不幫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能對我下出這樣的狠手,對嗎?”


    這些質問,當然是沒有人會迴答她的,花汐月自顧自的笑了一會兒,才抬頭看著她:“現在呢?我是要自盡了,是嗎?”


    花汐月不死,早晚翻身,不管是她母家的權勢,還是皇上如今偏袒的態度,雲蘭心知肚明。


    “我自己的命,在那天你把這些事嫁禍給我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在意了,成王敗寇,我花汐月不是個輸不起的人,”花汐月輕聲道:“我可以再給你一個討他歡心的禮物。”


    “什麽?”對於花汐月的態度,雲蘭尚未反應過來。


    “我死後,承禦和柏媛由你撫養,皇上對於我之前對你的種種刁難早有耳聞,這不是一個豎立賢良淑德典範的好機會嗎?”


    雲蘭看著她,一臉驚訝和不可置信。


    花汐月繼續自顧自的道:“你可不要以為我被幽禁在這裏就無法與外界取得聯係,成為聾子啞巴啊,我有一個貼身嬤嬤,從小到大一直跟著,隻要我願意,我是怎麽死的,怎麽被陷害的,都會一字不差的傳到慕家,傳到我父親、哥哥的耳朵裏,比起我們家,你家算什麽?哦,對了,順便傳到皇上耳朵裏也不是不可以哦,我到是想在九泉之下地府下看看,他會是個什麽反應。”


    “你——”


    “你也不必惱羞成怒,我也沒說我要這麽做啊,你爬到這一步不容易,我都已經快要死了,又何必毀了它呢?我要你發誓,你撫養承禦和柏媛,利用她們博得皇上歡心的同時,絕對不可以虧待他們,虐待他們,要將他們平平安安的撫養長大,不能有人動他們一根寒毛。”


    這個時候的花汐月,落入雲蘭眼中,忽然她和之前認識的花汐月不一樣。


    大概這個時候她成為的,不是貴妃,也不是慕府大小姐,隻是一個母親了吧。


    “我要怎麽相信你?那個什麽嬤嬤,說不定就是你杜撰出來的呢?我憑什麽要相信你,按你說的做。”


    花汐月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沒有要你一定答應啊,再說了,”她一臉同情的看著她,“我身邊真的少了一個嬤嬤啊,就是那個之前打了你好幾個耳光的那個啊。”


    花汐月一臉“你不是被我氣糊塗了吧”的表情,讓雲蘭險些沒衝上去掐死她。


    花汐月傲了一生,從未妥協,直到死。


    她不是什麽純善之人,死前還氣了一番雲蘭,然後幹淨利落的喝了那杯酒,在她倒下時,好像看到了她的小公主捂著她的小皇子的眼睛,流著淚,看著這邊,


    不要哭啊,母妃走啦,很開心的。


    對不起啊,母妃輸了。


    母妃不能再陪著你們了。


    但是沒關係啊,母妃,已經盡量幫你們安排了容身之地,舅舅也會幫你們照顧你們的,舅舅很有能力的啊。


    對不起,不能……陪著你們了。


    皇上,那個承諾,汐月,抱歉了。


    雲蘭出來的時候,扶著牆壁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花汐月生前分析的,竟是都對了。


    明楓扶著她,一臉擔憂——但他內心是否真的擔憂就沒有人知道了。


    雲蘭完全平複了之後,衝著明楓擺了擺手,也就是那麽一瞬間,明楓這個身體一僵,低頭看了看那把插在他腹部的刀,有些不可思議。


    他聽見那個女人含著淚,對他說——


    “小楓,抱歉。”


    還好他是一隻修煉成人形的狐狸,不會那麽輕易的被一把刀給捅死。


    令雲蘭還沒有想到的,還有一個,那就是皇上得知花汐月自盡時的神態。


    他像是瘋了一樣,跑進了惜華宮,抱著那個抱著那個早已冰冷的屍體,這個帝王,他哭了。


    誰都不知道,但明楓知道,那時候,他化作狐狸,躲在了那個角落,看著這個帝王——厲言塵,哭得泣不成聲地叫著花汐月的名字。


    “對不起,汐月,對不起,汐月,你看看我,你睜眼看看我啊!我是你的言塵,那個傻小子,我……”


    自那之後,厲言塵忽然整個人都消沉了,一夜春宵從未有過,整日便是處理政事,便英年早逝了。


    “花汐月香消玉殞,厲言塵英年早逝,還真是一對兒。”


    明楓這句話,不知是諷刺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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