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信侯府。


    呂不韋下了馬車,攏著雙手,哼著小調,腳步輕快地走進侯府大門,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低落灰敗的情緒,仿佛早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老爺迴來了!”管家阿仁迎了上來,看著呂不韋高興的樣子,問道:“什麽事情讓老爺這麽開心?”


    “嗬嗬,也沒什麽!”呂不韋嗬嗬一笑,並沒有說出自己心中的話,依舊步履輕鬆地前行。


    前院的路旁種著幾棵桃樹,輕柔的春風剪開了枯槁的樹枝,嫩綠的新芽悄悄的鑽出小小的腦袋來,有的新芽迫不及待的從空氣中汲取著營養,已經長成了指甲蓋大小的綠葉。葉簇裏不知何時偷偷的又鑽出來一個小小的苞蕊,靜靜地等候著那盛開,準備綻放出讓人炫美的風景來。


    呂不韋路過桃樹,平時頭也不迴的他居然破天荒地湊近那嬌嫩的苞蕊,閉著眼睛,小心翼翼地唿吸著,那小心的模樣,仿佛就像害怕氣息太大驚擾了花中的精靈。


    “啊!”呂不韋發出一聲享受的聲音,扭頭對著管家阿仁說道:“你看這不起眼的花蕊,隻有能夠承受住漫漫冬日的寂冷,這暖暖春風的誘惑,才能綻放出美麗的風景!人有何嚐不是這般?隻有能夠忍受著不為人理解的孤獨,那滾滾紅塵的誘惑,那財帛人心的引誘才能活出精彩來!”


    管家阿仁迷迷糊糊,他不知道老爺和他說這番話的意思,但是,好歹是侍奉了幾十年的老人,哪怕再蠢笨,都已經成了精,於是,他配合地道:“老爺說的是!”


    “你啊!”呂不韋微微一笑,用手指指了指管家阿仁,並沒有指出來,而是吩咐道:“等李斯換防以後,給我喚迴來!”


    李斯,被任為中郎將,簡單直白點,就是鹹陽宮的守衛,是個小頭目。別小看這個郎,那可是秦國的權利集中之地,每天守衛宮門,麵對的是秦國權傾一方的大臣,來來迴迴能夠混個臉熟。而且,職責很重要,雖然僅僅是一個城門出入口,但是拱衛著王城的安全,可以說是離秦王比較近的地方,是好多大臣為之羨慕的一個官職,多少大臣為了這個位置拚的頭破血流,可是,最後偏偏被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鄉野小子占了甜頭。


    李斯剛好今日當值,他盡職盡責的不斷來來迴迴巡索著,他們的日子很枯燥很無味,這裏是一國之君居住的地方,而且,秦國這幾年國力強盛,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會衝動到衝撞鹹陽宮,是已,每天除了麵對的大臣之外,其他時辰很少能夠看到其他人。


    “李將軍,你要不就早點歇息吧,我來幫你站著就行了!”一個手拿長戈的軍士看著來來迴迴走動的李斯說道。


    李斯迴頭,拒絕道:“不了,還有兩刻鍾!”


    軍士搖頭不在言語,他知道李斯的個性,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呆板古板,認死理,不懂變通,有時候還比較固執,偏執。在他們這群可以說見過血的人眼裏,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毛頭,還是個稚嫩的少年,是已,他們對於李斯還是比較寬容的。


    李斯和軍士短暫的交流後,都陷入了沉默,各司其職的把守著。


    “快點!都快點!”突然,一聲唿喝聲傳來。


    李斯扭頭,看到約麽三十多人的隊伍快速的飛奔而來,領頭的正是那許久不見的軍中傳說司馬錯老將軍。不多時,隊伍就來到了李斯跟前。


    李斯看了看兵甲掛戈的軍士,問道:“司馬將軍,你們這是做什麽?”


    “李郎將,陛下今日下令處斬那為非作歹的貴族,不成想,居然有人劫刑場,我得趕緊趕過來,鎮壓叛亂!”司馬錯長話短說道。


    不等李斯迴答,司馬錯帶著殺氣騰騰的三十軍士快速飛奔而去。看著司馬錯遠去的背景,李斯驀然無語,突然,李斯心裏暗叫“糟糕”!


    “這拋餌撒食的計策是我獻策給侯爺的,那謠言傳播的太突然,根本沒有給你反應的時間,所以,迫不得已,我才給侯爺提出拋餌撒食的計策來,發動暗線讓嫪毐以為自己占據了天時地利,可以一舉動搖侯爺的權位,果不其然,嫪毐利用暗線的信息彈劾丞相徇私枉法,可是,僅僅如此,隻能判處丞相一個管理不當罪過。而那兩個小貴族會成為陛下會天下人交代的一個果。可是現在,居然有人要劫這個果,那麽,不管怎樣,所有人都會把目光集中到丞相身上來,這……”一瞬間,李斯心中閃過許多念頭,他微微低垂著腦袋,想著該如何解決這件事情,可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好的辦法。


    ——————————————————


    鹹陽宮城上。


    嬴政也有點呆呆得看著下麵已經亂做一團的人群。他也就那麽一說,他可從來沒想過會有人大膽到來劫刑場,這可是在大殿裏,眾多大臣在場的情況下他下旨的命令,他覺得肯定不會有人膽大妄為到這種地步,可是,偏偏此時眼前發生的一切讓他有點傻眼!


    幾個劫刑場的人已經被刑法司的捕司團團圍住,奈何捕司大多數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他們平時練習的都是一些簡單的防身之術,要想和這些刀劍上起舞的劫刑場的人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根本不是一個級別。所以,他們隻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畏畏縮縮地圍堵著劫刑場的人,誰也不敢主動出擊。


    趙豬兒和呶德已經被押解到一個安全地帶,剛剛還死氣沉沉,一副死了老爹的模樣,現在眸子裏突然煥發出光彩來,盯著被團團圍住的幾人,心裏高興壞了。他們想當然的以為是呂不韋派來的人,也隻有呂不韋才會救他們。他們是這樣想的,遠遠圍觀的人群也是這麽想的。


    “看吧,我就說,肯定不會如此輕快的砍掉這兩個人的腦袋,那背後的人肯定會救!”一個麵黃肌瘦的男子得意洋洋地對著身邊的人說道。


    “真敢啊!這麽多人,居然敢劫刑場!劫刑場就算了,居然敢派這麽幾個人?是無知還是自信啊?”另一個人有點逗—逼地說道。


    沒有理會人群的嘰嘰喳喳,魯盟站到安全的地帶,已經給這些劫刑場的人下了定論。看到場中央的情景,看著畏縮的捕司,氣得大唿小叫道:“上啊,拿下這些刺客!”


    捕司們左右瞅瞅,沒人帶頭。典諭氣急敗壞地推開捕司,來到內圈,抽出青銅劍,大喝一聲:“我大秦將士從來都不是無能窩囊之輩,如果,連這麽點勇氣都沒有,那還不如把下麵的卵子割了!我們雖然是捕司,但也都是大秦將士,大秦將士,從來都是虎狼之師,哪怕前麵是刀山火海,一樣衝過去!哪怕敵人是我們的百倍,千倍,哪怕敵人比我們厲害千倍,萬倍,我們也要殺他個片甲不留,為子孫後代求一個前程!兄弟們,殺啊!”


    典諭是軍中之人,所以,他知道該如何激起一群懦弱之人心中的勇氣,這番話,先打擊的他們體無完膚,再許以利誘。


    “殺!”捕司們心中的熊熊烈火也已經燃燒起來,大秦,從來不缺虎狼之人,缺的是一個能夠帶領他們的人。


    瞬間,兩波靜止的人馬衝撞在一起,你來我往,你殺我擋,兵戈聲陣陣,偶爾會有一兩個捕司被刺客抓住機會在身上填上兩道紅跡,也有的刺客被捕司三五人圍毆,架不住人多被棍棒打到頭上。一時間,似乎誰也奈何不了誰。


    “陛下,你看是不是去調遣軍隊過來?”仆役趾看著下方難分難舍的人群,出聲道。


    嬴政目光微微一撇,當看到司馬錯出現在廣場西側的時候,他微微一笑道:“沒事!不用了!”


    隨著司馬錯帶領的軍士的加入,動亂很快被平息,可是,卻無一活口。嬴政站在城牆上看得清清楚楚,幾個刺客明明有機會可以退走,但是偏偏沒有一個人衝破圍捕的軍士逃走。甚至,有兩個人是被軍士圍捕以後,明明軍士已經發出“繳械不殺”的話語後,那兩個人居然毫不客氣的摸了脖子。


    “媽呀,這都是什麽人,居然如此幹脆利索,嫁禍的如此徹徹底底!”嬴政看到刺客抹脖子以後,心裏一抖,他已經猜想到一定是有人想要往呂不韋身上潑髒水,這再是明顯不過的,也是破綻百出的,可是,就偏偏這種破綻百出,明顯不過的法子卻也是最湊效的。反正刺客已死,這下,呂不韋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


    長信侯府。


    管家阿仁遵從呂不韋大老爺的命令派人去給李斯傳話,本來就是一件平平常常的事情,可是,那個小廝卻給管家帶迴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管家阿仁一聽,步履匆匆地來到後宅,還沒有走到房內,便大唿小叫道:”“老爺老爺,大事不好啦!”


    呂不韋正在房內看書,聽到管家阿仁的叫聲,皺了皺眉頭,剛想訓斥幾句,管家阿仁已經劈裏啪啦將小廝帶迴來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複述了一遍。


    呂不韋靜靜地聽著,結果越聽眉頭皺得越深,當聽到刺客全部死亡之後,他的臉已經陰的如同六月的夏雷,烏雲密布,披頭蓋頂!


    呂不韋這隻老狐狸沒料想到這種情況,頓時坐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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