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此時的內心仿佛被暴虐的狂風肆意的唿哧而過,留下滿地狼藉。


    嬴政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性,他設想過蠍櫻堂是一個純地下幫派性質的堂口,平時專門接一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勾當;他也想過如果蠍櫻堂背後有朝堂勢力參插其中,那麽想必最大可能性便是呂不韋,因為蠍櫻堂的構造布置完全可以用富麗堂皇這個詞語來形容不過了,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可以造得起的;還有很多其他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可是,偏偏設想了那麽多可能性,偏偏事情發展出乎嬴政的設想之外,所以導致嬴政一時沒反應不過。


    “陛下,陛下?”嫪毐看著王位上的嬴政拿著飛鏢緊盯不放,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於是,他出聲叫道。可是叫了兩遍看到嬴政依然一副魂丟了的模樣,他不得不提高聲音:“陛下,看完了嗎?”


    “哦!”嬴政的肩膀輕輕被人觸碰了一下,他哦的一下就瞬間從那暴亂的心緒裏甩了出來。他向右瞧了瞧,發現原來是身邊的小宦官看到嬴政無動於衷的樣子,忍不住輕輕提醒他。


    “長信侯你接著說吧!”嬴政有點不好意思道。暗暗罵了自己兩句,當然也就是你傻啦或者你怎麽這麽不走心的話,其餘難聽的話他才不會用到自己身上。


    “嗯,陛下看過之後應該知道這是何物打造的吧?”嫪毐問道。


    嬴政心裏罵道:“怎麽會不知道,我又不是傻子或者瞎子。這可是我家族裏武器大師們打造出來的,小爺我全程觀看過的”心裏想著,嘴上卻說道:“難道,這就是那種鐵礦打造而成的東西?”


    鐵礦雖然已經有了不少,但是,在秦國這塊土地上,見過有鐵礦打造而成的兵器或者飾物的真的很少。究其原因,一方麵是秦國土地貧瘠,礦產稀少,這是天然的地理位置所造就的,誰也無法更改;另一方麵就是其他諸侯國對於鐵器的流通管理很嚴格,每一件鐵製品都必須嚴格控製在國家手裏,並且登記造冊,不允許私下買賣流通,如果發現有人私下販賣鐵器,那可是要誅九族,車裂,活剮,悶油鍋的大罪,尤其是對於前往秦國行商商隊監管更加嚴苛,為什麽?因為秦國軍隊已經隱隱有天下第一軍隊的名頭,隻有趙國的軍隊才有的一拚,所以,其他諸侯國不想讓秦國虎上填翼。


    “沒錯,陛下,這便是由鐵打造而成的兵器,這是一截箭頭,陛下可以看到箭頭的一斷還殘留著木攥的痕跡,其他國家應該早已經擺脫了箭身是由木頭加持的境況,隻有我國還是木頭箭身。其次,箭頭上還有斑斑血跡,那血跡還是那山民獵戶肩膀上的鮮血。”嫪毐得意非凡地對著嬴政迴答道,尤其對於細節更是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增添他這番話的可信度。


    殿內的大臣都伸長了脖子,有的是為了看清楚究竟是不是鐵器,以便於確認嫪毐所說;有的僅僅是為了做做樣子,湊熱鬧而已。雖然鐵器稀少,但還不至於到了國無一鐵的地步。隻有武將們是很認真的再看,他們關心的是,如果秦國真的擁有了自己的鐵礦,那麽,自己的軍隊是不是第一批裝備鐵兵器的軍隊。


    “嗯,的確如此!”嬴政似模似樣地來迴翻看了記下,然後,很隨意地丟棄在案幾上,箭頭與青銅條案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雖然稍縱即逝,但還是被耳尖的大臣們聽到了。


    一瞬間,殿內大臣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究其為何?每個人有每個人抽搐的原因,每個人有每個人抽搐的理由。


    而嬴政心裏則管不了那麽多,腦海裏已經有個小人像潑婦罵街般罵了起來,口中的對象便是那沾沾自喜的嫪毐。


    “你個死太監,死變態,去你姥姥個腿,還箭頭呢,媽呀,你真賊拉會編,一點不實誠,明明就是把阿雙的飛鏢給打磨了一下,變得不倫不類的。還獵戶肩膀上的血跡?那明明就是那死胖子屁股上的血好麽?媽呀,不會是那個地方上的吧?哎呀,好臭,會不會有傳染病?嫪毐,老子與你勢不兩立!”嬴政心中的小人已經跳腳了,越想越覺得手指難受,渾身不舒服,真恨不得趕緊下了早朝,迴到政陽宮好好洗漱一番。


    而嫪毐是不知道這些的,他不知道因為箭頭嬴政居然把他記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現在就把他淩遲處死,如果此時用一個很專業的詞形容嫪毐的心情,那麽就是“今個老百姓,真呀真高興。”可惜,除了嬴政,沒人會這麽說。


    “陛下,陛下,您聽臣說完再放。”嫪毐看到嬴政將箭頭扔在了案幾上,趕緊說道:“箭頭上有最重要的證據,背麵有‘相邦七年’字樣!”


    殿內瞬間安靜了,恐怕就是一根針落到地上都能夠聽得到響聲。


    呂不韋自剛剛認罰之後就很少說話,對於嫪毐上躥下跳的表演呂不韋不插話,不打岔,安安靜靜地做個美老賊,此刻,聽聞嫪毐這句話,他捋一捋胡須,出聲道:“陛下,可否老臣看一眼?”


    嬴政早就不想再看到這枚飛鏢了,他像拍蒼蠅般讓小宦官將飛鏢,哦不,現在是箭頭拿給了呂不韋。


    呂不韋接過箭頭,來來迴迴地不斷端詳,目光如同一台精準的高分子高端顯微鏡在箭頭上來迴掃射,每端詳一秒鍾,嫪毐的心髒就像是被機關槍掃射下一個窟窿,嫪毐眼角的餘光慢慢被注滿了焦慮,也不知道再焦慮什麽。


    “呂丞相,現在你無話可說了吧!”嫪毐急匆匆地出聲打斷道。他不能再讓呂老賊端詳下去了,時間越長,越容易露餡。他打斷快刀斬亂麻。可是,能夠讓他如願嗎?


    答案是否定的,呂不韋可以認了手下目中無人,無法無天,欺壓百姓的罪,也認了自己管理不當之過,但是,對於私挖鐵礦這條罪證他是堅決不認的。


    “長信侯,我有些許疑問要問你,可否為我解惑一下?”呂不韋手捏著箭頭,有點蒼老的手指不斷在箭頭上揉捏。


    “哦,難道你還不死心認罪嗎?現在已經很明確了,鐵證物證聚在,上麵‘相邦七年’字樣你別說不認識?現在我秦國有部分青銅器具製造的權利在丞相的手中,丞相手握經營,製造,倉儲,買賣等權利,我想,除了丞相,在我秦國,恐怕找不到第二位擁有鑄造權的呂姓侯爺了。”嫪毐沒有接呂不韋的話頭,而是遵循中大夫令奇所教給他的話,打算從呂不韋擁有鑄造權這一點上來讓呂不韋認罪。


    殿內的大臣聽完嫪毐的話,有部分大臣暗暗點頭,交頭接耳起來。


    “是啊,現在我秦國恐怕隻有呂相有鑄造權,其餘侯爺,氏族都沒有這個權利。難道真的是呂相?”一個小官對著身邊的人說道。他不屬於呂不韋的陣營,所以,也放的開。


    “我看未必,僅僅憑借‘相邦七年’字樣是無法斷定就是呂相製造的,有一些膽大的商人說不得借用呂相的威名來行不法之事。”另一名小官迴道,他還是對於呂不韋的人品還是肯定的,呂不韋雖然權勢滔天,但是,這麽多年來,並沒有在秦國惹起眾多的民怨,反而,是嫪毐惹得民不聊生。


    有人信,有人不信,圍繞著這枚箭頭,殿內大臣爭論不休。


    “長信侯真不愧是長信侯,僅憑一枚箭頭就懷疑到我頭上,不得不說,很值得深究。”呂不韋輕飄飄地說道:“是的,老夫的確手握部分青銅鑄造權。陛下十三歲即位,老夫有幸被尊為相邦,至今已經九年,‘相邦七年’,那應該是兩年前,我說的沒錯吧,長信侯?”


    嫪毐不知道呂不韋為何會這麽說,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但是,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退縮,況且,這是實情,所以,他隻能“嗯”了一聲。


    對於嫪毐的應答,呂不韋並不氣惱,他接著說道:“既然長信侯點頭了,那麽我倒要問問,老夫雖然手握鑄造權,但是,如若鑄造青銅器具,還必須有陛下決斷,試問,這兩年之間是否陛下下過鑄造青銅器具的詔書?管理青銅器具的內務司是否有登記造冊的青銅器具?”


    呂不韋的話音雖然輕飄飄,但是,他所說的並不輕,一時之間,鹹陽殿內肯定聲四起。


    “陛下,呂丞相所言不虛,這兩年的確無青銅器具鑄造的詔書下發!”一名小官出列道。


    “陛下,內務司也沒有記錄!”管理青銅器具登記造冊的小官也出列道。


    轉眼之間,風向大變,嫪毐的臉色也在一瞬間變得青黃交加,但是,事以至此,已無迴轅轉折的餘地,嫪毐強詞奪理道:“那有如何?難道呂丞相不能私下鑄造嗎?”


    此話一出,殿內大臣都已經知道嫪毐所言並不真,要不然,不會如此自亂陣腳。


    “私下鑄造?長信侯,莫不是你已經腦袋高燒不止了?”呂不韋也意氣風發了一把,居然嗆了嫪毐一句。


    嫪毐氣得手腳直哆嗦,手指指著呂不韋說不出話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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